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镇妖司与刑部、大理寺最大的不同在地牢里。

三道狭长的甬道如树木的三支主干,往底下延伸,连通整个地面,越往里深入,就越能察觉出异样。

——人在行走时会产生错觉,觉得脚下的路在缓慢蠕动,整片空间仿若庞大的活物,正在进行吞咽。

同样在缓慢变化的是苏聆兮手里的骨刀,手指长的刀身不知不觉变作三寸,贴合大半只手掌,厚度增加,琉璃色的光泽变钝。

苏聆兮到其中一个地牢时,一切都安排好了。

磷火琉璃罩的幽光半亮不亮,将用糯米灰混合朱砂浇筑的拱顶石壁照得阴森渗人,两侧青铜兽首衔环上刻着金刚经中小字经文,旁边陈列各种刑具。

这是单间囚室。

被架在墙上的是宣国公世子陈尚。

见铜门开了又关,他不由得抬起火辣辣的眼皮看过去,见到苏聆兮一愣,而后激动起来:“你、”

昨夜苏聆兮戴了幕篱,他骂时并不气虚,现在在真人面前,说了个你字后,剩下的话只能在喉咙里疯狂翻滚。

他毕竟没有父辈的胆,毕竟是在苏聆兮的地盘上。

知道自己出事,祖父断不可能不管,按理说镇妖司不敢将他如何,可他挨了打,受了刑,这也是真的。

从小到大,国公世子何时受过这等罪。

他双目肿胀,咬牙切齿开口:“……手底下的人无用,严刑逼供不成,轮到帝师亲自来了?”

苏聆兮只略略看了他一眼。

跟看死物没什么两样。

陈尚发现了她手中的骨刀,浑身一僵,不敢再出言讽刺,忍着骨头里传来的痛楚道:“查也查了,打也打了,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话音落下,无人搭理。

没一会,溪柳在苏聆兮身侧耳语:“……剩下的囚房里,只有这间的二十八星宿阵还空着。”

苏聆兮垂了垂眼。

她声音很低,但因为囚房潮湿空闷,小小的声音也会传出回音,有几个字落入了陈尚耳朵里,还没等他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见那女官朝外招手。

不多时,穿着寒甲的守卫便压着一物带了进来。

幽光黯淡,陈尚的眼睛也痛,在这一刻瞳孔却猛的震颤起来。

原来守卫不是普通的守卫,而是诛妖队的队员,身上的甲片是真在发光,压的也不是人,而是一只妖!

绝不会有错,那是一只妖!

陈尚心腔巨震,耳畔嗡鸣,眼底充血,一瞬间脑子里冒出了无数想法。

苏聆兮想干什么?是不是国公府把她惹恼了,或是镇妖司研究出了什么邪门方法要拿他开刀试毒,这妖物是不是能附身。她没法在牢里直接将他处死,但如果身体里盘着一只妖,出去了也活不成。

国公府断然容不下一只怪物,天下百姓也接受不了他活着。

祖父再想替他出头也救不了他。

而苏聆兮无非就是被罚……不,若是妖物上身能给他们带来新发现,功过相抵,误杀一人而已,说不准还会成为功臣。

苏聆兮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陈尚想起了很多在她手上死去的人。

他两臂上汗毛根根倒立,太过恐惧的生理本能让嘴巴里狂冒酸水,冷汗从额头上滴到眼皮上,再流进眼眶里。他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诛妖队将妖押进来,押到他身边,越来越近,腥臭粘稠的气息压进鼻腔里。

又错身,与他拉远了距离……

女官转动墙上的枢纽,幽蓝色的光帘垂落下来,启动的阵法将妖物封锁起来。

直到这时候,队员们才退出来,掐诀松开了妖物身上的绳索。

一直装死低头不动弹的妖物感受到久违的轻松,立马睁开眼睛一跃至半空凶性十足地反扑下来。

直到这时妖物的真容才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它身形硕大,相当于两三个壮硕的壮年男子,脚掌光着,有蹼,脚背皮肤溃烂,脓痘连成片。如果说这东西身体还勉强算人,到了头就只剩惊悚了。

巨大的□□脑袋,三颗眼睛在脸上占据了极大的地盘,像三颗亮起的灯笼。

是只三眼蟾。

苏聆兮看了两眼,问诛妖队成员:“会说话了吗?”

