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她常被认为是路过的旅人,有时也会蹭到一两顿饭,作为谢礼,她会帮他们做做活计,或者帮忙看看病。

她一直待到春天雪化,她站在屋檐下,看见屋顶上厚厚的雪被阳光照射,化为雪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她伸手接住那雪水,心中感慨,梦游山的雪从来不会化,只会被风吹到山下。

在这期间,村民好像发现她的不对劲,她也没有刻意隐瞒,最后指出她是妖怪,将她赶了出去,她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也憎恨妖,若是在满是人类的凡间行走,她得学会隐藏。

她继续往南走,一路上看到光秃秃的树上冒出绿色嫩芽,枯黄的土地窜出绿草,她又闻到之前在北方类似的香甜,这次她知道是什么了,是花香,是万物生机。

南方多雨,几乎没几天就要下一回,总得四处躲雨,有一回在深山里迷了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半天才找到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庙。

虽然前后左右头顶都是窟窿,但最起码有可以挡雨的地方。

破庙里比正在下雨的外面还要潮湿,蛛网都在滴水,木头被泡得腐烂,铁器生了一层厚厚的锈,坐垫和布帘爬满虫子,就连中央的石像都满是裂纹,缺斤少两。

她在破庙中将就一晚,天亮前雨便停了,狂风大作,乌云游走快速,恐怕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出来,再看那石像,发现石像不大,最多她一样高,但放在高处,显得好大。

满是裂纹和凹陷的脸上看出是位慈眉善目满眼带笑的女神,肩膀立着个半只身子的石鸟,从尾巴可以看出是只燕子。

阳光破隙而出,正好从屋顶的漏洞投射到石像脚边,她感觉有异样,扒拉开上面潮湿的泥灰,看到上面被灰尘填满的字沟,上面写着三个字:燕姐娘。

她一阵唏嘘,在北方那户人家里,被小心供奉,日夜祈祷,南方这边居然变得这般破败,庙宇无人在意。

或许是大家知道这位神没什么用,光吃香火不干活,拜了也是白拜,供奉不如留着自己填饱肚子。

她落井下石般踢了一脚那破石像,本想控诉一下,谁知这一脚直接将它踹倒,“嘭”的一声,石像四分五裂,它的脖子断了,头像滚到后面的墙角,碎了。

她只是想泄泄愤,没想过要把她踢倒,突然倒塌吓了她一跳。

本就无冤无仇,这破庙还借她留宿一晚,结果天一亮就把石像踹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若是这位神仙知道,怕是要下来找她麻烦。

忙去将石像扶起,将碎片捡起来一一修补,再小心地立到高台上,自识理亏,她又将破庙好好打扫一番,顺便把漏风的屋顶和墙壁修好,没有香她就随便鞠了一礼便匆匆离开,生怕被这位神记恨上。

再行一段距离,发现这边正在打仗,明明是夏天,却一副死气沉沉地景象,从乡野走过去,只有女人和小孩在劳作。

她本想讨碗水喝,对方一见是生人,纷纷警惕,后来知道她是旅人,往南边走,且会写字,拥簇着过来给她好处,求她带封信到边疆。

她们看着她像看到一抹希望,小郁离看着她们绝望又祈盼的表情,不忍拒绝,几天内帮忙写了三十三封信,整整一大摞,这还是她们精简语言之后的数量,怕她不好拿,又连夜给她缝制背包。

大家虽然家境贫寒,但为了她,各自把自家拿的出手的好东西送给她,希望她能感受到她们盼切的心情。

她只取了一些填饱肚子,把带有名字和小名的信背上离开。

一路上算不得顺利,边境混乱,有些逃兵或者埋伏的敌人遇上她,总是免不了费一番功夫,也幸亏她是妖,若她只是凡人,恐怕早死在路上了。

辗转两月,她终于来到边境,因是陌生人又是女子,把信送到正主手里费了些功夫,不过这其中一部分人已经死在战场上,没办法读了。

收到信的人和其他兵看到她送信,都跑过来请她写封家书送回去,他们知道来回就是赌命,把身上银两或者一些值钱的物品都给她,请她帮忙跑一趟。

凡人生命脆弱又短暂,又相互内部争斗,更是没两年活头,她本就是下山巡游走访,哪里都要走一走,天南地北地送信,又何尝不是游走。

她又带着厚厚一沓书信和众人的注目离开,按照信上的地址边问路边看山玩水。

找到地址之后,她发现不仅打仗的士兵会死,在家里等候的亲人也会因各种原因死去,有一些地址不对找不到人或者原来的人搬走了,无法送到主人手里,还有些送到了,但家人不收,将信扔了出去。

最后她总会有一些送不出去的信,而那些送出去的,又请她带到边疆。

这一来一回,她成了专门送信的信使,为了快速将信送达,她不再一步一步走,没人的地方她用妖力快速奔跑,有人的地方再用常人速度走或者搭乘便车。

暑往寒来,不知不觉过了十二个年头,战争终于歇了,双方阵营达成和解,割地的割地,赔钱的赔钱,和平能持续多久不清楚,但近几年估计是不打了。

这十二年间来来往往,换了一批又一批人,最开始和她认识且活着的士兵,一只手数的过来。

这个国家每一条路都有她的脚印,她也该去其他地方走走了,她悄悄地走,怕惊动了人再推推拉拉可就走不了了。

她往西走,发现这边和南边区别倒是挺明显,那边山林雨水多,这边雨水少绿茵少,一部分荒漠一部分草原。

西边地域辽阔,人烟稀松,走好久才能看到一户人家,又因为人少,妖怪倒是多了,它们见她的外来的,都很警惕不敢轻易搭话。

她怕会经历之前在东边类似的排斥,也懒得去打破它们平静的生活,在沙漠的那段时间是她最煎熬的时候,没水又热,她都快成晒成竹干了,她没再西边待多久,一路向北,往梦游山的方向走去。

