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一次信错人了吗?
前有周同寅,后有昭云初,一个一个,为了药石,又或者其他,都在欺骗自己。
落寞的身影行走在街边,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巷子里,脚下滚过一颗碎石,兰卿晚茫然抬头,一眼望见正坐在台阶上打石子玩的少年。
视线交汇之际,几乎是同时,少年刚站起来,他便慌了手脚,转身就要离去。
“兰卿晚!”
昭云初瞧他看到自己就要走,一个箭步冲过去,伸手拦在他面前,怕又惹人不高兴,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还没气消啊?”
看他偏过脸去不吭声,昭云初心里是真有些慌了,正想着要如何哄人说话,眼角余光一瞥,注意到他指尖在滴血,忙托他手来,看清上面的几处血孔,一瞬皱眉,“怎么受伤了?”
“不用你管。”
兰卿晚听着,立马侧身一抽,缩回了自己的手藏于袖中,就要绕过他走开。
“怎么能不管!”
昭云初可不愿放人走,没心思去想怎样让他消气了,再多的话堵在心口里也是之后的事,用力拉上他的胳膊,“先把伤口清理好,你要还气的话我走开就是了!”
兰卿晚听着他的话,胸口愈发闷了,只觉有些透不过气,连带着脚都站不稳了。
昭云初见他没挣扎,忙连拉带扯地带着兰卿晚朝家里去,掏出兰卿晚先前给自己配的钥匙开门,“小心点,你进去坐会儿,我去一趟药铺拿布和膏药,省得你再走一趟。”
兰卿晚靠在门边,看着少年奔向隔壁街,目光缓缓转向厨房,无人知晓,他心底此刻在做怎样的抗争。
……
屋子里点起烛火,昭云初替他检查着,掌心里的血孔里扎着木刺,清理的时候就不敢沾水了,只是挤出脏血,用布巾擦净,这会儿烛灯下看来,似没那么快好。
“兰卿晚,这刺伤得养上几日。”
轻轻往伤口上涂抹膏药,洒了药粉,昭云初又用布裹上两圈,“你暂且别碰水,洗漱洗衣的事,都让我来。”
顿了下,昭云初知道兰卿晚还没开口让自己回来,怕他不高兴,又补充道:“或者我不在,你让小连来帮忙。”
兰卿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为自己包扎,仔细绕开伤处,忆起方才在山林里看到的一切,越发觉得心里堵得慌。
可昭云初专心包扎,察觉到他手上一颤,才慌乱地停了动作,托住手腕处,探着他低声问道,“很疼吗?”
昭云初,实在太可恶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刻意接近他?如果是利用,为何要伪装得这么好?为什么……
兰卿晚眼底透出一丝挣扎和无奈,逼迫自己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没有进一步做出其他举动。
昭云初不知他是问哪件事,但看兰卿晚眉目间笼罩着憔悴,这状态明显是受了些刺激,也罢,上辈子不肯认错也是把他气得半死,现在还是收敛些罢。
“如果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帮你包扎,那我是担心你的伤会很疼,如果是我找地头蛇他们那事,也是怕他们给你找麻烦。”
“我是否会疼,有何麻烦,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本是喃喃自语,无意间对上了昭云初的目光,触电般,神情闪躲地偏开脸,眼底闪过一丝纠结和挣扎的意味。
昭云初猜想他还在气头上,精神疲累,也不敢再多烦他,只起身理理衣服,“明日让洪掌柜帮你换药,我就先走了。”
都说女人难哄,可他觉得,像兰卿晚这样正义又古板的男子,更难哄!
“……等等。”
就在他要走过院子,欲抬手开门时,兰卿晚喊住了他。
本想着今晚去哪儿猫一会儿,兰卿晚突然开口,虽有些意外,昭云初还是很乐意地转回来,“什么事还要我效劳的?”
“你吃晚饭了吗?”
兰卿晚问了句,见昭云初停在那儿没反应,目光闪躲地偏开脸,“如果饿了,厨房里还有米糕,洪掌柜让我带回来的。”
昭云初听他这么说,唇边不自觉呵笑出声,他身上有钱,自然是饿不着的,这明显的挽留,他嘴上还是卖个乖吧!
“我流落在外,无人收留,肯定是饿肚子的。”
昭云初说着就进了厨房,兰卿晚随即站起来,心一瞬提到嗓子眼了,忍不住想进厨房去,可看着昭云初端着盘里的米糕走出来,又停止了脚步。
“你怎么不吃?”
“拿来和你一起吃啊!”
昭云初将盘子放了桌上,抓来一块,是硬的,明显口感不会太好,于是看向兰卿晚,“你晚饭就吃这个吗?”
