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沈苒身后被轻轻关上。

锁舌落回去的声音不大，却像把什么重重按住了。

江悄站在原地，背靠着门，心跳仍未完全平稳。

沈苒转过身时，风衣的下摆还带着外面夜风的凉气。

她下一秒就注意到江悄握在衣角上的手——指节发白，明显用力过度。

她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沉稳地走近，动作安静得像怕惊到什么。

“悄悄。”

江悄抬眼，却不敢看太久。

沈苒的眼神是那种……只要对上就会被看穿的温度。

她别开脸，把那只紧绷的手藏到背后：“我没事。真的。”

沈苒轻轻“嗯”了一声，不戳破她的倔强。

那声“嗯”，像是替她保留了体面，又像是小心翼翼地接住她的情绪。

楼上终于安静下来，隔音正常了以后，那些惊吓的回声却还残在心里。

沈苒扫视了一圈客厅，低声：

“窗帘拉一下。”

江悄犹豫了两秒，还是乖乖走过去，把窗帘完全拉上。

动作快，却不稳。

沈苒看得一清二楚，但没有说破，只是走进厨房，开了小夜灯。

然后取杯、倒热水、放在餐桌上。

“喝一点。”

那语气平静得像日常，但江悄听出来——

沈苒在努力让她的神经慢慢落地。

江悄端起杯子，水蒸气往脸上扑，鼻尖有点湿。

她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颤意，抬头：“你……明天还要工作吧？”

“要。”

“那你现在应该回去了。”

沈苒微微一顿。

灯光落在她眉眼上，照得她的神情柔了几分。

“你希望我走？”

江悄的手抖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回答不出来。

要她说“留下来”……

她说不出口。

要她说“走”……

胸口那股刚被稳住的安全感又开始掉下去。

两难之间，她沉默下来。

沈苒没有逼她，只是轻轻走近半步，声音缓和下来：

“我不进去你的卧室。”

江悄：“……”

沈苒：“我就在沙发坐着。你睡你的。”

江悄抬眼，眼神里有轻微的惊讶：“……坐沙发？”

“嗯。”

“一个晚上？”

“嗯。”

“你……”

江悄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你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沈苒看着她，那种认真让人呼吸发紧。

“有。”

江悄愣住。

沈苒低声补了一句：

“你怕的时候，我应该在。”

那一瞬间，江悄胸口像被什么压暖了。

她想开口反驳——说自己没有怕，说楼上只是普通吵架，说她能自己解决。

可话到了嘴边，被一股酸意堵住。

“……我又不是小朋友。”

沈苒听见了，却只是弯了弯眼，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心软：

“我知道。”

“那你还——”

“可你刚才的声音，是在抖。”

江悄怔住。

喉咙那股酸意更明显了。

她想说那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刚洗完澡冷，是因为楼上声音太吓人，是因为没想到沈苒会接电话。

但这些理由在沈苒平静的眼神里，全部变得苍白。

她别开脸，小声：“随便你吧。”

沈苒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客厅安静下来，只有小夜灯的光柔柔铺着。

江悄坐在沙发另一头，抱着靠枕，像只炸过毛的小动物。

沈苒坐在不远处，把风衣脱下叠好放一旁。

灯光落在她的手背上，线条静稳，动作缓。

没有任何侵略性，却让人很难忽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江悄忽然问：“你刚才……是在主路等着吗？”

沈苒抬眼：“嗯。”

“为什么不回家？”

沈苒顿了一秒。

“我怕你睡不着。”

江悄的耳朵一下就红了。

“谁……谁说我睡不着？”

沈苒看着她：“你刚搬来这个小区不久吧？”

“嗯。”

“陌生地方，深夜吵架，这种事确实会让人不安。”

江悄的眼神躲了一下。

沈苒轻声补了一句：

“尤其是你。”

江悄的指尖抖了一下。

她突然有点想逃。

所以她站起来：“我去拿个毯子。”

然而刚迈一步，脚踝被扯痛了一下。

她倒吸一口冷气，扶住墙。

沈苒立刻站起来：“怎么了？”

江悄皱眉：“没、没事……大概是刚才紧张得太久了，有点抽。”

沈苒走过来，没有碰她，只是低头看她的脚。

语气却稳得像医生：

“坐下。”

