明华堂内,南慕卿趁着讲课的长老不注意,向殷子初传音问:“所以,掌门师终于对你绝望了?”
昨天在张婉清墓前不欢而散后,殷画就传信给符祈月,说以后不用再监督殷子初修行了。早上到学堂后,符祈月神色冷淡地将此事告诉了殷子初和南慕卿。
“应该是吧。”殷子初今天是凭靠自己的意志力从床上爬起来的,让众人十分惊奇。他半趴在桌子上,回道:“要是知道那句话那么管用,早几年就该和我爹说了。”
南慕卿背对着殷子初翻了半个白眼,又传音说:“那也是二十几年下来,掌门师伯对你的失望累积到了顶点,不然他能打断你的腿。”
殷子初打了个吹欠,闭上眼睛传音说:“也是。”
今日的早课是梁玉成上,他性子平易近人,最得弟子们喜欢。捕捉到传音的灵力波动,梁玉成视线投向窗边的几人,扬眉说:“大比临近,都专心些,要是第一轮比试就被刷下来,就等着挨骂吧。”
这个教室里的弟子都是被掌门和长老们重点培养的,要是大比名次不理想,下场可想而知。
作为一名好弟子乖学生,南慕卿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殷子初就没那个自觉了,兀自趴在桌上睡觉。
风携着草木清香,穿过窗子,与殷子初身上的气息融在一起。碎光点点,叶影斑斑映上窗格,像一张随意的剪纸。光影错落中,殷子初浓密的眼睫根根分明,尾端都缀些许的灵光。
符祈月用余光瞧着殷子初,他看得入了神,忘记收回视线。直到发现另一道视线的存在,他抬眸,遥遥对上了林荫尽头殷画的目光。
殷画冲符祈月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殷画低眉,视线同晃晃悠悠的青叶一起,落到殷子初身上。
符祈月看见殷画肩膀松了下,似是在叹气。
殷子初若有所觉,睁眼看去,树下却已经没人了。他发了会呆,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看得符祈月也想叹气。
等殷子初醒过来,梁玉成也正好讲完,他瞅着殷子初脸上的红印子,说:“子初真守时。”
哄笑声中,殷子初默默把粘在脸上的头丝扒拉了下去。
见符祈月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走了,殷子初戳了下南慕卿的背,说:“哎,你昨天说开导祈月,开导得咋样?”
殷子初想找符祈月和好,但又怕他还在生气,只能寄希望于南慕卿。毕竟按以往的经验,只要南慕卿去递个台阶,符祈月都会顺势下去,对殷子初,他的气永远生不久。
南慕卿默了片刻,说:“我忘了。”
“哈?”殷子初说,“才这么点时间你就忘了?你怕不是个假的金丹修士。”
南慕卿展扇掩住半边脸,看上去莫名娇羞,他说:“之前执行任务时,我的扇坠子坏了,就和语安说了下。昨天她托人送来了自己做的坠子,我一时高兴就给忘了。”
殷子初眉心跳了跳,盯着南慕卿不说话。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去找祈月,行了吧。”南慕卿说,“话又说回来,你已经想好以后怎么和祈月相处了?”
殷子初说:“想好了,你怎么和他相处,我就怎么和他相处。就当回普通师兄弟而已,简单。”
南慕卿说:“行吧,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祈月那么优秀的人,身边从不缺乏爱慕者,说不准哪天就想开了,不再眼瞎地围着你转了。”
殷子初想象了下符祈月用对待自己的方式去对待别人,心里控制不住有些厌烦。
他是个自私又不合格的师兄。殷子初蔫焉地挥了挥手,想把南慕卿赶走。
南慕卿往殷子初桌上放了个小锦盒,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给语安的回礼,劳烦你了,算是我帮你和祈月和好的报酬吧。”
目前修仙界只传讯符,没有传物符,要送点小礼物只能找人帮忙。
殷子初将小锦盒收进乾坤囊,南慕卿勾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乐颠颠地走了。等所有人都离开,殷子初才站起来,慢吞吞地收拾东西。
适才殷子初说的并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他只是在逃避和拖延。不挑破,不说明,殷子初隔着薄薄的窗纸装看不见符祈月的心意,只想着将事情往后拖,最好拖到一切结束之后,那样他就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简直像只成了精的乌龟。
殷子初想,难怪他总也修不出剑心,他这般的心性根本没法做一个剑修。
另一边,符祈月离开明华堂后,难得地请假免了今日的静室修炼。他去了一趟执事堂,到时那人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师弟,你可算来了。”对方是名人缘不错的内门师兄,与符祈月一同下过两次秘境,彼此之间还算熟悉。
符祈月浅笑了下,说:“闵师兄,抱歉,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没事,毕竟要大比了嘛,每到这会长老们都啰嗦的要死。”闵师兄说,“你要我在锦雁城找的人我找过了,完全没有踪迹。说起来师弟你找个小倌做什么?”
