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簌:“怎么了?”
郁离抬起左手:“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可曾发现我手上戴着这东西?”
红簌看着她错愕的表情不明所以:“戴着啊,怎么了?”
郁离心里阵阵发凉,忙不迭把手环薅了下来,丢地远远的,心有余悸地道: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我手上的完全不知道!”
红簌愣住,扭头望向手环垂落的地方,若有所思。
手环这么明显的饰品不可能看不到,所有人都看得到,唯独她看不到,再结合她快速消失的记忆,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什么关联。
红簌起身走过去把手环捡起来,左右翻看细细观察。
看完也是一脸懵,看了眼郁离心如死灰的样子,自顾自地把手环拆开看里面的构造,外面的绿藤和彩珠没什么稀奇,非常普通的装饰,唯有一条浅褐色的细须引起她注意。
这是……
郁离被她吸引,看她一步步剥开,见到她手中剩下的东西时,本来后怕的心情猝然升起怒火,那东西她可太认得了,她刚来丘岛时,雁沄随便从土里揪出来的枯根,说让她戴手上,她嫌丑,没戴。
没想到居然一声不吭绑她手上,真是恶毒,多说一句话能怎么,她又不是真不戴,搞得她还以为自己被什么邪魔盯上了。
红簌没有直接说枯根,转口道:“我刚才说在你梦里的蟠桃园中,看到一摊黑色粘液,本想抓它时,你便醒了,你粘液在你梦中作祟,这枯根应该是祛除那粘液的。”
郁离傻了:“啊?”
“不是,我没太明白你的意思,这枯根是何物,为何这么说?”
红簌:“这是扶桑树的根,扶桑是三界神树,承接人神冥三界,可以清除污物,这东西对你百利而无一害,就算神不知鬼不觉放在你身上,但这等神物,不至于害你。”
郁离:“……”
雁沄有这么好心吗。
她想象了一下师慈徒孝的画面,打了个哆嗦,她已经习惯雁沄现在不着调没心没肺的样子,要她真是爱在心口难开,反而不像她,她更相信她像被夺舍了……
雁沄最开始确实说过是好东西,让她好好收着,但好东西不更应该让她知道干什么的吗,以防她随手丢了,藏藏掖掖神神秘秘,玩这些只有她一人知道小九九,不觉得幼稚么!
红簌说她梦里春神是她师傅,雁沄也说她喜欢春神,可她都没见过,谈何喜欢,顶多算是无感吧。
结合第三个梦境,她应该是杀了仙,被春神审判,她不喜欢雁沄,被分配到她那里觉得是惩罚,再加上她之前应该跟雁沄透露过关于当春神徒弟的事,觉得她有问题,所以才找到扶桑树跟给她清除污物。
这样一想就说的通了,先前做梦做一半醒来到草地上坐着,为什么后颈有黑色粘液,又为什么雁沄一点也不惊讶,搞半天她都知道。
不过那黑液的威力是不是有点恐怖,能把蚯蚓变成肥长虫,她俩加起来都打不过,她喊师傅,师傅喊师祖……算了不想了,太丢人了。
她从升仙台到司命殿再到丘岛,期间可什么事都没发生,若真有脏东西,雷劫早就把她劈死了,哪至于让她活着带到九重天来。
一股诡异的想法突然升起。
既然是污物,或许那记忆根本就不是她的?黑液能在她的记忆深处捣鬼,它一离开,某些记忆也随之消失,是不是也就可以认为那记忆也是黑液带来的。
既然如此那她还需要找回以前那不属于她的记忆吗?
红簌将彩珠和绿藤捡起来,重新把扶桑树根编好戴在她手上,“虽然瞧着不好看,感觉快要枯死,但扶桑树本体不枯,它便不死,还是好好收着吧。”
郁离看着手环,感觉像是变成一个易碎的水晶,举着手竟不知该怎么放。
她就一介小仙,哪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红簌安抚:“那些记忆忘了就忘了吧,记起来只会徒增烦恼,不过我有一事好奇,在你的梦里,那位在你们山上偷偷呃……堆雪人的仙人。”
“梦里一团黑影,你应该是没见过,玉京规定没有任务的仙人不得私自下凡,否则要吃天鞭的,你怎么知道她是仙人的?”