“刚会。”

她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下一瞬用刀尖拨开流水般荡动的阵法涟漪,走进阵法中。

陈尚死死盯着她的身影,身体里的血液热了又凉,不敢挪动视线。苏聆兮毕竟出身浮玉,听说早些年十分厉害,不厉害,也压不住三大宗,到不了今日。可这几年几乎没人见她出手,有传言称她早不如前了。

三眼蟾眼睛一转,恶意浓稠得要化作涎水,苏聆兮蹬着这东西的膝盖一句话也没有就和妖物交上了手,她动作实在太快,没两个来回,阵中就传出似人非人的惨叫。

骨刀在她手中迅如飓风,利似雷霆,钉上三眼蟾两只脚掌,鲜血如注,分明刀已抽离,可三眼蟾就像被牢牢钉在原地了一样,一时间难以挪动身体。

刀上挂着血和不知名粘液,苏聆兮也不转动它了,站直了对它道:“问你几个问题。”

不知道多久远的从前,妖物第一次被人们发现,偌大的天地包容了凡人,修真者,乃至浮玉,并非不能包容一个新的种族。

问题在于,这些东西是由天底下数之不尽的恶意,邪祟之物为本源,野兽之身为躯凝聚而成,因此无法开蒙,没有本性善恶之分,弑杀作乱是天性。

皇宫中最老的一本书籍上写着,那是天地运转下出的纰漏,是消化不了遗留下来的东西。

也正因此,在妖物肆虐一段时间后,浮玉出现了那道亘古长存的门,门出现后,当时让所有人焦头烂额的妖物在一夕之间,突然而然的被锁在了妖柜之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件事之后,便有传言称,浮玉那道门是天上的一道规则,有无上之力。

它预测万事,守护人间。

它做的决定无人质疑,众生奉若圭臬。

……

苏聆兮制止自己去想门,这会让她触及脑海中那段空荡荡的回忆,很快就会头疼脑胀。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妖柜一锁这么多年都好好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出现这么大的变故。

谁插了手。

今年是第十五年。

苏聆兮对这个数字极为敏感,敏感到多年磨砺下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神经会下意识绷紧。

三眼蟾三只眼睛一起转了转。妖物天生地长,处理起来之所以那样棘手,叫人闻之色变,是因这样的出生同样给它们带来了不凡的能力。它们往往有狠戾残忍的爪牙和无穷的蛮力,能将人轻易撕碎,有诡谲莫辨的能力,有搬山填海,呼云唤雨之力。

开了智,会说话的妖物还有场域。

场域能将周围数十里,乃至数百里笼罩,圈作它们的领地,在这片区域内,它们是主宰。开场域的时间里,它们的力量,能力都会再拔高一截。

不少诛妖队成员受伤都是在场域里。

想要全须全尾带回来一只妖物并不容易,这几天诛妖队就在干这件事。

一招就败,两招就见血,现在脚都不能动,三眼蟾有点脑子都知道自己打不过,三只眼睛一齐盯着苏聆兮,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一开口涎水就包不住往下掉:“你、你不杀我。”

“那不行。”苏聆兮道:“进了镇妖司的妖还能活着走出去,我脸往哪搁呢?”

“???”

那你还问??

蠢货才答!

知道它在想什么,苏聆兮信步上前两步,离它更近,一点也不嫌弃冲人的味道和不断下淌的粘液,用冰凉的刀身拍了拍它肿胀泡发的脸,道:“慢点死或是快点死,痛快点还是折磨点,可以由你选。”

三眼蟾大怒,连连咆哮。

“第一个问题。”苏聆兮敛回脸上所有神情,看着它正中间那只眼睛,一字一句问:“妖柜破碎当天,你看到了什么,有谁放你们出来吗?”

