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扶摇的闯入,昙音立马来到司命的书房找命薄。
“刚才什么声音?”昙音的师兄听到声音跑过来,问她。
昙音打哈哈糊弄几句:“刚才扶摇上神来了,说有要事,师兄也知道,上神惯是风风火火,不弄出动静才奇怪,师傅怕她又赖着不走,把她带出去了。”
那师兄煞有介事点点头,又准备问什么的时候,昙音赶紧抢在他前面道:
“师傅临走前让我帮忙整理一下这里,师兄也知道,师傅记性不好总是丢三落四。”
师兄颇有些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后随便应了声便离开了。
等他的身影完全离开的时候,昙音找东西的动作变快了些,终于在书架顶上找到一个小木盒。
打开一看,除了雁沄的命薄,下面还压着另一张枯萎的树叶。
只有死人的命叶才会枯萎,但正常人死后不能算死,灵魂会前往地府轮回,再次重生,这期间并不算死亡,只能是到下一个阶段。
若是魂死肉消,命簿会先枯萎,半刻之后就会化灰,可是这张,怎么还能保留?
触摸着枯叶纹路,一丝缓慢又极其细微的涌动划过她的手指。
她吓得抽回手,回顾命簿主人的一生,发现是一位被推崇飞升的神,若是以外人看来,她的一生对比其他苦难来说不算坎坷,但以命簿主人来看,她似乎并不认可自己为神的身份,常因为自己管辖区域的孩童备受困苦而苦恼。
偷偷炼制一把可以割裂时空的匕首,因在割裂时被制止,她又从未对别人吐露过为何,所以炼制的原因是什么不得而知。
这和堕神的经历几乎重合,若真是堕神的命簿,那说明她还没死?
可命簿在她被处决的时候便断了所有命脉纹络,等于说她的一生已经嘎然而止,没有赎罪没有轮回,她不存在这世间......
这让昙音有些想不通了,命簿在,那说明人也在,既然人也在,命簿又为什么看不到她的现在,这也太矛盾了......
视线落在雁沄畸形的命簿上,发现小叶几乎快与大叶一般大,且两页也将近融合在一起,这不是个好兆头。
她先将两张命叶的纹路复制出来,准备回去慢慢观察,结果发现上面施了咒,完全拓印不下来。
她不自觉抬眼看半掩的房门,心中焦急,也不知道司命什么时候回来,只能硬记。
她从头开始看雁沄的身世,发现没有前因只有后果,开头就是在玉京以后的经历,好似这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
怎么可能?她又看了几遍,发现无一例外,完全没有升仙前的经历......
等等,一个断了尾巴,一个没有前半生,两张命簿还放在一起,什么意思?难道雁沄是堕神的延续?
可为什么一个人会有两张命簿?
这一想法把她吓到,她师傅这样做,西王母和东君知道吗,这样的事前所未有,且雁沄还是个定时炸弹,谁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爆炸,她身上那邪恶的情绪都已经溢出来了。
若不是没本事,她真的很想把苍檀上神的命簿拿出来和这两张对比对比。
她心中又惊又疑,赶紧把纹路看了一遍,将两张命叶放好,又将郁离的命叶找出来从头到尾看几遍。
看完后把所有东西都整理回原样,脚步慌乱地离开。
——
“你觉得你师祖怎样?”
雁沄忽然道,这是她第二次问她关于苍檀的印象,没有什么其他情绪,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郁离:“以前对他印象是气场绵善,说话带着笑意温温和和,看起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现在的话,不太喜欢他。”
雁沄:“怎么了,因为我?”
郁离:“你别这样,我有点慌。”
她现在说话柔和得和之前性格激进的她判若两人,虽然以前也有这种状态,但自从见识到她分身就是这样的性格,她开始对本体变得温和有些害怕。
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不是她的原样,像正在以另一种伪装和她说话。
雁沄没理她,道:“你的第一印象没错,他就是那样的人,对谁都很和蔼,不然扶摇怎么会尊敬他呢。”
郁离:“那他......”
雁沄:“性格好不代表不会做缺德事,这两者冲突吗?不冲突。我还可以给你煲一锅色香味俱全的排骨汤,但若不说,你能知道这汤煲的是谁的排骨吗,我没有害你的意思,但并不妨碍我将刚杀的人骨给你拿过来做汤。”
郁离听得毛骨悚然,“所以他对别人很好,但唯独对你狠心?”
