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重逢,阿宁今年四岁半

“神仙哥哥?神仙哥哥!”

“卿禾卿禾快过来,神仙哥哥他醒了!”

“真是吗?阿宁你让让,让我来看看,呜呜呜,小仙君,小仙君太好了,你真的醒了,你知不知你都睡一天了,差点吓死我。”

花渺迷迷糊糊睁眼,入目一刻硕大的夜明珠高悬于顶,轻纱流帐,珍珠做饰,身下是柔软的鹅绒被床边是水底宫室常有的琉璃材质。

紧接着是一张稚嫩的脸庞,耳畔传来几声异响,再接着卿禾便凑了上来,惊喜没持续多久便抱在他腰上大哭。

那模样活像是在得知死了爹娘后三日家中下人又前来报信说先前只是一场乌龙。

总而言之大概便是喜极而泣!

花渺动了动手,肩颈处又是一阵剧痛,他整个人一僵,嘴里也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闷哼。

“唔——”

这也太痛了,还专挑他刚摔伤的那边肩,夏轻安,好样的!

“你还好吧。”卿禾见状立马搭把手将他扶靠在床头。

但其实心里早把那个罪魁祸首骂了千百遍,还说什么不迁怒,不迁怒的手段尚且如此他若是真将当初的过错全甩在一人身上,卿禾莫名抖了抖。

果然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一个狠的,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当然,除非你是另一个疯的!

“水君?”花渺默不作声的将屋内上下左右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番,果然,又回来了。

只这一遭下来他却摸清了局势,可至少面前的卿禾不会害他。

但……:“水君,阿池呢?”

“啊?这个啊,你说那个半妖小子。”卿禾直起身眼珠都在乱转,他心虚,但他还记得那人的叮嘱,所以照本宣科:“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就一个人倒在山洞里,旁边只有一堆燃烬的木块,还有几个半空的竹筒。”

没有别人,没有。

花渺闭眼,好拙劣的表演,他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了。

哈!不曾想时至今日居然还有人愿意在他跟前演上一回,怎么说呢?多少都有点亲切的吧。

“水君。”他再次睁眼耐着性子道:“我已经知道了。”

“啊?”

眼见面前的卿禾一脸懵,花渺决定炸一炸他,当即便道:“我有个师弟姓夏,夏轻安,这个人水君熟悉吧?”

“什么?”卿禾两眼空空,上下眼皮一眨一眨的顺嘴便接:“夏轻安?谁啊?没听过。”

花渺错愕:“你……不认识?”

卿禾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该认识吗?”

“……”

花渺心头千万个疑问一闪而过,看卿禾的反应不似作假,他们当真互不相识,那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

难不成真如他此前所说?那为何心虚?花渺凌乱了。

卿禾却也只以为他是不舒服,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道:“你在这休息一会吧,我去找老龟看看药。”

“小仙君。”他走出两步又回头:“之前……对不起,是我唐突,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等。”

然后将手搅在一起难道有些紧张又期待:“就是说……可以……给个机会吗?”

鲛人族的小殿下天性里都自带一种旁人没有的天真与洒脱,这辈子唯一一次紧张大概便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个人。

其实卿禾即便作为妖族十二妖君之一,即便自幼父母双亡,一族尽灭,作为当今这世上唯一一条鲛人卿禾也依旧活的不谙世事。

直白的可怕,叫人不敢直视的同时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花渺垂眸:“我……其实如我这般的……水君又是何必,我也只是个灵力散尽,或许有今朝也没明朝的废……”

“算了。”卿禾打断他的话,晃荡着手在身前一拍,偏头笑的灿烂:“机会嘛,总是靠自己争取的,走了。”

花渺看着他的背影,其实并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是上天看他混的实在潦草所以才会叫他遇上这一抹纯粹吗?