郁离汗颜:“见过的,但我忘记了,上次和我师傅聊天的时候,想起来一点,我们曾经面对面过,和我身量一般高,身材特别瘦,可以清晰看见拱起的骨头关节,穿着黑紫色衣服,身上有很多黑珠装饰,气势很凌厉,只有脸比较模糊,不太记得清,但肯定是见过。”
红簌:“黑紫色仙服……玉京同类色系的衣裳太多了,有古铜紫、剑锋紫、乌梅紫、檀紫等多种黑紫,每种颜色都有一个宫殿的人穿,虽然同一个宫殿大家不约而同都穿一样的衣服,但玉京并没有服饰必须统一要求,所以也就会有一些仙人穿自己喜欢的服饰或颜色。”
郁离感叹:“好复杂啊……她是仙人也是山上的同伴告诉我的,且她只是偶尔来,也没做什么伤人的事,只在那堆雪人自言自语,应该不至于受天鞭吧,她是不是仙都有待商榷。”
不属于她的记忆应该没有了,或许红簌说的没错,没了就没了,不管它,应该搞清楚她忘记的自己的记忆,且那人太神秘了,弄明白之后没准可以做个朋友,将她举荐一下,又是一条可以发达的道路。
红簌却面露难色:“难说,你可记得见她的大概时间?我去南天门查一查记录,毕竟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面,在你没见到她的日子里,又怎么确定她没有干其他事?”
“仙人拥有凡人无法比拟的力量,挥挥手就能夺人性命,生灵何其无辜,若视而不见,将来酿成大祸,你我知情人都有责任。”
“趁现在事态还能扭转,应当即使制止才对。”
郁离光想着自己,竟忘了这一层,顿时惭愧地羞红了脸。
梦游山有自己的一套时间规则,谁第一个提出时间的概念,便从那一天算起,与外界的年份不重合。
松鼠是从外面来的,她知道的东西比其他生灵多,所以也是她来制定年月日。
郁离在山上不会专门注意过了多久,大多都是别人告诉她的,现在让她说具体的也说不出来,只能以现在的时间往前推出个大概。
红簌点点头,记在心里,郁离没接着问其他问题,两眼空洞歪着头,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红簌问出从开始就想问的问题:“说起来雁沄仙子呢,怎么不见她?”
郁离蓦然回神,雁沄去哪,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不到一个时辰前,她俩还在说鸟而秃顶的事,一转眼,人原地消失了吧。
目光落到远处蹦哒的杜鹃们,扭头扯出个笑脸:“她在屋里睡觉,这段时间她没事干,所以总是睡到日上三竿哈哈。”
红簌看她勉强的笑脸和骤变的语气,心中甚是奇怪,这岛周围明晃晃圈着禁令,令在人在,她好久没见她了,问问人在哪里,想叙叙旧,郁离这般面相是在干嘛,生怕她以为雁沄跑了吗?
不过她是雁沄徒弟,她说什么,自然也有她师傅的意思,红簌难掩失望,心想雁沄不太想见她,她也不好强求,叮嘱郁离将好好休息不要乱想,实在不行可以吃点精心丹清除杂念,随后不顾郁离的极力挽留,踏云离去。
郁离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里握着红簌带来的一包功德,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这乍来乍去如风般的迅速,还停留在刚才的探讨的话题中久久无法回神。
微风从看不到尽头的天边吹过来,掠过脚下茂盛的草尖,像是一叠叠波浪,一股接着一股。
没有人看得到风的形状,只有在风掠过时,才能感知风的经过。
除了呼呼的风声,周围只剩下屋檐下,屋顶上,草地上,栅栏上的布谷啼叫。
青草听不懂她的话,风不会在意她的心情,杜鹃们不理会她的落寞,她的师傅不知所踪,唯一能说得上话的红簌却不能告诉原因。
若与她说明,她现在没被关,估计也得被关,她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安静,在安静的情况下来点不噪的声音,能让她感受到不是她一人就好。
杜鹃们飞回来了却个个闭上嘴,一声不吭聚在屋顶。
她感觉好憋屈,想说话没人听,找个能与她好好说一会心里话的人都成了奢侈。
命运多舛呐。她想。
一只杜鹃落在椅靠上,脖子灵活扭动左看右看,在郁离身旁瞧了半响,确认她在发呆,立马飞扑过去叼走她手里的布袋。
不过没把握住布袋里功德的数量,刚起飞又重重坠了下去,使劲在地上煽起翅膀,吃力地在地面飞行着。
郁离被吓到,但看到杜鹃在地上苦苦挣扎的滑稽样子,又忘记责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那小身板哪能提地动那么重的东西,干嘛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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