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颜想起在万山之山上看到的那把漆黑光亮的杀器,再想想山择栖因为裴晗而生出七情六欲最后堕入恶道的样子,山择栖和山轻河的面容不禁在他脑海里慢慢重合。
裴颜突然感觉身上一冷,缩了下肩。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距离得近了,发现魔尊脸上是掩不住的倦色和戾气,“你仔细看看我,你执迷不肯放弃的只是你心里的执念,并不是我。就算裴晗今日还在,你们就能安然相对吗?他能接受这样的山择栖留在身边吗?”
魔尊声音一冷:“那你又如何能接受山轻河留在身边呢?”
裴颜突然哑口。
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坦然承认:
“我确实属意于他,就算现在他堕入魔道,我仍愿意相信他会有改邪归正的一天。只要有一点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相信如果裴晗还在,他也会这样劝你。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是裴晗。”
魔尊从座位上站起,一步一步走下九阶金台,他停在裴颜面前直直望进他眼底,突然掀起手一把撕开了裴颜身上的衣物。入目是一片还未完全消退的青红梅花,缀在雪一样白的腰腹上,惹眼得让人愤怒。
裴颜身子一抖,下意识想要反抗,但恼怒之意还未爆发,已经被魔尊轻易束缚在侧。
那青青红红的梅花如此惹眼,魔尊用拇指一朵一朵抚过,眼底风云涌动,“看来你确实和他不一样,你比裴晗放荡得多。”
魔尊一把掐住他下颌,眼神阴侧侧,“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跟他可以,跟我不行?你爱得不是我吗,你亏欠得不是我吗?没有我哪有他!?”
“裴晗,你背叛我。”
山择栖一字一句,痛不欲生。
玄黑大氅拂过,裴颜被魔尊强掳到王座之上,滚烫手心掌着他的脖子寸寸抚过,步步紧逼。“你已动情劫,还敢恬不知耻说什么‘改邪归正’。不如这样,你自废修为嫁入魔界,看在你这张脸的份儿上,我即刻鸣金收兵,如何?”
裴颜不堪羞辱,招手就要唤水魄,谁知几次三番竟召不出来,“你做了什么?”
“堂堂仙尊,衣冠不整地躺在魔界之主的王座上,你说我要对你做什么。”他挡下裴颜进攻的手,侧身闪过他的旋踢,反手将裴颜一只腿捞到自己肩上,“是这样吗?那日在凌尘殿里,你喜欢这样做吗?裴晗,早知你如此放荡不堪,我何苦白白浪费一万年!”
“山择栖!”眼看魔尊逐渐疯狂,裴颜大喊一声,仰头躲开他的啃咬,一面还要挪动下腰不让他碰到自己秘处,“水魄!”
裴颜激怒之下强行打破了魔界对修士的修为压制,水魄剑应声出鞘,一剑把魔尊撞开。裴颜慌乱起身,顾不上穿衣,连忙一口气将所有神剑招出,围成一片环绕在他身边。
他是真的害怕了。
裴颜心惊胆战地与魔尊持阵相对,平生第一次在阵前生出退缩之心。只因刚才有那么那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是怕魔尊真的把他怎么样,而是怕不知该如何面对山轻河。
他太了解山轻河了。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和魔尊有了什么,估计他会不顾一切鱼死网破,那所有计划就全完了,他和山轻河也全完了。
裴颜羽睫一颤,被自己的想法镇住,在心底苦笑一声。
魔尊擦去嘴角的血迹,邪肆地打量着裴颜慌乱的身影,眼中**满溢,“怕什么,我和他有什么不一样?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裴颜,你此刻做出这幅贞洁烈女一样的表情不觉得可笑吗?山轻河能看到的我也能看到,山轻河能感受到的我也能感受到,只要我挥挥手,他就能知道所有。”
魔尊眼神一暗:“你以为区区一个结界就能拦得住我?只要山轻河在你身边,我就在你身边。”
“裴颜,你根本无处可逃。”
裴颜心里震惊,隐约感觉这话不太对头。
裴颜:“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取而代之?为什么要借助山轻河的存在监视我?凌尘殿上,玉溪山头,你为什么不直接现身?那样你对裴晗万年的怨恨不就可以一了百了了吗?”
魔尊哼笑一声,似乎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懒洋洋地把玩着指尖留下的一缕裴颜的发丝,“你可以继续拖延时间。”
裴颜看着魔尊的脸色,突然觉得那张脸苍白得诡异,“你流血了?那一剑我并未用尽全力,你怎么会受伤?”