“我又没怎样……”

“坐下。”

江悄被那种坚决逼得没办法，嘴硬归嘴硬，身体还是乖乖听话地坐下。

沈苒蹲下来。

这一蹲，距离就变得危险——

近到江悄能闻到她外套上的淡香，近到她呼吸都不敢太大。

沈苒伸出手，隔着空气问：

“我能碰吗？”

江悄怔住。

心跳砸得厉害。

沈苒在等。

没有逼迫，没有越界，就是等。

江悄别开视线，耳尖红得不行：“……碰吧。”

沈苒的指尖落在她脚踝的时候，温度轻得像羽毛。

她捏了一下骨节周围的肌肉。

江悄被触到痛点，声音一下绷起来：“嘶——你轻点！”

沈苒抬眼：“疼？”

“……有点。”

沈苒眼神变得更认真。

“抽筋是因为情绪紧绷太久了。你今天承受得比自己想象得多。”

江悄被这句话戳得胸口一紧。

沈苒捏了两下，确定没有伤筋，才轻轻揉开僵硬的那块。

她动作轻柔、精准，像多年经验一样。

江悄被这种专注弄得心跳全乱了。

她小声嘟囔：“你以前不是学珠宝的吗……怎么连这个也会……”

沈苒语气平稳：“海外的时候学过一点急救。安全课程。”

江悄：“……”

“你以为珠宝设计师只会画图？”

江悄看着她抬头那一瞬——

真的觉得，她身上每一处成熟的气质都在发光。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三年前喜欢的那个人，今天变得更厉害了。

更稳了。

也更温柔了。

而她在灯光下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踝。

心，酸得一塌糊涂。

沈苒处理完，站起来：“我去给你倒一点热水，放脚边暖一下。”

“我自己来……”

“不用。”

沈苒往厨房走。

江悄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靠枕里。

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明明只是被吓到，可现在这一切——

比吓更可怕。

她怕自己会习惯这种温柔。

怕自己会再次陷进去。

怕自己再失去一次。

沈苒端着热水回来，把杯子放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慢慢喝。”

江悄点点头，小声：“……谢谢。”

沈苒坐在另一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两人安静地待着。

空气里有一种很轻很轻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江悄开口：“沈苒？”

“嗯？”

“你刚才……为什么接那么快？”

沈苒垂眼看她：“你觉得呢？”

江悄咬住下唇。

沈苒轻轻笑了一声，带一点被她问到的无奈：

“因为我一直在等你。”

江悄整个人都僵住。

沈苒看着她，声音低沉柔软，却不再避讳：

“等你开口。”

“等你需要我。”

“等你……叫我名字。”

江悄心跳像被扯痛一样。

她别开眼，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你这样……很……”

她说不下去。

沈苒：“很什么？”

江悄吸了口气：“……很危险。”

沈苒的眼神轻轻落在她侧脸上，像要把她所有慌张都接住。

“悄悄。”

“嗯……”

“危险的是你现在的心跳。”

江悄：“……”

她彻底败了。

完全败在这句话里。

这么危险的夜、这么软的光、这么稳的声音。

她抬头看沈苒。

沈苒的目光在这一刻也慢下来，像某种久等的温度终于熄了火。

她没有靠近。

只是轻轻说：

“我不会逼你。”

江悄呼吸乱：“……那你今晚到底想干嘛？”

沈苒平静回答：

“守着你。”

江悄：“……”

“等你睡着。”

江悄闭上眼，心口整个被击中。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发抖：

“……那你别坐太远。”

沈苒愣了一秒。

然后，她默默把自己的位置往她那边挪了几厘米。

不是突然贴近。

不是侵犯。

只是——

在江悄的允许后，慢慢靠近。

沙发下的影子在灯光里轻轻叠在一起。

江悄靠在靠枕上，心跳逐渐放慢。

困意在安全感里浮上来。

她的声音迷迷糊糊：

“沈苒。”

“我在。”

“你……不要走。”

沈苒的指节收紧了一瞬。

她低声回应：

“好，我不走。”

灯光很暖，夜风很轻。

江悄睡着前最后一秒，感觉有人替她把毯子往上拉了一点。

那动作轻得像一个久违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