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只亮着一盏小夜灯，黄光贴在地板上，柔得像雾。

江悄窝在沙发一角，抱着靠枕，耳边还残留着楼上吵架的回声。

那种回声不是声音，而是余悸。

沈苒坐在她不远处，姿势安静，像一尊紧绷又克制的雕塑。

时间在这间屋子里变得很慢。

慢到江悄能听到自己指尖的轻微颤动。

她把膝盖往上缩了一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事。

可那种心跳不稳的感觉还是存在，像某种深海里的涌动。

沈苒看了她几次，却始终没有贸然靠近。

直到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沈苒才轻声问：

“悄悄，你睡得着吗？”

江悄愣了愣。

她当然睡不着。

脑子像有细沙在不停落下，烦躁又静不下来。

但她嘴硬：“……可以吧。”

沈苒低下眼，像是知道她在逞强。

又过了几秒，她才说：

“要不要出去走走？附近有家便利店，二十四小时的。”

江悄抬眼：“现在？”

“嗯。”

“这么晚了。”

“有我在。”

沈苒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一种稳得让人心跳乱掉的力量。

江悄被那句“有我在”击中，眼神躲了躲。

说不出拒绝，也说不出同意。

沈苒见她没有反对，就起身去拿外套：“我等你换件衣服。”

江悄想说“不用换”，但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短袖，又闭嘴，乖乖去房间换了件外套。

她出来时，沈苒已经站在门边，风衣扣好，气质稳得吓人。

“走吧。”

她语气温柔得不像是在计划外跑出来，而像是在说“一起吃个早餐”。

江悄心口轻轻跳了一下。

她点点头，跟着出门。

楼道里很安静。

灯光打在墙面上，有一种深夜特有的冷清。

江悄下楼时，脚腕隐隐发酸，但她不想让沈苒看到，只能刻意放慢脚步。

沈苒注意到了，却没有问，只是默默把自己的步速降得更慢。

像是在陪一个怕摔倒的小孩。

江悄心里一僵。

“……你不用刻意慢下来。”

沈苒侧头看她：“我喜欢慢慢走。”

江悄：“你骗人。”

沈苒笑了，很淡、很轻：“嗯。”

江悄：“……”

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心软。

两人一起走到小区门口时，风吹过来，空气稍微凉了些。

江悄缩了缩肩。

沈苒从口袋里拿出她自己的围巾，递过去：“戴上。”

“我不冷。”

沈苒挑眉：“你现在说出来的话，可信度不太高。”

江悄：“……”

她想反驳，却被沈苒轻轻替她把围巾放到脖子上。

动作轻得像怕惊到她。

江悄被那一秒弄得耳朵发烫。

“我……自己来就好。”

沈苒“嗯”了一声，把围巾交到她手里，然后顺势退开一步。

不越界，却温柔得要命。

便利店在小区正门外五十米的地方。

亮得刺眼，却让深夜显得没那么空。

两人从街灯下走过去的时候，江悄的脚踝又被牵痛了一下。

她皱眉，却强行忍住。

沈苒扭头：“怎么了？”

“没事。”

“脚踝疼？”

江悄：“……没有。”

沈苒停下脚步。

江悄也被迫停下来。

沈苒低头看她：“骗我？”

江悄被盯得难受，别开眼：“不算疼，就是……有点不舒服。”

沈苒轻轻呼了口气。

“等会儿买个热贴。”

江悄：“不用——”

“买。”

江悄：“……”

她彻底败了。

便利店的门一开，暖气扑面而来。

江悄的眼睛被灯光刺激得眨了两下。

店里很安静，只有收银台的店员在刷手机。

沈苒走到热饮机前，问她：“喝热可可？”

“……好吧。”

沈苒替她按下按钮。

杯子落下时，热气轻轻往上冒。

江悄看着那杯热可可，心里有点乱。

她忍不住问：“你……经常这样吗？”

沈苒：“哪样？”

“……这么照顾人。”

沈苒看了她一眼：“只对你这样。”

江悄的心跳直接乱成一锅。

她耳朵烧起来，赶紧假装去拿零食。

可才走两步，她僵住了。

——外面有人在吵架。

男人的怒吼夹着“你给我下来”的词句。

女人哭着反驳。

声音从便利店的玻璃门外传进来，熟悉得让江悄胃口一紧。

是楼上那对夫妻。

她的呼吸瞬间紧了几分。

沈苒注意到她的肩膀僵硬，放下手中的热贴，走过来：

“悄悄。”

江悄的指尖有点凉，声音有些发抖：

“……怎么又吵到楼下来了。”