三眼蟾绷起肌肉蓄力,三只眼睛各转各的不看她。

苏聆兮也不生气,她甚至很有耐心地用冰冷刺骨的刀身拍上三眼蟾的脸,愣是将它拍到跟前,三只眼睛都看着自己,才稍微松一松力道。

“有?”她观察它脸上细微的抖动。

三眼蟾一只眼睛乱转,一只眼睛不动,一只眼睛看她。

看了会,苏聆兮又问它:“还是没有?”

三眼蟾一个字不吭。它虽然开智不久,才会说话,但脑子还没蠢到给敌人递消息的地步。

苏聆兮看了它很久,正色时目光比刀还要锋利,被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时会有喘不过气的感觉,起先三眼蟾还忍着,后面不行,口水哗啦啦流。

须臾,苏聆兮直起身,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来是不知道。”

一直往脚下使力,准备开场域时第一时间跳起来咬掉她的脑袋的三眼蟾猛的瞪向她,不知道哪里漏了馅。

“第二个问题。”苏聆兮道:“排名前二十的那些东西,有混进了长安的吗?”

这回三眼蟾一只眼睛都不动了,甚至控制着口水都不流了。

苏聆兮看着这一幕,半晌,笑一下,声调有点冷:“还真进来了。”

三眼蟾一愣,而后暴怒,被脚上两个血洞里拉出的无形丝线扯住。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苏聆兮将它从头看到尾,视线在它轻轻挪动的脚上一扫而过,仿佛对此毫不知情。这次她微微弯腰,离它更近,呼吸热热的撒在三眼蟾耳边:“你们的妖丹当真能用吗?”

她看到三眼蟾狰狞扭曲,乱抖颤的五官,肉一层叠一层,痘也一层叠一层。

苏聆兮收回刀,点点头:“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就知道了!

它有说一个字吗!?

也就是那一刻,三眼蟾仰天怒嘶,浑身力量一冲,终于将血洞里的两根东西扯断,同时开了场域。无形的涟漪荡开,跟阵法撕扯,它则扑上来往苏聆兮的头上甩出长长的舌头。

它胸膛起伏:“欺、人太甚。”

苏聆兮唇角略弯,轻巧闪了下,将那根舌头割断:“你哪儿算人呢?”

那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苏聆兮迎着三眼蟾一同跃至半空,将骨刀抛至高空,腾出的双手抓住三眼蟾的双肩,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向后翻转,这具柔软的身躯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三眼蟾的大块头几乎是被拧着重重砸到地面上,噼里啪啦的骨头断裂声随后传来。

星宿阵外溪柳见状想到什么,急忙道:“大人,宫中传来消息,让留此妖一命——”

然而迟了。

恰在此时,骨刀坠下,被苏聆兮用脚尖一踢,精准贯穿进三眼蟾的胸膛,从胸中穿过,又从后背贯出,被闪身而至的苏聆兮接回手里。遭此重创,三眼蟾的场域摇摇欲坠,它歇斯底里狂躁舞动起来,下一刻杂草一样的头发被苏聆兮抓起来,骨刀陷入眼眶。

眼睛是场域维持的关键,被毁之后宛若薄薄一层纸,刀身轻而易举将其洞穿,这还不算完,它余力不减,呼啸着撕破场域,又穿过阵法,径直钉向陈尚。

陈尚没法移动,只感觉有什么力道擦过脸颊,扎到身侧木桩上,木屑四溅,末了还摇摇尾巴。

因为速度太快,刀身上的血珠与涎液挂不住,被剜下一层,甩在陈尚的下巴上,又顺着下巴滴进脖子里。

陈尚完全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呼吸几乎停住。

苏聆兮从阵法里走出来,先看溪柳,皱了下眉:“才说了什么。”

她道:“里面太吵,没听见。”

谁信!