雁沄:“那倒也不是,他对我和扶摇差不多。”
听她这么一说,郁离迷茫了,话单领出来她都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雁沄又道:“你看他身为五大仙主之一,仅次于西王母东君,拥有强**力,能活几十万年,只有在近几千年才破例收了两个徒弟,在此之前他都是一个人在山上。”
“可以每日悠闲赏雪品茶,别人工作他玩乐,五位仙主中就属他最闲,你觉得他会在闲暇之余干什么?”
郁离回想以前还未化形的时候,每日都是闭着眼睛发呆,看永不变的雪景,待在一个地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但这个前提是雁沄没有插入她平静的生活,之后便是以她恶念残留下的记忆解闷。
郁离:“身为仙主,肯定要独自去消化悠长又寂寞的仙生,总不能去挑事吧。”
雁沄笑了一声,似有些嘲笑又有些无语,她扭头看她,带着嘲弄的语气道:
“你觉得我自私么,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把你弄得遍体鳞伤,假心假意地治好你,发现你真活了又惊讶,把带有仙力的东西助你修成人型,多次混淆你们梦游山上妖灵的记忆。”
“也不经过你们的同意,给你们灌输要成仙的思想,逼着你去人间游历,结果到头来还将你的记忆消除,让你一直处于混沌之中。”
“升仙之后不与你相认,还这么对你,肯定会觉得非常委屈吧。”
郁离正想说话,但却被她抢了过去。
“委屈才对,你应该委屈,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可以在梦游山上和朋友们一辈子无忧无虑玩耍,不用为世俗烦恼,坐井观天又有什么不好,最起码眼前的一切是令你开心的,这就够了。”
“没有我的出现,扶摇或许不用来到不周山,会直接去戗风宫接替老风神,不用在不周耽误时间,性格会变得冷静自持,不像现在这样咋咋呼呼的焦躁,她在玉京非常顺遂,她的天赋很好,会得到大家的敬仰。”
“没有我的出现,濛泽不会因为常来丘岛而受雨神批评,他的天赋和办事能力都很好,尽责又细心,会成为雨神满意的接班人。”
郁离不忍:“师傅......”
雁沄仿若未闻,继续道:“没有我的出现,西王母也不会为我费心,她能好好的养神,没有我的出现,便没有因为恶念附体而发狂受伤的生灵,它们会好好且安静地生活着。”
“没有我的出现,这些花这些树便不会那么快死,它们不用受到我的影响而快速枯萎,会好好的开花结果,长成参天大树,美丽又绚烂。”
郁离:“师傅!”
雁沄像是疯魔一般,不停地说:“或许你会升仙,可以去你想去的春神那里,或许濛泽不会接替雨神,但也绝对不是以这种结果,或许扶摇依旧会拜在不周坐下,但绝对会比现在过得舒服很多。”
“你知道吗。”她指着自己脚下,“这里原本有一颗枣树,这秋千便是挂在枣树下,知道它怎么死的吗,你没猜错,被我害死的,我一碰它,它的树皮便开始枯萎,不到五天,枯成了朽木,哈哈,当时濛泽还以为是淹死的呢。”
“怎么会是淹死的呢,就连那花神花姑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好好的花草,在我手里不到一周就死了,说我没有爱,其实不然。”
“我喜欢花草,喜欢它们朝气蓬勃,生意盎然的样子;喜欢它们的坚强不屈;喜欢它们犹如海浪一般涌动壮阔的生命,所以即使我没有多余的功德,也要去百花圃帮一天忙带走一盆。”
“有时候又很后悔,明明它们可以安安稳稳地生长,一到我手里,就没几天活头,明知道害人,还止不住的想去触碰。”
“看着它们一点点凋零我又害怕,我看到它们的时候永远都是逐渐枯萎的样子,永远无法看到它们生机勃发慢慢长大的情景,也永远只能迎接它们生命的消逝。”
“师傅!”郁离叫道。
雁沄恼了,吼她:“喊什么喊,没听到我在说话吗!”
郁离不忍:“师傅,你不自私,你告诉徒儿,是苍檀把你害成这样的吗?”
雁沄推开她:“我不是你师傅,别喊我。”
郁离:“那雁沄仙子,小仙问您,是苍檀吗?”
雁沄还以为会纠缠一番,没想到这么快就改了口,愣了一下,但她不想解释:
“自己悟吧,别当我是百科,什么都能解答。”
“我跟你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没办法说明。”她小声道,似乎在自说自话。
郁离听不得这话:“哪里不一样,你总说不公就要反抗,你反抗了吗,你告诫我要为不公呐喊,可你这个师长——”
“我好累。”她打断,“明天再说吧,我想睡觉。”说罢不管郁离,起身往小楼走去。
郁离终于看到,她没办法再伪装得完美,她的脚步虚浮,似乎有些体力不支。
或许说了这么多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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