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玄师叔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几年见不着人影。这日突然从凡间领回一个小叫花子，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身上还有一股臭臭的味道。孟玄师叔把小叫花子丢给了雅君师姐，让她好生照顾。雅君师姐素来是喜洁的，一双手每天都要洗上好多遍才觉着干净，怎么会愿意接受这任务。可是孟玄师叔转眼人又找不见了。她不得不捏着鼻子，让小破孩跟着她，来到了石黎练功的地方，扔下一句，“孟玄师叔说这小孩是个奇才，让你带带他。”然后学孟玄师叔把小孩扔下就跑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齐燐。鸡窝一样的头发，甚至远远都能看见头发里的虱子，黑黑的脸颊，又脏又臭，倔强地抿着嘴，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石黎，眼神胆怯也有坚毅。
石黎花了好几天功夫才把他收拾出了个人样。哇！好俊的小孩。长大了一定是个翩翩公子，阿离捏了捏齐燐的小脸蛋。真嫩！
她领着齐燐拜见了掌门师叔，禀明了事情缘由。“这小孩确实有些慧根....天赋恐还在你之上，就让他拜你的师父孟方为师吧。”于是她又领着齐燐去找她的师父孟方，途中经过雅君师姐的炼丹房，偷偷地拿走了好几瓶上乘丹药。
拜过师父以后，齐燐正式成为了杻阳山的弟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我就是你的师姐啦。师姐以后会罩着你的！”石黎捏捏他的小脸，真软真可爱。
“师姐。”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讲话。声音软软糯糯的。“原来你不是哑巴呀？刚才拜见师父的时候，怎么都不见你讲话呢？“ 齐燐又抿紧嘴不说话了。石黎想这小孩应是在人间受了不少苦，天生不爱讲话吧。
师父说他天赋异禀，但是筑基期前都让石黎带着她。石黎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觉得会耽误自己修炼，但是一来不好违背自己师父的意思，二来作为杻阳山未来掌门的即位之人，照顾同门也是自己的职责，于是便硬着头皮答应了。
一日，石黎终于发现了这校场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齐燐的修炼的身影。这才入门多久就吃不了苦就开始偷懒了？石黎气冲冲地来到他房门口，准备敲门时却听见里面一阵咳嗽。她在门口唤了两声齐燐的名字，也没有回应，这才推开门。屋内，齐燐正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石黎吓了一跳，怎么突然生病，急步上前，伸手探他的额头，好烫！摸摸他的手也是如冬日里的炭火一样。
石黎内心慌了一下，她对齐燐确实也并没有那么上心，每日也只是例行关心他的练功进度而已。被师父知道，少不得要挨一阵骂。她急忙去找找茶壶准备给他倒点水，发现茶壶里空空如也，石黎的内心又多了一分愧疚。她念起咒语，隔空从远处的山泉取了水来。泉水悉数钻进茶壶里，石黎赶忙倒了一杯。她扶齐燐，让他靠在自己的右肩上，给他喂水。他终于缓缓睁开眼睛，侧头看见是师姐，沙哑着声音问：“师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内心愧疚徒增！“有师姐在，不会让你死的。”她让齐燐坐起，用灵力给他运功治疗。齐燐的症状很快得到了缓解，师姐的灵力微微凉凉的，好舒服。石黎看他状态好了很多，又扶他慢慢躺下，摸摸额头已经不烧了，看样子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石黎给他盖好被子，准备起身离开。
“师姐。”齐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你...能再陪陪我么？我....我睡不着。”石黎有些惊讶，这好像是第一次见他撒娇，平日他总是绷着一张笑脸，像个小大人似的，修炼再苦再累也从不说一句。“好，师姐陪你一会。"她坐在床榻上，齐燐睁着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闭上眼，睡觉。”这双含情眼看得她心里突突跳了一下。他果然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只是手还是紧紧拽着她的衣袖。
石黎想起以前自己小时候生病，雅君师姐抱着她唱着凡尘的童谣哄她入睡。怎么唱来着，她在记忆力搜寻，模仿着当年的曲调，轻轻哼出声，右手拍着他的手臂，哄他入睡。
这好似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以前还在街边乞讨的时候，被狗追，被人打，饥寒交迫，居无定所，哪里睡得了好觉。来了杻阳山，以前浅眠的习惯也一直在，从噩梦惊醒也是常有的事。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很安心，师姐的声音像是暖暖的阳光，像是冬日晌午的太阳让他觉得惬意舒适。他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在母亲的怀里，很舒服很安全。