沈苒没有看那对夫妻。

她伸手，轻轻挡在江悄面前，像在隔开那些尖锐的声音。

“别看。”

江悄：“我没有——”

沈苒低声：“你不喜欢这种场面。”

江悄沉默。

她的确讨厌。

极度讨厌。

从小就讨厌。

吵架声让她像回到七岁那年，被大人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夜晚。

便利店那盏白光让她眼眶发酸。

沈苒见她呼吸有点乱，便把可可递到她手里：

“喝一点，暖暖。”

江悄接过。

手指触到杯壁那一刻，她心脏像被轻轻按住——

像是有人在告诉她：

“这里是现实，不是过去。”

她低着头喝了一口。

甜味让喉咙稍微软一点。

沈苒看着她恢复了一点气色，才拿起一包暖宝宝去结账。

离开便利店时，外面的夫妻还在吵。

女人哭着推开男人，男人骂骂咧咧地跟上去。

江悄咬着唇，脚步慢下来。

沈苒伸手挡住她的视线，将她往另一边带了一点。

“悄悄，走这里。”

江悄点点头。

她第一次意识到——

沈苒不仅在陪她，还在替她“过滤世界”。

把那些她承受不了的部分都挡掉。

回到小区门口时，夜风又吹了过来。

江悄把围巾往里缩，抱着那杯热可可，像紧紧抓着一个小小的安全感。

两人一起沿着花园小道往回走。

灯光打在路面上，拉出很长、很温柔的一道影子。

沈苒问：“现在好一点了吗？”

江悄轻声：“……嗯。”

沈苒侧头：“真的？”

江悄犹豫了一下，说：

“如果你不在的话，大概……不会好吧。”

沈苒呼吸微顿。

那一瞬间，眼神明显暗了一下。

她停下脚步。

江悄也停下，抬头看她。

沈苒在昏黄的灯光下，压低声音：

“悄悄。”

“嗯？”

“你刚才那句话……不要随便说。”

江悄心跳顿了一下：“我、我又没说什么——”

沈苒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低沉又克制：

“你说——如果我不在，你不会好。”

江悄：“我、我只是说实话……”

沈苒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把情绪压下去。

“这种话……会让我想抱你。”

江悄：“！！”

她的心跳直接爆炸。

她整个人僵在路灯下，不敢动、不敢呼吸。

沈苒没逼她，只是轻轻走近半步——

像在告诉她：

“我真的想靠近。”

然后，她退开半步。

“走吧。”

声音温柔，却稳得吓人。

江悄被弄得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能小步跟上。

她的脸红到耳根，全程不敢看沈苒。

沈苒像察觉到她的慌乱，慢慢让步速更缓，让她有时间整理心跳。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楼下。

楼道灯亮着，但因为风吹过玻璃，有点摇晃。

江悄上楼时，脚踝又痛了一下。

她吸了口气，忍住。

可还是被沈苒发现——她皱眉：“又痛了？”

江悄强撑：“没有……就一点点。”

沈苒：“把脚伸过来。”

江悄吓了一跳：“这里？楼梯口？！”

“嗯。”

“不、不行吧！”

沈苒垂眼：“不伸也可以——

但我明天会用更强硬的方式确认。”

江悄：“你——你威胁我？！”

“提醒。”

江悄：“……”

她彻底说不过。

只好红着耳朵站在台阶上，让沈苒扶着她的手臂，轻轻检查她脚踝。

沈苒触碰的一瞬，江悄差点腿软。

还好楼道的灯光不够亮，她脸红应该不明显。

沈苒检查完，抬头：“明天早上看情况，我带你去医院。”

江悄：“不用吧……真的不用吧……”

沈苒：“你刚才在便利店门口都走不稳。”

江悄：“那是因为风大……”

沈苒：“便利店门口没有风。”

江悄：“……”

她完败。

沈苒轻轻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门口。”

江悄：“你……不回去了？”

沈苒看着她，眼神稳得像深水：

“你不睡，我就不走。”

江悄胸口狠狠一跳。

她别开脸：“……我现在就睡。”

沈苒轻轻笑了一下：“好。”

到了家门口时，江悄转身，轻声说：

“沈苒。”

“嗯？”

“……谢谢你陪我。”

沈苒看着她的眼，声音低沉：

“悄悄，陪你不是‘帮忙’。”

江悄怔住。

沈苒继续：

“而是我愿意。”

江悄握着门把手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她好像被什么柔软又危险的东西包住了。

“晚安。”

沈苒轻轻回应：

“晚安，悄悄。”

门关上时，江悄靠在门后，胸口像被风吹乱。

她闭着眼，轻声骂了一句：

“……完了。”

心跳无法收回。

而且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