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晚站在琴房门口，指尖轻轻敲击着手腕上的表盘。三点五十八分，距离约定的排练时间还有两分钟，晚青依然不见踪影。她深吸一口气，柑橘味的护手霜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这是昨天晚青碰过她的钢笔后留下的，不知为何，她今早鬼使神差地买了同款。

"等很久了？"

温晚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晚青的肩膀。晚青今天没穿校服，而是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卫衣，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她的耳垂上戴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四点整，刚好。"晚青举起手腕，一块复古风格的皮质手表显示着精确的时间，"我可是特意准时来的。"

温晚后退半步，拉开安全距离："你戴表？"

"怎么，艺术生就不能有时间观念？"晚青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纸，"给，你要的标准格式节目单。"

温晚接过那叠纸，纸张边缘整齐得令人意外。她翻开第一页，节目单按照她的要求用Excel制作，甚至标注了每个节目的预计时长和所需设备。

"你……"

"惊讶吗？"晚青歪着头，"我说过，我从不承诺做不到的事。"她推开琴房的门，"进来吧，给你听听我的肖邦。"

琴房不大，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安静地立在房间中央，像一头沉睡的野兽。晚青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没有发出声音。

温晚站在一旁，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需要我做什么？"

"坐着听就好。"晚青头也不抬地说，"你是总负责人，有权审核节目质量。"

温晚选了离钢琴最远的一把椅子坐下，将节目单放在膝上。晚青在琴凳上坐下，挺直背脊，那一刻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肩膀放松却不垮塌，脖颈修长如天鹅。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第一个音符落下的瞬间，温晚屏住了呼吸。

那不是她想象中的《英雄波兰舞曲》激昂的开场，而是一段温柔如水的旋律，音符像珍珠一样串联在一起，在狭小的琴房里荡漾。晚青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时而轻柔如羽毛，时而有力如锤击。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全神贯注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

温晚不自觉地向前倾身，膝盖上的节目单滑落在地。她从未听过这样的音乐——它不像是从钢琴里传出来的，而像是从晚青的身体里流淌出来的。某个瞬间，晚青转过头，与温晚四目相对。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窗外的阳光，还有温晚自己都未曾见过的、专注的神情。

音乐戛然而止。

"怎么样？"晚青问，声音有些沙哑。

温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出了汗："这……不是《英雄波兰舞曲》。"

"当然不是。"晚青轻笑，"那是德彪西的《月光》。我想让你听听看，适不适合作为开场曲目。"

"我以为你已经决定弹肖邦了。"

"我是决定了。"晚青活动了一下手指，"但艺术节不只是我的独奏会。如果《月光》更适合开场气氛，我可以调整。"

温晚弯腰捡起地上的节目单："我以为艺术生都……"

"都固执己见？自以为是？"晚青接过她的话，"就像你以为纪律委员都刻板无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温晚先移开了视线："《月光》很美，但开场可能需要更有活力的曲子。"

晚青点点头，突然转向钢琴，手指重重落下。激昂的旋律瞬间充满整个房间，温晚几乎能从音乐中听到马蹄声和刀剑相击的铿锵。《英雄波兰舞曲》的力量感让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心跳随着节奏加速。

弹到一半，晚青突然停下："这里总是弹不好。"

温晚惊讶地发现自己有些失落："听起来已经很完美了。"

"完美？"晚青摇头，"差远了。这段三对二的节奏我总是处理得不够干净。"她反复弹奏着同一个段落，眉头越皱越紧。

温晚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走到钢琴旁。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晚青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紧绷的下颌线。

"也许……"温晚犹豫了一下，"也许你太用力了？"

晚青抬头看她："你会弹钢琴？"

"不会。"温晚老实承认，"但我看你弹前面部分时手腕更放松。"

晚青尝试着调整了姿势，重新弹奏那段旋律。这一次，音符听起来确实更加清晰流畅。她惊讶地看向温晚："你耳朵很灵。"

"只是观察力还行。"温晚退后一步，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得太近了，近到能数清晚青的睫毛。