魔尊似笑非笑:“心里的伤难道不算伤吗?”
裴颜眉头一拧,知道他不会说实话,直接飞起一剑杀向魔尊,身畔四大神剑亦齐齐发力,天旋地转里荡开一阵虎啸龙吟之势。魔尊执剑招架,两剑相对,裴颜咬牙一进再进,直到看见魔尊嘴角鲜红的血丝,他抓住机会翻起一掌,带着水魄剑灵之力震向对方心脉。
哪知魔尊反应极快,招来金甲护盾防御在前,水魄剑灵眉头一皱旋身起势,玉沙青芒列阵在前,魔尊剑指当空,号令诸魔,瞬间,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挤满了金碧辉煌的圣辉宫,裴颜的身影亦淹没其中。
不知过去多久,一只手攀上魔尊欲转身离开的背影,五指用力,穿肩而过,魔尊诧异回头,对得上却是裴颜大惊失色地眼瞳。
“怎么会这样?”
裴颜看了看掌心留下的一团血雾,眉头紧锁追了上去,“站住!你体内怎么会有妖丹痕迹!”
话音方落,裴颜心里一动,猛然想起当年和山轻河下山追查妖丹一事,难道那个时候,所有的事就是指向魔尊复活?
等等,魔尊复活?魔尊......
真的复活了吗?
不知何时,魔尊折返回来,神色不明地看着陷入混乱的裴颜,“怎么,你终于发现了?”
裴颜抬起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怎么会这样?”
魔尊冷笑一声,嗓音与山轻河愈发相似:“我一早就说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裴颜,为魔界之主堕入情劫的滋味如何?”
水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裴颜直直地从半空摔了下去。
魔尊脸色一沉,飞快将他接在怀里,两个人轰然坠地,魔尊又吐了一口黑血。
“我杀不了你了,是吗?”裴颜尤不敢相信,浑身冰冷。
“是,”魔尊微笑,“除非你杀了山轻河。”
“......”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裴颜终于知道一直以来是哪里不对劲了!
自从“魔尊”问世以来,为什么是山轻河一直四处征讨!为什么是山轻河魔气四溢愈加严重!为什么是山轻河情迷至此乃至在凌尘殿如此癫狂!
裴颜想起那枚又空花转交给他的魔族宝物——那个金簪!
那个从楚宴清的母亲,魔族女使阴烛手里得到的魔物!
是他,亲手把成魔的路,铺在了山轻河脚下!!!
亏他一直自诩良师益友教导有方。
亏他一直责备山轻河道心不专嗜好杀伐。
原来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每一天,每一步,山轻河都是踩着裴颜亲手铺就的道路,一步步成魔,一步步堕落,一步步万劫不复!
难怪无论他和山轻河怎么努力都没用,难怪!难怪!!!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条注定要沉到底的路,是他们太傻,以为这一世是为了修成正果,其实这一世才是最大的难关最大的考验!
魔尊的一缕灵识并不足以使他彻底复活,但山轻河一路而来的杀戮和执念,再到堕入魔道后为了获取魔尊信任不得不大肆残害修真界的行为——
最终让一切物归原主,各得其位。
根本没有什么魔尊转世。
山轻河就是魔尊。
裴颜的大脑飞速旋转,犹如五雷轰顶,痛不欲生。
他感觉所有一切都错了,从他的出现,到成立凌云山成为裴师尊,再到开山收徒留下山轻河,一路悉心教导生死相随——
所有这些全都错了!全都错了!
裴颜浑身发抖,满脸惊恐。
这一切就像一个被设计好的剧本,他身在其中自以为是故事的主角,其实所有一切都不受他约束控制,他们只能按照天意天道,按照那苍茫无垠之地的意志一心一意走下去。直到所有人幡然醒悟,从这场梦境中醒来为止!
裴颜心脏抽痛,魔尊一下一下捋着他后背,语气里似有三分叹息:“现在你知道该去杀谁了吗?”
裴颜颤抖着嘴唇,吐出此生与他而言最沉痛的三个字:
“山轻河。”
魔尊哼笑一声,抬起他的下巴,吻了吻他嘴角,“裴晗,你终于明白了。”
裴颜心底一震,有什么东西突然四分五裂地瓦解。
心脏骤痛,逼迫裴颜慢慢睁开眼睛。
“如果我杀了山轻河,从此以后远遁江湖,你愿不愿意和我离开,再不管这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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