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上千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妖兽全速朝她冲过来,它们的瞳孔都闪着诡异的红光。这些妖兽没有神志,一个命令就能让它们冲锋陷阵,全然不管前方是否有阻碍。
树木被撞倒,灌木杂草尽数被踏平,飞扬的尘土令阳光变得浑浊。
这巨大的动静令在据点处理战后事务的修士纷纷抬起头。他们看到山中的树木成片地倒下,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猜到必有大家伙在靠近,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地握紧了武器。
“白统领,发生了何事?您没事吧?”谈墨是看着白烬往深山方向去的,见此情形,立即用灵力传音询问。
“无事。”灵力带来白烬的回应。
下一瞬,所有人都看见,一个身影自翻涌的尘土和倒地的林木间腾空而起,凌空而立。
玄色衣袍在风中飘动,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下闪着暗色的光泽。
是白烬!
她的身前,一道如月华凝练而成的银色流光悄然出现。
她召出了本命剑,孤光。
动手前,她扫了眼身后地上的众人。
在那群因这地动山摇而惊恐的孩子中,她竟能清晰地辨认出钟玄朔,他的视线正死死盯着她。
或许在看她,又或许在看她的剑——他熟悉孤光,他握过它,也被它伤过,更有……爱人,死于它之下。
他的眼中尽是杀意。
而她也从读出了——
他恨她,只要记忆尚存,这恨就永远不会消失。
今日她尚可以在他面前凌空而起,但来日,或许就是他将自己踩在脚下。
她太了解他了,只要是他认定之事,必将穷尽毕生、不死不休。若真有这一天……
那么,她便等着他来!
白烬压下万千思绪,收回视线转身面对兽群。她手执孤光,连挥三次,轻松得仿若只是在试这剑顺不顺手。
第一剑划向正下方的地面,剑气化作结界,挡住妖兽群。
第二剑划在结界之前,使地面生生裂开一道宽阔的沟壑。
第三剑朝兽群而去,随着一阵轰鸣,冲锋在最前的妖兽被这剑气击飞,整个兽群立时七零八落。
小半的妖兽已倒在相互踩踏之中,待冲至地裂处,又有小半或掉落巨大裂缝之中、或因无法横跨这沟壑而却步,最终到达结界的,仅剩半数不到。
而这结界将它们统统挡在了外面。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这次行动的统领的实力?
这次行动征召的都是各门派弟子,其中不乏不熟悉白烬,或是瞧不起她看上去极年轻又是个女修,竟能被指任为此次行动的统领之人。
现下这些人都对她的实力心服口服。
他们还不清楚自己的能力么?别说剑气化界抵御兽群、斩裂大地,就是随便拉来几只妖兽,想要在一时半刻之内制住,也绝非易事。
在所有仰望着天空的人里,只有钟玄朔神色一黯,攥紧了拳头。
他已见过她的真实面目,那么不论她再如何强大,他这一世——
定要杀她!
*
蜉蝣山一役结束后,据点发现的孩子被一并带回仙盟。
总共六十三个,大多是被邪修拐或骗来,仙盟要将他们一一送回家。
这并非易事。许多孩子已被折磨得痴傻,有的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其他的虽神志清醒,但被抓来时年纪尚小,记不清先前之事。能完整清楚地讲出自己来自何处、父母姓甚名谁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如此,直到半年后,这群孩子的归宿才终于尘埃落定。
五十六人已回到自己原先的家,剩余七人,四男三女。
钟玄朔便是其一。
仙盟商议决定,七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可自行决定去留,若想留下,可选一仙门,从此开始修炼之途。七人都选择了留下。
不过,说是任其自由选择门派,但实际执行时,哪里真的会听一群孩子的话?因此这七人最终都归了灵溯派。
这当然不是灵溯派主动争取来的,而是被硬塞来的。
因为收留这七个孩子并非什么肥差,反而是一件大大的拖累。他们虽都为天生灵体,但长期经折磨,身上大多留下病根,较常人更为孱弱,更不必说长年累月被关在湿热地牢经受□□折磨所带来的精神创伤。身心皆受损,大概率终身难有什么成就。
各派不是傻子,都不想浪费资源在这些无用之人身上。
为解决此事,仙盟与多个仙门洽谈,可大家都以“今年收徒早已结束”“名额已满”为托词,不愿接收,而从来都是秋季收徒的灵溯派一时寻不出正当理由推辞,只能应下这一事。
*
灵溯派,入门大典。
雪灵峰顶,掌门、三位执法长老、四掌教和十二执事立于问天台上。台下,全体师长和弟子齐聚,气氛庄重而热闹。
新弟子们将会在全派面前进行最后一次灵属测验,根据测验结果、自身和门派意见,当即定好拜入谁之门下。
作为灵溯派十二执事之一,白烬静立台侧,墨白双色衣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宛如水墨晕开。
周围同门兴致很高,谈论着修炼、收徒等事。她按着记忆,说的话、做的事都与前世如出一辙,但心境已是全然不同。
前世,掌门厉澜夜告知她需在入门大典上收一弟子,所以她对今日有着隐隐的期待。而今,已知前世结局惨烈,她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许是高处不胜寒,她竟第一次感到了雪灵峰的寒冷。
仪式很快开始,新弟子一个个上台。
钟玄朔的名字被喊到时,白烬的心不由颤了一下。
到他择师了。
这一世,他会……如何选择?