宁静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十多年。齐麟打破了石黎的记录，成为了三山四门里年纪最小的筑基弟子。石黎开始有所体会掌门师叔的那句“天赋异禀胜于你”，虽然心里有微微醋意，但还是很为他高兴，师父也夸她教导有方。
掌门师叔不收徒弟好多年，却在某入突然宣布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名唤姬凌云。虽然是收在他名下，日常修行却是让石黎带着。接触了一阵子，大家才知道这日日都身着华服的少年是人间某个帝王的爱子。这少年出身皇家，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被捧在手心里长大。除了几位师叔，他都是拿鼻子看人，不与人多说一句废话，就算对石黎这半个师父，也只是表面客气一下。
这小子虽然傲慢，但是也还算刻苦，石黎对于勤奋修行的人向来是认可的，看在掌门师叔的面子上，她也没有过多和她计较。
这日，某个村子派人送来一封帖子，原来村子附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鸟妖，专吃小孩，官府的人根本降不住，搞得人心惶惶，特派贴请仙师降妖还村民安宁。
几位师叔醉心于修炼，其他几位师兄师姐又嫌事儿太小不值得辛苦跑一趟，于是这担子又落在了这未来掌门人的身上。掌门师叔就让阿离带着几个年轻的弟子，让他们多多历练一下，里面就有齐燐和姬凌云。
几人御剑飞行，不到半日便到了求救的村子。众群民本想为他们接风洗尘，石黎拒绝，先解决眼下的事儿再说。
齐燐心里腹诽，这里地处偏僻，为何人人都穿着华丽。
“奇怪，这村子地理位置偏远，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两三日马匹的行程，但是他们各个衣着华丽，房屋也是修得格外好。庄稼地看着荒废了好久。他们哪里来的银子。” 阿离侧目，想不到这傲慢的小子观察到挺细致的。“挺聪明呀你。”石黎夸奖了他一句，小皇子则是鼻子轻哼表示回应。齐燐看了他一眼，眼光暗淡下来。
石黎及几位师弟师妹分开行动。几人向村民询问妖怪的情况，几人又到附近其他村落搜寻信息，最后聚在一起汇总。石黎根据大家搜集得来的消息，初步判断抓走村民孩童的应该赤鷩（bi）鸟。
可是赤鷩鸟喜囤金银吃乌韭，素来是不吃人类的，怎么会突然吃孩童。周围的村子说这里以前的村民都是靠种粮食或养蚕为生，日子还算不错但是远不及富裕，突然人人穿金戴银，确实有些古怪。
先找到赤鷩鸟，救出孩子再说。
石黎拒绝了村民的好意，带着众师弟妹到了附近的林子生火休憩。这村子古怪的很，还是小心为上。
都在众人沉沉入睡时，突然一身尖锐的鸟鸣划漆黑的夜空，村子里也传来狗吠声，男人女人的呼喊声，小孩子的哭喊声。
石黎起身仰望天空，看见一只大鸟叼着一个二三岁孩童往远处的山上飞去，“你们几人去安抚村民，齐燐你随我来。”
“是，师姐。”两人念咒御剑而起。
只一会，石黎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跟着她，“你跟来做什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姬少爷添什么乱啊，临走前掌门师叔特意跑来，再三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小皇子的人身安全，虽然是脱离凡尘的仙门，但是得罪人皇也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儿。
“你跟来做什么？不要来添乱。”石黎真是觉得头大不已。
“嘁，添乱？凭本殿下修为....”他话为说完，赤鷩鸟从陆地上如一只穿云箭一般朝着三人冲来。原来这赤鷩鸟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三人没有防备，石黎又和姬凌云讲话分了心，三人都从剑身上掉了下来。石黎毕竟是有经验的，赶紧念咒唤来佩剑，朝着姬凌云飞去，一把抓住了他，但是时间太紧，只够抓住一个人。石黎抱着他滚落在地，背部狠狠撞击在了地上，石黎痛得脑子嗡了一下，紧闭着双眼，好一会才缓过来。等她睁眼看，这小殿下已经晕过去。石黎咒骂一声，忍着背上手上的疼痛，半爬起身，拍拍他的脸，“喂！你醒醒。”
没有反应，石黎无法，坐起身，输了些灵力给他，他才悠悠醒来。她捏捏他身上各处，并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皇子哪里经历过这种生死局，一时间有些懵逼。石黎看他醒来，厉声到：“你去村子里和其他师兄弟汇合。”
姬凌云一时还没回过神，也是第一次见石黎如此严厉，只得呆呆道：“哦。”
姬凌云走后，石黎也缓身站起来。这时候听见一个幽幽的声音：“师姐。”
石黎抬眼看去，是齐燐。不知为何，她看见他时，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张，有一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你..你没事吧。”她急步向前。
“....我没事。” 他站在树下，树影的黑罩在他的脸上，石黎看不清他的表情。
“走吧，现在还能追上赤鷩鸟。”
石黎正准备起咒，“师姐....”他的声音突然有些伤感
“怎么了？”石黎的心脏没来由的紧了一下。
“他...很重要么？” 比我还重要么？
他？谁？姬凌云？石黎想了一下，“算是吧。”毕竟是人皇之子，出了什么事儿也麻烦得很。
