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私人会所外表低调到不显眼，

但沈苒一走进大门，就感觉空气不一样了。

大厅铺着暗色木纹地砖，墙壁挂的是看不出年代的宝石切割工艺图，

有些甚至是她在法国读研时才见过的罕见手稿复刻。

——能把这些挂在公共区域的人，身份一定不简单。

她跟着母亲好友的助理往里走，每一步都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

助理推开最内侧的一扇沉木门，低声说：

“沈设计，里头那位……您讲话要注意语气。”

沈苒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我知道分寸。”

助理点头，让开位置。

会客室里只有一人。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深灰色立领外套，

手里翻着一本旧得发黄的宝石学杂志。

他抬眼，看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沈苒的后背肌肉自然绷紧。

那是业内行家才有的那种目光——

不是看人，而是像在扫描一块宝石是否有裂纹、杂质、切割是否标准。

他把杂志慢慢放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听说——你拒绝了某家同行的饭局？”

句子最后的上扬像一把刀，轻轻放在桌上。

沈苒点头：“那不是正规的合作方式。”

男人挑了挑眉：“所以，你打算改变整个行业？”

语气不重，但带着刺。

沈苒没有闪躲，反而更直：

“我不想改变行业，但我希望我的品牌不需要靠潜规则才能活。”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空气沉了整整五秒。

沈苒不急，不解释，也不补充。

只是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

她知道这一关很重要。

她不能软，也不能硬过头。

男人终于开口：

“你做珠宝，有几年？”

“加上国外那边，总共七年。”

“独立做项目多久？”

“三年。”

男人轻轻点头，继续问：

“你上一季的轻奢线卖了多少？”

沈苒直接报出数字：“总共 1632 件，复购率 35%，退货率不到 1.5%。”

男人眉眼终于松了一点。

“35% 的复购率，很不错。”

沈苒没有骄傲，只是稳稳道：“那是工艺与审美决定的。”

男人仔细端详了她几秒：“看来你确实不是那种只会谈风格的设计师。”

沈苒：“风格是入口。结构、克重、工艺、价格体系才是根基。”

男人眼里终于有点兴趣。

他轻轻把手里的杂志合上，换了种姿态：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见你吗？”

沈苒微微垂眸：“因为我母亲。”

男人第一次笑了，

笑容冷淡，却带着几分对“碰撞”的认可。

“年轻人里，你这种火候……不多见。”

他向后靠，指尖敲了敲桌面：

“说说吧。你现在遇到什么问题。”

沈苒把文件拿出来，按顺序摆放。

她只说事实，不加戏：

“原供应商抬价 18%，毫无依据。”

“而且推迟两周才通知。”

“要求参加私下饭局后才‘好谈’。”

“一直暗示审美不符合国内市场，为抬价做铺垫。”

“疑似故意截留既定批次原料。”

男人听完，没有露出惊讶。

“这几年行业这么干的不少。”

沈苒抬眼：“但我不接受。”

“所以你来找我？”

“我来确认自己有没有资格成为你们的客户。”

男人愣了半秒，笑出声：

“你这丫头，口气倒不小。”

沈苒没有退，只是稳稳看着他：

“我能做出稳定质量的设计；

我能保证品牌未来三年的增长率；

我不会拖欠账款，不会乱拉渠道，不会压你们利润；

我清楚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轻奢线不会暴富，却能长线增长。”

男人敲桌的指尖停了。

他盯着沈苒，视线极沉。

“你刚说‘长线增长’，什么意思？”

沈苒毫不犹豫：

“轻奢线不是一锤子买卖。

我不需要第一季爆火，我需要第五季、第十季还活着。”

男人终于完全收敛了挑刺的态度。

“继续。”

沈苒摊开她从法国带回来的旧资料，本子已经磨得发白。

“我在国外做的是结构性工作，不是艺术家式的灵光。

我做轻奢线，是为了让年轻女性第一次买珠宝就能买到好东西，而不是充当一次性氪金。”

