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之领着带的兵在京城里厮杀一晚,天还没亮就带着人撤退。
依萧笙言看来,此举倒像是在试探。
琴川是夏侯的属地,说来也巧,齐将军就镇守在琴川的边界地带。
也算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了吧,萧笙言失笑。
但愿在京城的何二也不要令她失望。
另一边的顾淮岸在皇宫中行色匆匆,只因前脚出了大殿,后脚流风就过来告诉他自家夫人葬身在昨晚的大火里。
出了宫门他一跃上马,一路上路也不看了,只紧抿着唇狂奔。
等赶到的时候果然同流风所说,院里已乱成一团。
家仆扑倒在地上,哀嚎片片。
顾老爷见顾淮岸回来了,只在他身边叹了口气,指着院里,“你去看看吧。”
脚下踉跄,顾淮岸风风火火赶回府里,眼下却迟疑不敢看了。
内心挣扎下他决心前去一看究竟。
沉重步伐下,他站在倒塌的房梁下,最前面空地上摆放着两块白布,白布下依稀见得身体的轮廓曲线。
那只用来写字念书的手揭开那张白布的一角,一张烧焦得不成人形的女尸头颅暴露在众人面前。
流风把头撇在一边不愿去看,顾淮岸紧接着却把整张布揭开。
手指屈了屈,感受到双膝的一股无力感后猝不及防跪在女尸旁。
“好端端的府里怎么会失火?”质问的语气说出来却是无力。
“昨夜京城噩耗传来,大家都被吓得在院里聚在一处,柴房无人照看,这才……”
内知见顾淮岸都跪坐着,自己断然没有站着的理,也同他一道跪下,紧张地瞄了一眼顾淮岸又迅速低下视线。
微张的嘴巴张了张,他却越发疑惑起来。
萧笙言自诩聪明,怎可能被一场大火给困住,更何况这火最先起于柴房,当晚他走得时候她正熟睡得安稳,好端端又跑到柴房是为何。
手抬高起来,“先去萧府通知萧大人吧。”
不管萧笙言是否葬身于大火,后事都要操办。
“你们都别跟过来了,我想一个人待一会。”撑起身时胳膊肘蹭在地上擦上灰,往日一尘不染的衣袖今天终于见了脏。
他孤身一人走进屋,将门关得严实。
自从她嫁过来的这半年,除了顾老爷出门在外那段时间他们是分房睡的,其余时间他们都会宿在同一屋檐下。
可是,他很少去动她的东西,想来她也不会在两人的共同空间放什么机密。
可现在,他只在这屋里的每一处停留,都会发现这处留有萧笙言生活过的足迹,仿佛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书墨味勾着他。
最初,他也是被这股淡淡的清香吸引,因为这味道也曾出现在老师的身上。
所以在那晚风晓阁大火面对悲怆的她,他答应了她的请求。
屋内的设施都还在,若是有什么丢了他也不知道,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对萧笙言的了解着实不够。
坐在她曾坐过的位置,翻阅她曾阅过的书籍。
那封曾经没有拆开的信夹在其中,这回他选择了打开。
越往下看,眉皱得越深。
手一松开,那张轻飘飘的纸页在空中悬荡,然后背后的一小行字迹显现出来:
吾将为你讨得公道。
正反两页字迹全然不用,正面所写字迹说不上好看,而反面的字迹他却熟悉的很,遒劲有力。
是老师的字迹,可他分明看过萧笙言的字迹,绝非这样。
除非这是萧笙言在刻意隐瞒。
一人在他们两人共同的房间待到天黑才出来,那模样把流风都吓住了。
“我要去趟风晓阁。”
*
阁里照常宾客云集,见顾淮岸孤身一人,大家都朝他投来异样目光。
不知哪家的贵公子先在底下提了一句,“我可听闻顾学士才娶过门的妻子昨夜里被夏侯的一把火给烧没了,”捂住嘴添了一句,“人都是烧成灰了!”
