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衍曾经悉心栽培的萧轻白,因为被天道灌输了爱恨情仇。他的精神仿佛开始割裂,出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极端情绪。他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而这一点会成为心魔入侵的根结。
谢昭衍默许了萧轻白坚定的执着,他抬手将赤玉牡丹轻轻放在石门上。
且不说他们三人一同来到苍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凡谢昭衍出了事,春风如意楼只需要顺藤摸瓜,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将他们在苍城的经历连根拔起。
石门缓慢开启,巨大的震动没有惊醒春风如意楼里的客人,只扫落了些许稀碎的灰尘。
萧轻白煽动着左手,试图将涌入鼻腔的尘土散开。他的右手握在剑柄上,随时准备结果隧道里可能冲出的不速之客。
谢昭衍风轻云淡般站在萧轻白身后,手中同样握着一柄飞刃。他目光随着移动的石门,锁定深不见尽头的密道。
两人剑拔弩张的防备换来的是空无一人的甬道。此时距离祭祀队伍进入石门已经过去了约莫一炷香。
地道比想象中整洁的多,内部环境同朴素的石门不同,通道内是修建整齐的墙壁和间隔放置的灯架。米白色蜡烛上摇曳着暖黄色光晕,将地道照得熠熠生辉。
谢昭衍先瞧见的是墙壁上雕刻精细的黄金壁灯,目光游移接着是白玉砖,洒着金色碎屑的红土,目光所及之处是数不清的低调而奢华的建材。
两人踏进地道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比春风如意楼更加奢靡,连墙壁都透着馨香。
谢昭衍走了两步便停下了,他眉头轻蹙捂住了鼻子。
“师兄,怎么了?”萧轻白不明所以,关切的问。
谢昭衍捂着鼻子往前走,嘴上却是答非所问:“你听过鲛人的传说吗?”
东海有鲛人,上身为人,下身为鱼。鲛人不老不死,泣泪成珠,织水为绡,歌声迷人。
鲛人分布在东南西北四海,其中以东海鲛人族最为昌盛,东海鲛人上身同人一样,下身则是鱼尾,以银白青绿,蓝色为主。
鲛人寿数长久,能沟通海洋。他们生性善良会在海洋救助落难的渔民。
他们浑身是宝,流下的眼泪能化作珍珠,价值不菲。他们能用水流和月光编织鲛绡,波如蝉翼,沾水不湿,更是炼制法宝的绝佳材料。
只不过鲛人族占尽天时地利,所以自然也赐给他们不可避免的弱点。鲛人没有性别,可以在成年时进行分化,同样他们的生育率极低。因此鲛人族格外团结,重视誓言与契约。
萧轻白回想辅修课上对鲛人的科普与讲解,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谢昭衍则慢慢靠近墙壁燃烧的火烛,这枚白玉色的蜡烛大概已经燃烧了很久,焦黑色的灯芯微微弯头,烛泪顺着烛身滚落进金玉色的烛盏。烛身中心有一抹红色隐约显现,在白烛中泛着诡异的光。
萧轻白看师兄对着蜡烛思索,也默默靠近。谁知下一秒,谢昭衍就伸手往燃烧的蜡烛上摸去。
“师兄!”
等到萧轻白低喝出声时,谢昭衍已经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将手收了回来。他摊开掌心将那颗红彤彤的珠子放到萧轻白面前,问道:“可认得?”
血珠莹润光泽,安安静静躺在谢昭衍掌心。
“不认......”萧轻白没说完便反应过来,“血珍珠?这是鲛人流下的血泪?”
萧轻白的影子在暖黄色的光影下晃动,一瞬间明白过来。他目光环视,指着无尽甬道里数不清的长明灯,惊骇说到:“这些全是人鱼烛?”
“甬道里的香气,其实是人鱼烛燃烧的味道?师兄,你为什么不早说?”萧轻白几乎瞬间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在心中控诉谢昭衍的恶趣味。
闻人鱼烛燃烧的香味和闻人肉烤串的香味,从某种角度上说大致是没有区别的。萧轻白没有这种癖好,默默团了两团灵气堵住了自己的嗅觉。
谢昭衍端详着手里的血珍珠,摸了摸下巴眯眼笑:“人鱼烛延年益寿啊,凡人闻一闻也不是坏事。”
萧轻白的目光停在谢昭衍捂住鼻子的手上无声质问。
“这个嘛,是礼貌。怎么好意思问人家的体香呢。”谢昭衍狡黠笑笑,又把话扯回正题上来。
“只是他的主人不是那么愿意。”
眼前满甬道的人鱼烛与暮天狱的数量不相上下,估计也是要用尽一条成年鲛人的所有油脂进行炼化。
萧轻白也注意到了异样,暮天狱同样有师祖留下的人鱼烛,那些烛火用于震慑妖邪,他们泛着幽幽白光无色无香。而此地的人鱼烛的光晕偏黄,如今仔细瞧来不是金碧辉煌的映衬,而是人鱼烛本身就带着昏黄的光。
“所以说这条鲛人是被杀害的?”