只是这话没谁敢说,溪柳看看里头气绝而亡的三眼蟾,再看看大人坦然无比的脸,把话都无声地咽了回去。须臾,抬手示意诛妖队过去把臭气熏天的尸身抬出去处理。

苏聆兮扬扬眉,到另一边取刀。

她轻松将骨刀从木桩里抽出来,余光顺势落到惊魂未定的陈尚身上,想了想,像对待三眼蟾一样用刀柄随意抵抵这人的脸,同他说了第一句话:“这才叫严刑逼供,小世子。”

陈尚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惧怕多过愤怒。

说罢,苏聆兮迈步离开地牢,溪柳紧随其后。

甬道里,溪柳琢磨了半天,小心道:“大人,您这是要告诉言王……您与陛下之间生出了嫌隙?”

“一时漏听了句话,也不至于说这么严重。”

苏聆兮要笑不笑道:“看听到这话的人怎样想了。”

自然不会往好了想。

特意将三眼蟾挪到小世子那间囚房里,又特意让她情急之下喊出那句话,大人怎会做无用之举。陈尚,陈家,宣国公府,那是铁板上钉了钉子的言王党,眼里心里只有那位被迫下位养病的先皇帝,出了镇妖司的门,里面发生过什么,陈尚必定一五一十禀告。

因此,大人是在隔空与言王打擂台。

所有反常之处都是大人想给出去的消息。

她确实已经许久不出手,就算偶尔有,也都是蒙着面纱用符篆解决,平心而论,溪柳真觉得凭陈尚这个人物,真没分量让苏聆兮劳累一趟。因此这次想告诉他的意思是,苏聆兮还没外边传得那么虚。

她还在长安守着,不管是妖还是别的什么,最好都按捺住了别有什么动作。

这是警告。

溪柳屏了下呼吸:“大人是觉得,言王殿下还想着、”

她顿了顿,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个词,说篡位吧也不对,说别的就更不对,一时语塞:“还想着跟陛下作对?”

苏聆兮停下脚步,隔了好一会,回:

“他最好没。”

“再引引,想咬饵的鱼总会上钩的。”

溪柳再一想,恍然大悟。今天这一出,前边半截是警告,后边半截则是引诱。

一个年轻的,坐过皇帝位置的男人,如果真有别的想法,在得知当今皇帝与最大的靠山产生龃龉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想明白这点,溪柳不由得揉揉鼻尖。

她跟在帝师身边学习两年了,要学的东西还是很多。

出了地牢,日光倾洒,苏聆兮准备回帝师府。

府里清清静静,一众杀手日夜轮班,倒是将宅子守得挺好,她独身一人没什么惦念的,只是出门在外时间久了总想回去逗逗两只傻鸟。

北院的消息也正是在这时候传来的。

内侍守在地牢门口守了半个时辰了,此时一见人,立马上前,一字不落地复述消息:“大人,北院递来口信,说浮玉指挥使会在戌时抵达镇妖司。”

苏聆兮看了看不远处的日晷。现在是酉时三刻,天边隐隐卷起黑边,再过一会,长安城各坊区的灯就该陆续亮起来了。

“谁递的口信?”

内侍又拜:“余公子。”

看来今夜回不了府上了。

苏聆兮脚尖一转,先去了自己的居所。三眼蟾身上的气味不好闻,她什么也没想,先将自己浸进热水中洗漱干净,又另外吩咐内侍打了盆水架在木架上,将骨刀丢了进去。

洗漱出来,换了身干爽的单衣,依习惯将腰牌,悬配,香囊,银色的镂空花球铃铛一一挂回腰间。

因为要与那位姗姗来迟的指挥使碰面,她换了镇妖司的官服。

玄黑夹红的颜色,颜色重而闷,胸前绣着麒麟图样,麒麟爪下抓着北斗七星,对应镇压七魄之说,细节处处凌人。苏聆兮在铜镜中看了看,觉得还好,于是撇开目光,去一边的抽匣里取出香炭与香炉。