石黎不愧是杻阳山万众期待的掌门继承人。仅两日，赤鷩鸟之患就解决了。原来是某日一村民上山采药发现了赤鷩鸟囤积的金银石，回去告诉其他村民，大家一合计歹念顿起，乘着赤鷩鸟外出觅食的时候偷了它们的金银，还抓了一只它们的幼崽。赤鷩鸟一生孵化的幼崽不过才几只，实在是过分了。赤鷩鸟抓走人类孩童想，也并未吃掉，只是将他们抓在一个山洞里，周围有果子有泉水倒也没饿着他们。
石黎逼着村民把赤鷩幼崽交了出来，把家中所剩的金银珠宝通通归还。赤鷩鸟看着自己的孩子回来了，所以在石黎带走那些小孩时，也就并未再攻击他们。
“我以为妖都是坏的。”一个小师妹说到。
石黎看着天空身影渐远的赤鷩鸟，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找新家。“哪有什么好坏之分。猛虎吃人，人便觉得老虎坏，但是在老虎看来，吃人和吃鹿不过都是为了生存，没有什么不同。”人类自诩万物之灵长，其实在天道眼里都一样罢了。
就这样，日子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阵后，石黎经常发现，这金尊玉贵的少年似乎对齐麟有意见，总是找他麻烦。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似是在无声地较劲。
石黎从修炼的洞府出来时，听见校场那边传来阵阵嚷嚷声，她急步走去。雅君师姐已经先一步赶到。
姬凌云这小子抓着齐燐的领口，大声质问，“是不是你拿的，赶紧还给我。”周围一些小师弟师妹在窃窃私语。
“你做什么？”雅君师姐赶紧上前扯开姬凌云的手。“清修之地不得大声喧哗不知道么？”
“他偷了我的玉佩。“姬凌云指着齐燐的鼻子道。齐燐并未开口为自己辩解。
雅君师姐看了一眼姬凌云又看了一眼齐燐，“你拿了么？如果你拿了就赶紧还给人家。”齐燐还是没说话。雅君师姐无语，她挺讨厌这小子的，老是闷闷不说话，整天只知道跟着石黎，师姐前师姐后地叫，反而看见她也只是礼貌性喊一声师姐然后走得远远的。
石黎拨开人群，扫视了这群围观的小孩：“你们是很闲么？如果很闲的话，就去把心法默写100遍。”吓得小师弟师妹立刻作鸟兽散。
这下只剩他四人。石黎说到：“齐燐不会拿你东西。”
姬凌云看石黎还没了解事情，就替齐燐说话，非常不服：“你怎么知道，昨下午在泉水边修炼的时候，我把外衣和玉佩放在一旁，我看见他那时候就动过我的玉佩。今天我就找不见了！一定是他见我的玉佩价值连城，起了歹心。不是他会是谁？”
雅君师姐听完，挑了挑眉，“你现在还回去的话，我就不告诉你师父。”
“齐燐没有拿。”她拉过齐燐，将他护在身后，她带的人她最清楚了。石黎掐诀念咒唤出了一只狸猫一样的动物，石让它在姬凌云身上闻了闻，“去吧，找到他的玉佩。”
姬凌云看得目瞪口呆，心里默默说了声好厉害。不一会，狸猫就叼着他的玉佩回来。狸猫告诉石黎，是在姬凌云房间屏风后面的角落找到的。姬凌云回想了一下可能是自己昨晚沐浴后，玉佩衣衫上滑落，自己早上呼呼大睡差点迟到早课，匆忙之间也忘记带没带玉佩了。只是自己一直看这小子不爽，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年纪，偏喜欢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功力又在自己之上许多，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老是在石黎师姐身边转悠，看得他心烦，说自己故意找他麻烦也不是没可能。
“既然误会解开了...”姬凌云收起玉佩，既不道歉又不道谢，转身欲走。
石黎拉住他的后衣领，“道歉！”
“师姐，我没关系的。”齐燐对石黎微笑道，原来师姐对他是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他感受到了师姐对自己的偏爱。
石黎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像是眼里有星星要蹦出来一样。“不行。”石黎感觉自己要被齐燐的笑迷了魂，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对姬凌云说道：“怎么，敢做不敢当？冤枉了人不敢道歉？“
“你！”姬凌云不想被石头看扁了，非常敷衍地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跑开了。
雅君师姐看也没她什么事儿了，说了句：“不是自己做的就说出来，这样闷着算什么。”也转身走了。
校场就剩他俩，齐燐看着石黎地眼睛：“师姐，你...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啊！”石黎摸摸他的头，这小子快跟他一般高了。
齐燐拉下她的手，紧紧拽着。她的心突突跳了两下，赶紧抽了回来。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休息吧。姬凌云这小子虽然傲慢了一点，但是没什么坏心眼，误会都解开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回去吧。”
齐燐点点头，看在师姐的面上，就先留着你的狗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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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上来了个小师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