可这件事情的本身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除了第一眼的惊艳外卿禾能够注意到他完全只有一个原因,海底裂缝——海中海。

花渺可能不知道他们的缘分其实便是从八年前他自己的执着开始。

那一年卿禾拜托了化白南去取回父亲死后流落在须弥海中的鲛珠。

在那里其实还受困着许多族人的亡灵,他们那一支便是从南海天灾中逃出来的王族。

可偏偏麻绳专挑细处断,后续的那些谁是谁非都已经不再重要,毕竟孩童眼中看不懂大人的龃龉,只是后来全族只剩卿禾一个,族人的亡灵受困,海中海的怨灵聚集,他们日日夜夜承受无尽的苦难,彼时的卿禾却没有办法。

是花渺,虽然他渡劫本身并不是为了帮谁,虽然即便没有他卿禾也迟早会去,可偏偏就是他,偏偏没有那种即便。

是花渺在他尚且还没有绝对把握时提前解放了族人受困的亡灵,放大家自由,让他们得以往生。

所以即便当化白南空手回来不见父亲的鲛珠时卿禾也没说些什么,他是感激的,心底更是想见到故事中的那个人的。

要不然当年参与漠河之战的人来来往往那么多,即便他们几人最突出,一马当先冲上前头封了九重门,可卿禾凭什么又注意他呢?

那可是战场之上啊!只是因为花渺特别而已,从流光珠出现的那刻起卿禾眼中便再装不下旁人。

那是整个鲛人族的英雄,是故事中从天而降的主角,花渺或许曾经是很多人生命中的光,不是这个也是那个,一个不珍惜的后面多的是排着队要珍惜的。

鲛人有时会拿先辈留下的鲛珠给晚辈作为聘礼,他父亲的那枚里面就蕴含至少数千年的灵力,只是后来经过劫雷淬炼成了流光珠的模样。

那个人上天入地拿到流光珠是要对花渺好行,不然他迟早要把人抢过来,决不能让花渺在外边受委屈!

修为尽废根基被毁的人灵台被占要用什么来弥补?卿禾四处找寻全然忘了旧主。

鲛人本就在龙族之下,可南海之后世间哪还有纯正的龙族,连带着妖王也不过是个蛟龙,他又不似锦爻有必须跟随的理由,他任性!

“神仙哥哥。”看人走了祁宁也重新凑了上来,一咕噜爬上床趴在花渺腿边。

花渺看着眼前这个萝卜头:“小姑娘,我们,认识吗?”

怎么一上来就那么亲?还是自来熟?

面对一个孩子他永远有着十成十的耐性。

祁宁抬头:“是我鸭,阿宁。”

“阿宁?”花渺歪头疑惑。

结果就见那小姑娘直接跳起绘声绘色的表演:“当年神仙哥哥你从天而降,你们打坏人,欻欻欻~救娘亲,阿达!最后还送走了阿宁。”

她的表演极具夸张性,眼见花渺还是不懂小姑娘干脆一屁股坐下,两条小短腿在花渺前头荡啊荡。

“哎呀,哥哥怎么这么笨?就是十二年前清水镇,我是爹爹和娘亲的小阿宁啊。”

“你是。”花渺终于忆起然后大吃一惊:“祁连和姜姑娘的女儿?”

当年送去轮回路的女孩重新降世,没想到一别经年居然都这么大了。

“可你……怎么没投胎?”说着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很好,没缺胳膊少腿,可是:“你……怎么会?没投胎,而且还有从前的记忆?”

“因为。”姜宁凑的更近笑嘻嘻的表示:“阿宁是鬼婴啊!而且叔叔很快找上门,阿宁在塔里呆了七八年才重新长大,所以现在……”小姑娘犹豫的掰起了手指过了好半晌才张着大牙比出四根道:“四岁半了。”

叔叔?花渺以为自己并不认识这号人物,所以并没多问,只是打心底里为小姑娘高兴。

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原来是这样,如果你父母在天有灵应当是很欣慰的吧。”

当年的她还是成功活了下来,而且如今这么大,长的也是这样健康又可爱。

他还一直为当年没能救下一个而耿耿于怀,如今再看原来不止梦中,现实的他们也一路向前。

“对了,小阿宁,那你叔叔呢?你又是怎么和水君认识的啊?”

“叔叔。”小姑娘的头忽然下垂,一秒戳中伤心事,她今年四岁半,出现在仙历3725年,娘亲怀她的时候出事,从怨气凝结到形成她当了五年的鬼婴。

在凝魂塔里七八年,她今年一共四岁半:“大青蛇,呜呜呜~”

祁宁直接一头扎进花渺怀中哭起来,花渺一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抬手顺气加安慰:“怎么了这是,阿宁?你怎么了?”

“呜呜呜,大青蛇,呜呜呜,叔叔呜呜呜,嗝!”