“是……”
兰卿晚整个人绷紧了神经,藏在袖里的手微微颤抖,生怕让他察觉出异样。
“忘了你没下过厨房,这样又冷又硬吃下去,对你的胃不好,下次一定要热一热再上桌。”
说的是平常话罢,兰卿晚却听得神情微滞,僵着身子,连一个字也应不出口。
昭云初瞧着米糕,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拿起就要往嘴里塞,手腕蓦地被人扣下。
等反应过来时,兰卿晚已将他手里的米糕抓走,一下摁回碗里,退着身道:“这样吃对胃不好,那就别吃了。”
走得匆忙,昭云初来不及拉扯回他,只抓了抓空空的手,吃不吃倒是其次,只觉得是自己又说错话了,“我随口说说的,你给的什么都好吃。”
“不行!”
“我真不嫌弃……”
兰卿晚才不管他在后面怎么喊,关起厨房的门,将一盘米糕全倒了去。
靠着门板沉静了许久,才抬起一只手抚到额边,眉宇间流露出懊恼之色。
刚才,自己差一点就要……
“兰卿晚,你别生气啊!开个门!”
门外的人不停拍打着门,扰得他不得安宁,兰卿晚皱起眉,转身开了门来,语气里掩不住地疲惫,“会吵到邻居,我也累了,你去洗洗睡吧。”
闻言,昭云初掩不住嘴角的笑意,缓缓点头,“好,遵兰大公子的命,小的这就去洗漱!”
夜将过半,兰卿晚在屋内挑着灯芯,心思全被昭云初搅乱了。
烛火燃至天微亮,屋里的人才沉沉睡下,夏日的雨来得急,一声惊雷,雨水就从天井淅淅沥沥地滴落,打在窗沿上,扰人清梦。
想到院里还晾了衣服,他匆匆起身披衣,刚推开门,就看到少年包揽了一叠衣服收在廊檐下,正拍打着衣上的水珠,后背被雨水打湿大半。
这样的场景,让他有些恍惚。
听到开门声,少年回头瞧他从廊下绕过来,忙开口阻止,“我来整理就好,衣服收得及时,没怎么打湿,你再睡会儿吧,早饭还没熟呢!”
“怎能让你一人忙!”
兰卿晚下意识走到了他跟前,一起收拾衣物,昭云初见他坚持,也不多说,只注意到他手上的伤,“伤口没起肿,等会儿我帮你换药,你这只手别碰到水。”
提起手上的伤,夜里刻意想忽略掉的事,都伴着猝然清醒而愈加钻心。
一瞬的晕眩,兰卿晚站不稳地伸手摸寻着墙壁,掌心微热,惊动之下,已被人搀扶到厅堂里坐好。
“你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
昭云初看他脸色有些发白,探上额头无事,又把了把脉,奇怪道:“也没发烧,好端端的是怎么了?”
他担心着,想拿袖子去替人擦擦汗,却被歪头躲开,一怔,不知是什么意思。
抵触他许是虚情假意的关心,兰卿晚用力缩回手,吃力地退抵墙边,想要回屋去,“我没事。”
昭云初还欲扶一把,就见兰卿晚避过触碰,摸上屋门,缓缓摇头,“我休息会儿就好,你、你去忙你的。”
听出那声音似有些哑,不知究竟是何缘故,却不敢再勉强近前,于是暂且退开应道:“那你休息会儿,等饭菜做好了我送你屋里吃。”
兰卿晚看着他走进厨房,才咬起下唇,将自己的脑袋埋下去。
昭云初,到底是不是周同寅的探子?!
若不是,为何要留在自己身边 ……
“砰砰——开个门!”
兰卿晚一人在屋中呆坐,不过一会儿,就听到洪掌柜的声音。
昭云初快步去开了门,让人进到廊下,“这么大清早过来做什么?”
“昨晚我睡得早,早起听小连说你来拿药,给公子治伤用,走得急也没说是什么伤,我这不担心嘛,过来瞧一眼。”
洪掌柜收了伞放置一旁,接着指了指兰卿晚的屋,“公子醒了吗?”
“刚醒,但脸色不好,他这两日做什么去了?”
“这两日……”
洪掌柜思索着,好像除了顾瞻来此碰了面,也没别的什么事,可这似乎也不方便告诉昭云初。
“掌柜,你进来。”
迟疑了会儿,屋子里的人就唤了他,洪掌柜拍拍昭云初的胳膊,“没什么事,我先进去看看公子有什么吩咐,你接着忙。”
等推开虚掩的门,洪掌柜看到静坐席榻上的人,气色的确很差,上下打量了一番,注意到他被包扎的手,忙进了屋去,关切地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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