“不会吧,那他还有心情还这喝茶,心可真够大的。”
“可不是嘛。”
另有一位书生撇开扇子,私下同同僚说道:“依我之见,这顾大人就是无福之人,先是他师父,紧接着母亲妻子纷纷离他而去,这是克他们呢。”
这些话落下顾淮岸耳里他却充耳不闻,流风听了气不过,“大人,容我去撕了他们的嘴。”
“不许胡闹,我们还有正事。”
早已习惯风晓阁的后门所在,他径直走进去去找何二。
他主动拉开凳子坐在何二面前,手指敲打着桌面,一副饶有深意地眼神盯得何二心里发毛。
绕视四周一圈,阿语正往外走,他及时叫住他,“阿语。”
被叫住的阿语脚步一顿,神色不自然。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不用多说,也知道“她”指的是谁。
从阿语拼命摇头下他看出了些端倪起来。
“何苦为难阿语,夫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心中伤痛一点不比你少,”何二在他旁边站定,“你振作些,以后我也会好好经营风晓阁。”
“我自然会振作起来,只是你们看起来早就做好了后续打算。”
“那是自然,”何二推着阿语往前面走,撇过头来最后说了一句,“谁让我们都曾受过夫人的恩惠呢?”
直到帘子挡住身后人的脸,何二刚刚溢于言表的悲伤消失得无影无踪,拍了拍胸脯,和阿语两人都惊魂未定,“吓死我了,没露馅吧。”
*
夏侯造反又被迅速平反的消息传得大街小巷人尽皆知,顾学士的夫人深受其害的事更是被夸大其辞,京城里人人都说顾淮岸这人就是克自己的身边人,对他避之不及。
除了萧笙言的父母,一手操办下来的后事鲜有人来吊唁。
顾府肃穆氛围染得极为厚重,下人们身着麻衣头也不敢抬。
“大人,江直江大人携其未婚妻齐小姐前来吊唁,”内知询问的语气过问,“是让他们进来还是回了他们?”
正欲回绝,“齐月珞”的事一下子点醒了他。
如果萧笙言还在,她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齐月珞和江直的这门亲事,但她既然设了这一出戏,就决计不会亲自现身,而是委托给何二。
如果她是自己的老师,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何她对之前的事情了如指掌,又为何她会离去。
齐月珞今天难得穿了件稍微素色一点的罗裙,跟和他走在一起的江直冷着脸并不开心。
刻意把齐月珞支走,厅里就只剩他和顾淮岸两人对峙。
“师兄。”顾淮岸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江直了,甚至还扯了一道笑容对准他。
话音刚落,一道拳头重重砸在顾淮岸的脸上,嘴角瞬间流淌出一丝血来。
“你都干了什么?“揪着顾淮岸的衣领按在地上,”她嫁给了你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她,明明知道那晚不安全还留她一个人府里,就算你对她没有任何感情,可你也不能如此对她。”
那抹献血就被他一手给盖住,嘲讽道:“你要当真这么在意她,那就自己娶她好了,你敢吗?”
那句“你敢吗”仿佛刺痛了江直,刺得他说不出话来。
一手拨开江直攥住自己衣领的手,他起身整理好衣襟,“当初你以老师的事要挟我,我从了你,答应和你站在一条线上,也答应你娶了萧笙言。”
他嘴角微微扬起,“现在看来,还要感谢你。”
“流风,送客。”
江直被流风一把横刀逼的往后直退,齐月珞瞅见也跟着他一道,想反抗也不成。
身后的声音还能传进他耳朵,“顾淮岸,你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充耳不闻,将最后一支香插上,嘴里念叨了几句。
顾府大门被堵上,隔绝着江直和齐月珞。
“欺人太甚,我们好生过来吊唁却遭到平白无故针对,真是不识好人心,”齐月珞看江直脸色一直不好安慰道,“江直,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我们回去吧。”
“我——”江直想让齐月珞先走,自己只想一个人走走,顾府的门却毫无防备又开了。
流风手捧着礼箱,对着齐月珞:“这是夫人生前为您备下的成婚礼,刚刚我家大人想起来这才命我赶快送来,幸好还没走远。”
想接过来时,齐月珞犹豫看了一眼江直,看到他点头允许她才接过去。
“替我多谢顾大人了,也望他节哀顺变。”
“姑娘的话我自然带到,也望姑娘婚礼如期举行。”
本来还对他们对话不上心的江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什么叫“望姑娘婚礼如期举行”?
他不祝愿他们两人以后日子和和美美,反倒希望他们婚礼不要出拆差错。
就像在预言他们两人一定成不了婚一样。
对上齐月珞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他只对她笑上一笑,然后将有撇在一旁。
心中歉意令他不安,齐月珞的心意他一向清楚,也正是清楚他才利用了这道心意。
也许是老天发现他的内心黑暗,才让他苦心经营真正在意的人离他而去了吧。
内心不禁苦笑一声,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无福之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