直到最后都哭到打嗝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花渺无奈又心疼,只能一边拍着一边哄着,好不容易将人哄睡着,又隔几日才从别的虾兵蟹将那打听来事情的始末,当即有些懊恼。

原来祁宁的叔叔将她接回家后没多久便随军出征上了战场,漠河一战嘛,他没撑过去,祁宁本该因此留在妖域那头的。

可他叔叔担心侄女,毕竟那是他哥哥留在这世上唯一一点血脉,所以也就一直把温养着她残魂的凝魂塔带在身旁。

祁宁这孩子惨,从一出生起就和旁人不一样,她是胎死腹中的鬼婴,娘亲魂散父亲殉情,最后唯一的亲人也死在两族的争端中。

据说只剩一个婶婶,是他叔叔的爱人,也是他叔叔死前拿命护着的人,她婶婶在妖族地位高,有实力,他们相识于微时,这样的情谊总是不同。

那位婶婶也曾也多次劝阻他叔叔别去参战,那是一趟浑水,可因为她父亲的事还有一些旁的原因很复杂,她叔叔最后还是去了,婶婶拗不过跟上战场却出了意外。

祁宁一家都是情种,为了救人她叔叔永远留在了那,婶婶为了他至今也是奔波在外,将年幼的祁宁托付给水君,从此往后也是只有每逢年节才出现联络一番。

也就是说祁宁今年四岁半,她从出生到后来一家人都没有过几日团聚的日子,唯一的叔叔出现以后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后来,后来他们甚至还没真正熟起来就又一次迎来了分别。

花渺听完只觉这世间竟有这般烈性女子同时面对祁宁时也更加心疼,多小的孩子呀为何要经历这些。

她的人生本来就已经很苦了,虽事涉当年,但战争永远都是决策者的问题,他们身处其间无论哪方对死者总是悲鸣。

设身处地,当年池虞重伤,方可许失踪,雾音昏迷至今沉眠,谁的错?到底谁的错?

祁宁如果正常出生也不过比池虞小了二三岁,如今或许天真浪漫,或许嫁人议亲,可是阿宁今年四岁半。

花渺握紧了拳,眼里满是坚决:“不能放过谢辞,一定不能放过他!”

……

于此同时另一边。

马车轮子压在碎石路上咕噜咕噜的转。

五日了,距那日之后又过了五日,可自两日前池虞苏醒后整个小队的气氛都显得压抑。

谁也不敢在这时开口去触他的霉头。

花渺没有杀他,却……也没有留下。

车厢里池虞坐在正中间的车座上双手抱头手肘靠在双膝上,上半身缠着绷带有一截露在衣襟外。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他满目憔悴,眼底下的乌青重到像个痨鬼,发丝凌乱,眼里的红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眼球,整个人从远处看显得狰狞又可怖。

他就是……想要逼疯我!

每一刻!没一刻!他的感觉这样清晰!

“小,小师哥。”车厢突然被敲响,夏轻安的声音一如既往轻柔,却也透过木板清晰的传入他耳中。

“宣城,要到了。”

池虞的手骤然握紧,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终于忍不住露出獠牙,他抬眼,猩红一片的眼中满是肃杀。

他说过,天亮之时他若还能睁眼他俩就该是那样生生世世,相互纠缠,相互折磨!

“既然放过我为何不留下?既然要杀我为何不提剑?花渺,难道你的愚弄没有尽头?难道时至今日你仍是认为只要回头,哪怕几句话我便一定再一次妥协?”

哪怕花渺从未如此想过,可两人之间的误会,他的所做所为无一不让池虞有了这一层面的猜测。

可是这次他不想再顾及花渺的意愿了!与其让他选择却得到每次都被抛下的结果,不如生生死死,哪怕是恨也没有关系了!

仙历3741年春末夏初,天玄宗莲华尊者座下弟子池虞以皇室身份联合千机阁对再次叛逃的罪徒花渺正式下达九洲追捕令。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御兽场放出场内所有妖兽,从宣城一路朝漠河方向展开地毯式搜索。

而他们再次相遇是半个多月后漠河北。

是花渺一直要来两界山,是卿禾终于接到消息圣灵果蕴养神魂,食之可结魂珠于丹田之上,再加南海之下万年沉木重铸身躯,花渺可如火凤一般涅槃重生。

当然也是仙门一众人等赶来,是池虞终于再一次收到花渺的消息。

可却相聚于门下。

“卿禾卿禾,果子,果子要熟了!”