来到北方后又是一年夏天,重新回到下山时见到的第一个村庄。

发现已经大变样,多了好几户人家,户与户之间住的更加密集,又因为是夏天,年轻人都去田里劳作,时有一些小不点嘻嘻哈哈地在村子里田地里窜来窜去。

她站在曾经接纳她的那户人家,房子已经翻新一遍,但大门紧锁,里面没有人,也不知道曾经那对患有心疾的兄妹现在如何。

当她准备走时,忽然有人叫住她,回头一看,发现是位皮肤晒得黝黑的姑娘,腿上都是泥泞,带着草帽袖子挽很高,眼睛炯炯有神,不可置信地望着小郁离。

姑娘名唤小康,是曾经那个和她睡睡同一床的小女孩。

小康拉着她的手,发现她十几年容貌一点没变,脱口而出叫她燕姐娘。

她连忙否认,小康不信,说她是神女下凡,大夫对她和哥哥的病情一再摇头,但自从小郁离来睡一晚后,心疾居然奇迹一般好了,十几年过去还容颜不老,她不是燕姐娘谁是?

小郁离哭笑不得,怕小康知道她是妖会害怕,便说自己只是个游医,正巧能治罢了,小康不信,一口一个燕姐娘叫着,非拉着她让她在家里坐坐。

她心中无奈,自己做的好事居然按在一个好吃懒做的神头上,功劳全被抢了,且她还不能说出真相,真是憋屈。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凡间游行这十几年,自己身份本来就是半真半假地说,虽无法说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最起码得到她帮助的人有好好地在活着。

小康的父母去世,独留兄妹俩相依为命,但临走时是开心的,他们的子女不再为病痛折磨,算是含笑九泉了。

小郁离在小康家住了几天,之后不顾她们强烈挽留,又背上行囊往北走。

回到满眼白雪的梦游山,冷风吹在脸上,居然有点不适应,一听她回来,大家都跑出来热烈欢迎她,每个人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唯有雪妖扑到她身上,砸到地上半天起不来,问东问西她在凡间看到什么经历什么。

她笑着娓娓道来,众妖以她为中心坐了一圈,听她讲述听的入神,脸上惊奇又兴奋,听到她被欺负又捶地愤恨,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抓住那些人和妖打一顿。

她从白天讲到深夜,累得她一边打哈欠一边说,松鼠见此忙驱散她们,斥责说小郁离才回来,以后有的是时间讲,何必急这一时,把大家赶回去休息。

松鼠在她睡前叮嘱她,若是在晚上听到什么动静不要管,将耳朵闭塞住好好睡一觉,她天亮就会走。

她问是什么,为什么不管,她小声说,应该是天上的仙人跑下来游玩,以为这山上没人,且她也不伤人,只在那嘟嘟囔囔地堆雪人,忽略就行。

她楞呼呼地点头,回到竹林,发现竹林里已经有几株觉醒出灵识,它们不认识她,但感觉出同是本源,想和她说说话,又怕晚上那人来了,只能安安静静闭上嘴。

小郁离在竹林里盘腿打坐,小心地观察着外面,想看看那奇怪的仙人是谁。

当天晚上并没有等到,她以为是山上的人大惊小怪,但是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终于察觉到有人来了。

那人蹲在悬崖边看不清身影,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翻涌上来,细竹和翠竹叽叽咕咕小声想讨论那人又不敢的样子,更加引起她的好奇。

她躲在竹林后面仔细听着。

“以往雪都挺厚的,今儿怎么稀稀拉拉的。”

黑影人一边堆雪人一边没好气道:“就这点雪,也好意思叫雪山,说出去笑死人。”

“确实死人,都死了才好。”

“烦死了,扶摇天天在我面前指东道西,真应该让她也体会体会。”

“这山上有正常人么,没有,一个蠢货,一个人渣,一个坏痞,全是神经病。”

“杀光所有人,全死得了。”

“魔怎么了,自由恣意,比任人拿捏的笼中鸟强不知道多少,蠢货一个,这仙谁爱当谁当,以为什么好东西。”

“真想杀了你们所有人。”

“什么时候来个恶霸把玉京一拳打穿,要死大家一起死。”

“好想死……但他必须比我先死才行……不然死不瞑目,先赖活着吧。”

“什么破雪,就这么点儿,这破云有没有点眼色,赶紧下,废物一个。”

她自言自语,丝毫不觉得孤寂,甚至越骂越起劲。

细竹和翠竹的动静吸引黑影人的注意。

她回过头望向她们,小郁离一惊,眨眼之际她便站到她眼前。

小郁离的视线从下往上移,略过她挂满黑珠的衣裳,定格在那陌生又熟悉的假笑上。

雁沄两眼弯弯带着寒意:“哟,回来了呢。”

“就这么点时间能看到什么?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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