晚青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再听一次。"

温晚僵在原地，晚青的手指温暖而有力，虎口处有练琴留下的茧子，触感粗糙又奇异得令人安心。晚青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松开手，耳尖泛起一抹红色。

"抱歉，我太投入了。"她转回钢琴前，"能帮我计时吗？我想看看完整弹一遍需要多久。"

温晚默默退回座位，看着晚青重新调整呼吸，开始演奏。这一次，晚青完整地弹完了整首曲子。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温晚发现自己忘记了计时。

"六分四十二秒。"晚青自己说道，"太长了，需要精简到五分钟以内。"

温晚惊讶于她的时间感："你怎么……"

"练琴的人都有内置节拍器。"晚青活动着手指，"你觉得怎么样？作为压轴节目。"

温晚认真思考了一下："很震撼，但会不会太……沉重了？艺术节毕竟是校园活动。"

晚青若有所思："你说得对。也许应该选个更欢快的？比如李斯特的——"

"不。"温晚打断她，"这首很好。它让人想起……"

"想起什么？"

想起你弹琴时的侧脸。温晚在心里回答，嘴上却说："想起一些值得坚持的东西。"

晚青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定这首了。我会再精简一些段落。"她合上琴盖，"接下来讨论其他节目？"

温晚看了看表："我们只有半小时了，四点四十五要开筹备会。"

"足够了。"晚青从包里掏出一个素描本，"这是我设想的一些舞台设计。"

温晚翻开素描本，里面是各种舞台布局的草图，还有灯光效果的示意图。每一张都画得极为精细，甚至标注了各种技术参数。她无法将这些专业的设计与眼前这个看似随性的女孩联系起来。

"这些都是你画的？"

"嗯。"晚青凑过来，指着其中一页，"这个设计最好配合烟雾效果，但学校可能没有设备。"

她的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轻轻扫过温晚的手背，痒痒的触感让温晚差点跳起来。晚青身上有股淡淡的柑橘混着松香的气息，像是阳光晒过的树林。

"我们可以用干冰代替。"温晚强迫自己专注于图纸，"学校化学实验室应该有。"

晚青眼睛一亮："太棒了！这样开场时可以让《月光》在烟雾中缓缓响起，然后灯光渐亮……"

两人不知不觉越靠越近，头几乎碰在一起。温晚发现自己竟然能跟上晚青跳跃性的思维，甚至能补充她的创意。当她们同时提出用镜面反射来增强灯光效果时，晚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确定你不是学艺术的？"

"只是基本物理知识。"温晚努力保持语调平稳，尽管她的心跳快得不正常。

晚青突然合上素描本："我们该去开会了。"

温晚看了看表，已经四点四十了："确实该走了。"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琴房，走廊里安静得只有两人的脚步声。温晚走在前面，却能感觉到晚青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像一片温暖的阳光。

"温晚。"晚青突然叫住她，"关于昨天的迟到……"

温晚转身，晚青站在走廊的一束阳光里，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

"我其实没有音乐老师的假条。"晚青坦白道，"那张纸条是我自己写的。"

温晚睁大眼睛："你伪造老师签名？"

"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做。"晚青走近一步，"如果我说实话，你会记我迟到；如果我撒谎，你会生气。所以我选择了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式。"

"但那违反校规。"

"校规也说过要互相体谅。"晚青的声音软了下来，"我那天确实在练琴，只是忘了提前报备。"

温晚想说些什么，但学生会办公室已经到了。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其他成员已经到齐。晚青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轻，却让温晚无法移动。

"给我一次机会？"晚青的眼睛在近距离下呈现出琥珀色的纹理，"我保证下次提前报备。"

温晚本该严词拒绝，本该重申纪律的重要性，但当她看着晚青的眼睛时，那些准备好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下不为例。"她最终说道，声音比想象中柔和许多。

晚青笑了，那笑容明亮得让温晚不得不移开视线。她们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室，其他成员已经布置好了会议室。温晚走到主位，晚青则坐在了她右手边的位置——那是通常留给副主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