祁宁一边蹦跳,一边挥手。

加上今日他们已在树下守了三日,圣灵果通体血红,外表被一层金色透亮的外衣笼罩,果子的脉络清晰犹如人体经络。

果树参天耸立,唯有结果那日整树的叶子相继凋敝,灵光流转,这是只有天底下灵气最为旺盛之地才能长出的神树。

是当年无数同袍相继陨落却仍留有一息灵脉馈及天地才出现的奇迹,更是他们之中无数人心愿汇集同意倾力相帮才能结出一颗的果子。

是因果,是一别经年却偏偏在今日,在此时此刻,在冥冥之中,是他们身毁神消却仍英灵永存!以树为证,是同道之谊看透天机故而用尽一切助他重生。

祁宁无疑是高兴的,卿禾亦然,在它金光大做的瞬间上前一跃将其摘下然后现宝似的递交给花渺。

“小仙君,我拿到了!”

花渺接过在盯了半晌后将东西收入袖中然后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正对着神树双手交叠缓缓下跪在树前一叩首。

万般的言语皆融于这一拜之间,多谢,多谢诸位!

他在一瞬间释然,那是花渺不说却依旧还是难以阻挡的劫后余生。

半个月的相处叫他心底终究多了丝不同,如果能用如今这副身躯困住妖王,如果他真的还有机会活。

没人是不怕死的,还有机会的话他想或许未来的某一天那个本该被埋藏起来的真相真的可以重见天日。

虽然许多事都再回不到从前,可如果没了那些争端,即便一些原委依旧模糊,可他,他和阿池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到从前?

“小仙君,慢一点。”礼毕被卿禾扶起,一切好像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哥哥。”祁宁脆生生的叫唤,下一刻便直接小跑过来挂在花渺腿边抬眼,眼底盛满细碎繁星:“伤好了之后带阿宁去人间玩吧,卿禾大坏蛋,不带阿宁去!”

“唉,小兔崽子,我不是为了你好?”

“去去去,阿宁是小蛇崽子不是小兔崽子!”

卿禾一听她告黑状当即不乐意的反驳,祁宁也是,眼前一大一小却是两个孩童。

小姑娘自出生起一路坎坷波折,她还未曾见过人世繁华,河灯初上,江南美景如何?大漠孤烟又如何?

南边的草木丛林,北边的大浪淘沙,成日被困于小小一番天地,花渺心软,更是一口应下:“好啊。”

俯身将姜宁抱坐在小臂上:“到时山川美景,若是阿宁走累了哥哥背你。”

“好耶!”姜宁举着双手欢呼雀跃。

从远处一看,哦豁!好一个一家三口温馨至极的景象!

花——渺!

然而下一刻无数道剑光自云端而来却是生生打破了眼前的和谐。

身后一阵风带起满地烟尘,他才后知后觉的回头,却是一眼瞧见人群中那个墨发玄衣的青年,青年微微低着头,阴影笼罩五官,让人看不清他此刻面上究竟是何种神情。

“阿池!”花渺欣喜,在他终于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时遇上了那个心底希望为之活下去的人,于是下意识的想要上前。

然而下一刻剑锋凌厉,直入肩胛,人在第一时间只能感觉一片麻木,花渺甚至怀疑这剑真的刺进来了吗?

再然后是冰凉又或者是灼热,总之很奇怪,感官在剧烈的疼痛下总是容易失衡,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分析利剑之下的伤口究竟该是何种模样的了。

再然后的然后,后知后觉的疼痛涌上心头,血液顺着剑身滴答滴答,渐渐洇湿了前襟。

这个时候花渺才终于有了实感:“哦,原来我是被刺中了。”

不过他脑中的这些在外界不过一瞬。

“哥哥!”

“小仙君!”

“师兄。”池虞抬眼终于露出阴影下的阴郁,与周围那些担忧的呼唤都不同,他一字一句像是从地府爬来索命勾魂的幽灵,落在花渺眼中要命的陌生。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剑锋从体内抽出,带来的是一种皮肉间的拉扯,人能很清晰的感受那把刺入肩胛的剑具体是个什么模样。

更多的鲜血总比思维快一步的溢出,然后出血量逐渐增多,又在到了一定的时候开始缓步减少。

花渺倒退半步被人扶住。

“小仙君,你……疼不疼?”卿禾颤着声问询。

然后花渺便惊恐的发现面前那个疯子抬眼视线从他怀中的孩童身后的朋友再到远处的神树。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人,结果池虞却率先开口。

“这树,看着着实碍眼。”

“你……”

“这人,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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