只见钟玄朔缓步上台,将手放到悬于问天台中央的巨型水晶测灵柱上。
白烬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眼中全然没有属于孩童的迷茫或怯懦,而是幽夜般的阴郁。
如前世一样,受他体内灵力波动的影响,透明澄澈的测灵柱中出现数缕游鱼般的五彩之光。这光芒自柱底盘旋而上,霎时间充满三丈高的测灵柱,整个问天台流光溢彩,最终众人看到,水晶柱中两条交缠的光缕呈红、蓝二色。
“水、火双灵属!这有可能吗……”
“水火不是相克吗?怎会在同一人身上?”
“测灵柱是不是坏了?”
“瞎说什么?这可是上古神石,怎么会坏?”
“水火双灵属,虽怪异,但并非不可能。我在古籍中看到,曾有人为金、木双灵属,既然有金木,为何不能有水火?”
“不无道理啊……”
“看看掌门怎么说吧。”
灵溯派掌门厉澜夜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他走上问天台,绕着测灵柱走了两圈,道:“好根骨哇,天资极高。嗯……水火双灵属……这可不好教啊……”
虽在地牢中关了数年,每日经放血折磨,入口又都是污秽不堪的水和吃食,但钟玄朔的根骨并未因此受损,体内灵气纯净而充盈,实在出乎意料。
厉澜夜微微弯腰,既是对着全派,又是对着钟玄朔道:“小道友,你是水火双灵属,天资出众。不过水火相克,你日后修炼可得十分小心,这对你师父的要求也是很高啊。”
白烬静静瞧着这一幕,心中却似有千斤巨石压着,因为她知道,厉澜夜接下来就会说——
“你看到那边那个姐姐了吗?她叫白烬,是我们灵溯派最强的修士之一,当初就是她带领仙盟军队救了你们。她是木水双灵属,所修功法正好同你相合,你拜她为师,可愿意?”
在厉澜夜如前世一样说出上面这一番话后,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白烬身上,而白烬的视线则迎上了钟玄朔顺着掌门的手指投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意外、敬畏或欣喜,只有冰冷的、厌恶的审视,以及藏于深处的恨意。
只有白烬读懂了,这是看向仇人的视线。
与此同时,看着这一出掌门“保送”天才弟子给门派翘楚大戏的围观者内心都起了些波澜。
全派都知道,掌门厉澜夜对白烬十分看重。在内,灵溯派的修炼资源全部对她开放,在外,各种露脸的活大多推荐她去做,俨然是在将她当下一任掌门来培养。
当然,白烬自己也并非无能草包,她虽在派内人缘一般,但论修为,却无人说三道四。前次蜉蝣山一役胜利而归,令她修为深厚、法术高超的名号传得更响。
此时此刻,不少弟子在想:这人运气真是好!白烬可是掌门偏心看中之人,将来就算不当掌门也必位列长老之位,当她的首徒,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后山禁地、藏书阁**、高级外派任务……都是他的。
真是好一番羡慕嫉妒恨。
而不少师长在想:测灵柱结果一出,是个人都看出来这孩子天资高,还不得抢着要?厉澜夜还真是一点不藏着掖着,看到个好东西,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心尖尖送去。这下自己怕是没机会了!要是这孩子被自己收了该多好,天资高的孩子教起来可省心多了!
也是好一番痛心疾首。
而正当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出好戏必然是天才弟子欣喜若狂、叩首拜师的结局时,一句冰冷的、不近人情的回答击碎了这一切——
“我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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