待薄薄的灰盖上香炭,埋进香材,袅袅的香气悄悄透出来,苏聆兮回到窗棂边倚靠着,肩头一耷,浑身放松地眯了眯眼睛。

才开始慢慢地想事情。

浮玉的总指挥使叫叶逐叙,苏聆兮问过。

有意思的是,那支队伍里刺头不少,每次出现都是稀稀拉拉,内部结构出了严重问题,处于一种奇异的,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们大家各干各,管好自己就成的状态。

苏聆兮不认为浮玉会让一个整合不了队伍的庸人当指挥使。

那夜小姑娘白绡口口声声的指挥使就证明了这点。

叶逐叙才是那个可以压住所有人,真正能做主的。

苏聆兮对他有点好奇。

毕竟把人一撂撂这么久,自己十几天后迟迟现身,还没人有意见,可以从中窥出他的实力。

必定不弱。

一个优秀强大的公事者,令人心安。

至少镇妖司这边,日后可以让人少操份心。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苏聆兮束冠,上妆,临了又把泡着的骨刀捞出来擦干,归入刀鞘中,带着溪柳与一支捉妖队去了北院。

到的时候,叶逐叙还没到。

但北院的人前所未有的整齐,除了真有事的,人几乎到齐了,一眼看过去,还有打着哈欠坐在树上打盹的。镇妖司不让种树,树也不知哪来的,一夜之间长得还很高大。

是。

这些人等人不在正厅桌案小几上,而在空荡荡的外间。

余临安正在用食指按压太阳穴,时不时抽一下气,见到她朝她招手。苏聆兮走过去,走动时隐晦地察觉到十几道视线跟着她转动,一大半的人因为某种原因都在看她。

她被人注视习惯了,不觉得什么,大方站过去,问:“不是说戌时?”

“出了点小情况。”余临安道:“但应该拖不了一会,马上到。”

苏聆兮察觉到他用了很微妙的“拖”字。

另一边,桑褚朝苏聆兮友好地颔首,白绡坐在一边,她的眼神也落在苏聆兮身上,眼神是介于小孩与成年人之间一种别样的复杂。

别人就算了,白绡十二岁,苏聆兮到人间已经十四年,他们不可能见过,对着她复杂什么。

桑褚照顾年轻人,弯腰对白绡说:“困了就回去睡觉,你正长身体的时候。”

白绡摇头:“我不困。”

桑褚又从果篮里挑了个橘子,道:“绡绡,吃橘子。”

白绡眼珠子动了动,她早慧,事情办得越来越有模有样,但仍免不了被比自己高一截的少年们当小孩哄。

动了动唇,她接过橘子,道:“谢桑褚哥。”

见到这一幕,苏聆兮笑了下,视线转到余临安身上,道:“你们这位指挥使,排场够大。”

可不是。

“没办法。”余临安深深看着她,半晌道:“名气大嘛。”

其实从前的苏聆兮名气也大,出场亦是万众瞩目。

提起点香术没有不知道她的。

学点香术的后辈都是听着这位几乎不可能超越的前辈的各种故事成长起来的。

余临安又摁了下眉。

在知会苏聆兮这件事上,队伍里有很多不同的声音,最后还是桑褚一锤定音。

毕竟不是苏聆兮与叶逐叙的私事,两人现在分别代表了朝廷与浮玉,诛妖是大事,找十二巫更是。苏聆兮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叶逐叙是谁都不知道,两人这次不见,总有私下见面的时候,到时候突然打一架,打得你死我活,岂不难以收场。

他们在,至少还能拦一拦。

……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动静。

苏聆兮顺着方向抬头看,耳边是余临安的声音:“到了。”

苏聆兮以为这位指挥使怎么也是走门进来,没想到竟是从天上。半空中出现一道流着黑火的门,火烧得汹汹,倒映在人的瞳孔里,空气扭曲,热浪焚天,门边已经承受不住恐怖的温度而融化成水。