闵师兄他们不久前接了个锦雁城的任务,符祈月得知后,请他帮忙打听了下江月晨的事。
“没什么,就是当时有些疑点未曾查明。”符祈月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寻不着便算了吧。”
闵师兄点了点头,说:“我们中有个对你挺有意思的师姐,她最擅寻人之术。听说是你的请求,要了那小倌的生辰八字和用过的物品,花了大力气去寻,却什么都没寻到。这种情况,要寻的人大概率是已经死了。”
符祈月敛眸,道了声多谢。除事先说好的报酬,他额外多给了两瓶上品丹药,说是给那位寻人的师姐。
“那我走了,下次有这样的好事再来找我。”
“嗯。”符祈月站在原地,目送闵师兄离开后,他从乾坤囊中取出殷子初送他的那张面具,眸光沉沉。
果然,他的师兄没那么简单。
十一年下来,符祈月终于摸到了殷子初面具的一角。
中州,月寒宫。
宫主厉欢坐在蒲团上,她清丽的面庞紧绷,双手飞速掐诀,引动周围的天地灵气,袖口翻飞,犹如起伏的水波。一块玉牌悬在她与陆语安之间,将涌来的灵力化作缕缕丝线,编进陆语安体内的封印之中。
陆语安绝色的面庞微微发白,小巧玲珑的鼻上缀着颗晶莹的汗珠,涔涔冷汗渗透了她的里衣。
半晌后,房间内的灵气才渐渐归于平静,厉欢收势并吐出一口浊气。
背对着厉欢的陆语安也睁开了眼,血色一点点回归白皙的面颊。她垂着眸子,语气中充满恭敬与感激:“多谢师尊。”
厉欢无言地看了陆语安一眼,前几日山岳秘境的事消耗了她不少灵力,如今又耗了四成的灵力在陆语安身上。她即使再怎么掩饰,也挡不住那满脸的疲惫,如今已经连摆摆手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陆语安领会其意,匆匆起身行礼,退出了厉欢的房间。合上房门时,陆语安忽感一阵不适,撑着门站了会方恢复正常。
陆语安幼时,月寒宫中一罕见的妖物出逃,正巧让她撞上了。她被妖物挟持,虽被厉欢救下,却中了妖毒。此毒极其难解,现如今厉欢也只能耗费心神,暂时替陆语安封印妖毒,而没法替她彻底拔除。
想起厉欢那掩不住的疲惫,陆语安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当时的伤处。想着等会再去一趟藏书阁查查当年那妖物的事,若能找到线索也能给师尊减轻负担。
房内,厉欢服了几颗养气丹,闭目感受着体内逐渐充盈的灵气,心中却有一股烦躁由然而生。
最多再过三十年,她就该压不住那东西了,到那时,陆语安就危险了……
“呵呵,怎么,才出去没多久,又想你那乖徒儿了?”突然出现的女声娇媚慵懒,惑人而不自知。
厉欢蓦地睁眼,凌厉的视线射向房间内本该无人的角落:“鲸红,下次再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我房间,休怪我不客气。”
鲸红藏在屏风后面,只能隐约看到她窈窕的身段,她小声嘀咕道:“真凶啊。”
另一边,陆语安在去藏书阁的路上接到了殷子初的传讯符,只好改变计划,先收东西再去藏书阁。
月寒宫附近的小镇上,陆语安在二人约定的茶馆二楼寻到了殷子初:“殷道友。”
“陆道友。”免掉那些多余的寒暄,殷子初直接将锦盒拿了出来,“南慕卿给你的,是扇坠的回礼。
陆语安接过盒子,道过谢便告辞离开。她天赋不好,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勤奋,每天除了看书就是修炼,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浪费。
望着那道消失在楼梯口的倩影,殷子初往嘴里拋了颗花生米,心中奇怪。
刚才有一瞬间,殷子初在陆语安身上察觉到了封印的气息,放出灵力试探,却好似石沉大海。
再一想到月寒宫有私通魔族的嫌疑,殷子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将目光投向窗外,心烦意乱地想,为什么他身边的人没一个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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