男人指尖顿了顿。

她继续说：

“我知道国内彩宝市场水很深，利润也不如钻石。但我想做的是长线品牌。”

随后，她抬起眼，语气平静却极坚定：

“我想做成国内女性愿意买、买得起、买了还会买第二件的轻奢珠宝。”

空气里沉了一瞬。

然后男人笑了。

这一次是真的笑。

没有讽刺，也没有试探。

“沈苒，你比我想象得冷静，也比我想象得……危险。”

沈苒微挑眉：“危险？”

“你这种人，不靠撒娇、不靠关系、不靠投机，只靠本事。

这样的人，一旦站起来，会让很多同行不好过。”

沈苒垂下目光，没有否认。

男人叹了口气，往旁边一指：

“看来我得重新考虑你了。”

他伸手按了按桌上的小铃。

门外立刻有人推门而入。

男人对来人说：“把我们那批卡彩的切割样板拿来。”

对方一愣：“那批不是……给贵妇圈那边预留的吗？”

男人摆手：“我改变主意了。”

沈苒抬眼，眼神里终于有一瞬间的明亮。

男人侧头看她：“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我是在赌——赌你这品牌能长命。”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你要是三季之后倒了，我会很丢脸。”

沈苒轻声道：“我不会倒的。”

男人眯眼：“希望你能坚持更久。”

沈苒指尖轻微收紧，但神色没变。

助理端进来一个漆木盒。

男人打开放在沈苒面前：

色泽纯净的卡彩宝石整齐安放，光线照上去，亮得像被切碎的晨光。

男人问：“这批，你要吗？”

沈苒看一眼，平静道：

“要。”

“知道多少价？”

沈苒：“知道。但我能接受。”

男人轻轻点头：“你是我见过的第三个不讲价的年轻设计师。”

沈苒冷静地接话：

“因为我在讲未来。”

男人愣了两秒，大笑：

“好，那她就是你们轻奢线这一季的主供货商了。”

他按下桌上的按钮，门外有人立刻准备合同。

男人收起笑意，语气恢复沉稳：

“沈苒，从今天起，你不在初创圈。

你进入的，是资源圈。”

他说完，又加重了一句：

“我给你一条真正干净的供应链——

你就别再碰那些臭鱼烂虾。”

沈苒礼貌点头：“不会。”

男人看她一眼，忽然问：

“你妈还好吗？”

沈苒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身体稳定。”

男人叹息，像是某种旧回忆被轻轻碰到了：

“她年轻时，比你还倔。

你这个性子……果然是一脉相承。”

沈苒没接话，只在心里把那句话压下。

——————————

合同谈到中午，部分流程、排期、原料分批都敲定。

走出会所那一刻，阳光落在她身上，

照出她长长的影子。

创业以来第一次，

她感觉脚下的路不是悬着的。

她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根”。

但她清楚——

代价也很高。

卡彩宝石昂贵、易断批次，

一旦失败，她下一季压力会翻倍。

可她不怕。

她要赌。

也值得赌。

她坐回车中，刚准备发动。

手机亮了一下。

江悄发来一条：

【合同改好了。我没让他们乱来。】

沈苒看着那句话，嘴角轻轻弯起一点点。

她回：

【很好。】

停顿一秒，又补了一句：

【我这边也谈成了。】

江悄回得很快：

【厉害。】

短短两个字，却带着一种几乎可触的信任。

沈苒看了很久，把手机放下。

她忽然意识到——

在各自的战场上，她们都赢了一小步。

不是赢别人。

是赢回自己。

下午三点。

沈苒正准备回到工作室。

供货群突然跳出一条系统消息：

【某家同行匿名发布帖子：

“新品牌抢走宝石，破坏行业秩序。”】

沈苒看着那行字，眼神瞬间冷下来。

——她拿到新供应链的消息，

已经传到圈子里了。

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