像一座炼狱横空而至。

或许从前苏聆兮见过这样的手笔,可这十四年里闻所未闻。

有人从门里踏出来。

脚步声传出,极轻,慢而危险,随后被更多动静覆盖,变得杂乱。

黑火流淌,淌下半空,流动着铸成一道古殿长阶,数十个秘侍自两侧拱卫,寒甲森森,眼中流动的是黑红岩浆。

有人从阶上走下来,一直走到地面。

苏聆兮一直在观察他,起初觉得如此阵仗是此人作风高调,很快发现不是。

在他步下长阶时,空中门户未散,里面激烈的战斗迹象随着黑焰涌动而逐渐平息,突然一只巨大虎爪从门户中探出来,迅猛向天空抓挠一下,像用力攒住什么,随后是羚羊的犄角,某种雀类的尾巴。

每当这时,守卫在两边的秘侍便手执岩浆凝成的刀剑锁链,将它们敲竹竿似的敲回去。

动静很快小了。

苏聆兮眼光不差,很快辨别出来,至少三只妖物开了场域在殊死凶斗,而这位指挥使正在专心致志下阶梯,轻松,专注,目空一切……压迫感很强。

直到叶逐叙走下来,抬眼看过来,苏聆兮才看清他的脸。

不知为什么,看清的那一刻她心中莫名跳了下。

其实并不是高调讲究的扮相。

这位指挥使相貌极好,骨相优越,随意散着长发,未戴冠,未插簪,连跟余临安头上一样的红绸带都不见一根,鸦发安静垂下,垂到腰腹。

衣裳也简单,就是浮玉人穿得最多的丝缎长氅,看上去沁凉,柔软,走动时像流动的水与风。

皮肤白,唇有点红,是一点明艳的薄红。

长相和想象中不一样。

年龄也不一样。

知道这支队伍的年龄都不大,但苏聆兮原本觉得指挥使会稍微年长些,这才能压住这些人,现在看,感觉比桑褚要小。

他一路往这边过来,沿途一些少年摸摸鼻子,规规矩矩叫人。跟彼此间连名带姓的称呼不一样,他们唤他指挥使,亲与疏,尊与卑,霎时泾渭分明。

叶逐叙停在距离余临安等人二十步开外的地方。

看苏聆兮。

他认认真真,看了她好一会。

这时,天空中门里的动静彻底归于虚无。密侍们纷纷消失,只留一个跃步跳下,匍匐在叶逐叙跟前,手中牵着三根线,线后是捆得严严实实,凶相毕露的三只妖物。

密侍浑身带火,落在黑透的外院里,就像巨大的火盆,一切蒙在人眼睛上的黑暗都被驱散。

苏聆兮能看得更仔细。

而后发现了更多细节。

她喜用细节揣摩人的性情内里,于是也更擅捕捉,就像此时,她发现叶逐叙有双深邃的眼睛,瞳仁黑漆漆深不见底,外在柔软殊艳,强大的攻击性和戾气却都藏在这里,凝得深重,压抑,可怖,眉眼一动,是无边的乖张阴翳。

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且身上没有锁链。

没有能锁住他的东西。

“让让。”叶逐叙终于侧了侧脸,看向跪伏的密侍,手指垂下,慢声吐字:“你挡着我了。”

密侍于是生生融化,化成一柄节节迸现的剑。剑身抽出时,空中铺开万千道刺目剑光,最后归于一道,自动归鞘,落于叶逐叙掌中。

竟是一把剑?

余临安顶着压力上前,也喊了一声:“指挥使。”

叶逐叙看也不看他。

苏聆兮皱了下眉,她上前几步,对此人颔首:“镇妖司,苏聆兮。”

“幸会。”

闻言,余临安不忍卒看地闭了下眼。

现在有个问题就是每章的字数太长,我担心超过四万字上不了编辑推荐,所以可能明后天会断一天,或者我拆成两张短一点的??

看到这里,大家因为知道这本文基调了,跟以前不太一样哈。

病娇真疯批,黑化到百分之99被一点点拉回来还是要粉身碎骨又爱女主一次,又恨又爱又扭曲还不甘心,恨海情天但甜,就这个味道,我感觉是赤鸡的,不知道你们吃不吃。

评论发红包。(很喜欢大家的评论,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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