“大抵如此。”谢昭衍将血珍珠收进乾坤袋,“倘若是被斩杀的恶鲛或病鲛,他们怨念消散,或者在尸体上进行分割不会出现血珍珠。”
“只有一种可能。”谢昭衍继续往前走,一边讲述他提到的故事。
鲛人作为浑身是宝的生物,又单纯善良,简直就是天生的奴隶和货物。所以因此产生了一种职业捕鲛人。
捕鲛人会在海上铺设陷阱,装作落水,引诱鲛人前来。
被捕的鲛人往往面临残酷的命运,因为鲛人泪和鲛绡的生产都需要鲛人活着。所以捕鲛人会将鲛人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洞窟中。陆地山洞的水流不同外界,杜绝了他们逃跑的可能性。
他们会收集鲛人哀泣的泪水,令他们没日没夜的编织。当大量的鲛绡将他们的灵力耗尽,他们就会进入第二阶段。
对于宁死不屈的鲛人,捕鲛人会转向他们的血肉。他们会活生生剜出鲛人的血肉炼制人鱼烛。疼痛的鲛人留下眼泪,这些泪水在化珠前就被同血肉一起炼作蜡烛,也就是烛心中赤红的血珍珠。
“那肯屈服的鲛人呢?”
“更生不如死。”谢昭衍叹了口气,无奈说着。
鲛人体质特殊,他们与人类修习的灵力不同,所以并不能吸收人类的灵气,反而能帮助度化驳杂的灵气,使灵气变得纯净。鲛人形貌妍丽,少年鲛人未分化性别,他们会被抓去培育,如何做好一个炉鼎。
简而言之,他们是一个美丽的人形聚灵阵。
“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春风如意楼。”谢昭衍没有回头,坚定的往前走,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运筹帷幄这场惨绝人寰的阴谋。
萧轻白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突然想起了命书剧情。
根据命书剧情,此时男主应当在参与寒洞试炼。寒洞的万年冰窟刚好压制男主的魔火,增长仙脉。九死一生的试炼后,男主成功突破瓶颈,正式进入金丹期。
萧轻白记得,男主就是在寒洞遇到了鲛人小医修,也就是文中的女三号。
女三号的经历就同谢昭衍所讲述的相近,她幼年时也是废了修为,才从豢养鲛人的洞窟中逃出来。
萧轻白和谢昭衍沉默的走完了后半段密道。当谢昭衍从第二道石门小心翼翼探身而出时,视野变得豁然开朗。
这里依旧不是地面,是一处类似于殿宇的空旷大厅。大厅左右各有六道小门,依据地图上的标注,他们应当是分别通向不同作用的场所。
谢昭衍此刻没空细细研究,他的目光被大厅两侧几十米高的壁画紧紧锁定。
壁画修建在洞窟中,接天连地一共八幅。个个都是彩绘金描,人物动物栩栩如生。
萧轻白对于绘画可谓一窍不通,对于壁画的理解更是浅显。于是只能眼巴巴听着师兄讲解。
“这八幅画讲的是一条陨落的金龙和他的传承。”
谢昭衍温和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中回响,仿佛将人带回了那个雨日。
第一幅画中一条璀璨的金龙被黑气缠绕,他痛苦挣扎从云从坠落摔在干裂荒芜的田地中。巨大的龙身压弯了本来就稀薄的稻谷。人们从四面八方缓慢朝奄奄一息的金龙靠近。他们脸上有对神兽的好奇,有对未知的恐惧,还有对旱灾的绝望。人们小心翼翼观望着本属于神话中的金龙。
“他在做什么?取龙血吗?”萧轻白指着龙腹角落里一个瘦小的人影,他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靠近金龙的伤口。
谢昭衍点点头,“你没见过饥荒,别说是龙血,无论是什么,只要能活下来。”
是的,萧轻白没见过千里干涸皲裂的土地,没听过绝望的嘶喊和哀求。人类在自然面前总是渺小的,无助的。
第二幅画中人们用自制的简陋装备架起龙首,为它搭起遮阳的帐篷,使他避免烈日曝晒。女人们为金龙的伤口涂上草药,男人们为金龙找来食物,孩子们捡起金龙掉落的鳞片围成一个个祈福的小堆。金龙的虚弱的闭着眼,鳞片上有浅浅反光,那是金龙的泪水。
画面中人们匆忙交汇,各有其职。萧轻白的手在壁画表面虚虚划过,最后停在妇女们搭起的梯子上。他欲言又止,倒是先引起了谢昭衍的注意。
“没错,如你所想。这里的人都是凡人,他们没有修为,更不会法术。”谢昭衍的手点在孩子们围聚祈福的位置,“他们仅凭着自己所学的微薄之力,想逆天改命救活金龙。”
“说不定金龙活了,干旱就解了。”
近景一片和谐热闹,背后远景则是干旱的土地和弯了腰的稻谷。人们无声的祈求,将所剩不多的供给留给金龙。或许神圣的自然会网开一面。
萧轻白的心也跟着画面上焦急奔走的人们提了提。他也希望能有奇迹出现,救救这群善良无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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