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水蹲在闹市街角。
天方出晴，刚下过雨的石板路上几汪积水，街道旁店铺重新喧闹起来，两边也逐渐支起各色摊子，卖糕饼的，卖核桃酥的，卖发簪的……叫卖声与人群嬉笑声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李秋水揪着头顶的发髻，盯着面前一滩清水发愁。清水倒影出她姣好的面容，秀气白净的五官，额间一抹淡红像是胎记，杏眼乌溜溜的，一身灰色粗布麻衣的男子装扮。
是她的脸，但这发髻这服饰却又不是她熟悉的。
李秋水分明记得，自己前一分钟才跟辅导员请完假，正准备在村长伯伯的葬礼上吃席，怎么被屋檐掉下来的瓦片一砸，就砸到古代了？
闻着街上飘来的肉香味和饼香味，李秋水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
她在兜里掏了半晌，也只找到一团皱巴巴的白色剪纸，连一块铜板也没有。
李秋水小脸皱了起来，“怎么会这么穷啊。”
李秋水将纸展开，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纸人，手脚尖尖的，像安全出口标识上那个小人的简化版。
正当李秋水苦恼时，小纸人忽然自己伸展起来，纸面上褶皱被一丝丝磨平，小纸人扁圆的脑袋上蹦出了两颗黑点和一条直线。
李秋水皱疑心自己看错了，皱着眉头拿大拇指擦过黑点，一道带着愠怒的声音传来，小纸人头上的直线一张一合——“莫要再蹂躏我的眼睛！”
李秋水吓了一跳，下意识甩开纸人。
纸人稳稳当当落在地上，避开水塘就迈着两只小脚冲李秋水跑来。
李秋水“噌”一下起身，但因蹲太久大脑一时缺氧眼前一片漆黑，等她反应过来时小纸人已经从她裤脚爬到后背。
李秋水此时已经不害怕了，“赶紧下来！这里一脚一个水塘，别逼我把你塞到水里！”
纸人已经爬到了李秋水发髻上，娃娃音奶声奶气，“李秋水，莫要动粗。我是你的系统，是我将你带来这里的。”
小纸人继续道：“你甚是不当心，被瓦片砸死变成植物人，只要你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重获新生。”
眼下这般情形，李秋水不信也得信了，好在她接受能力很强，“什么任务？”
“阻止顾家灭门惨案的发生。”小纸人从李秋水头上爬下来，晃晃悠悠落到她肩膀上。
李秋水道：“顾家是哪家？我要怎么阻止？”
小纸人只是道：“此事不便多言，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我会给你提示的。”
这时街角传来女人的哭嚎声与争吵声。
小纸人拍了拍李秋水肩膀，轻飘飘的李秋水并未察觉到，小纸人见她无动于衷便忙道：“去看看。”
李秋水朝人群聚集处挤进去。她想将小纸人塞进衣袖，小纸人以李秋水听不清它说话为由拒绝了，紧接着钻进李秋水最外层的衣领内。
李秋水踮起脚探头，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脸色青白的男子，已然是没有了生气。男子身侧是衣着华丽的妇人和一众手里抄着家伙的伙计。
“我的儿，为何你这般命苦——你死得冤枉啊！”夫人声嘶力竭哭喊着，眼泪却愣是没掉一颗。
众人围着的这楼装饰艳丽，迎面一股粉尘香气，楼内走出一个头戴珠钗的娇艳女子，“王夫人，令儿死了与我们有何干系？您在此处喧闹可是影响了我们的生意。”女子声音娇软，轻轻柔柔抚过人的心尖。
李秋水吸了吸鼻子，“好香啊，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她身旁的大哥夸张地挑眉，“小兄弟，青楼都没来过？”
青楼啊……李秋水沉默，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贵妇人声音尖锐，“怎地与你们无关？我儿从你们这回来不过一夜便横死家中！不是你们给我儿下了邪术还能有谁？！”
女子脸冷了下来，“京城谁人不知我御香楼女子卖艺不卖身，倒是您王府少爷日日来此骚扰，扰得我家姑娘们不得安生！”
“这桃姑娘嘴皮子当真厉害。”
“可不是嘛，王家那儿子跟地痞流氓似的，仗势欺人也并非一两天了。”
“这王夫人也是稀了奇，不是一向不管这个大儿子，怎么今日还讨公道来了？”
“少说点少说点，死者为大。”
……
李秋水竖起耳朵听周遭闲言碎语，却见贵妇人站了起来，“来人，今日就将这劳什子楼给拆了！”
伙计们举着长刀便要上前，却听人群中有人喊道：“顾先生来了！顾先生来了！”
李秋水听闻这个姓氏眼前一亮。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自发在中间让出一条路来。
来人一袭白衣宛若谪仙，乌发只随意束在脑后，他面容清俊神色淡然，眼下一颗血痣冲淡了面上的冷寒，倒是显得几分阴冶。只淡淡扫视一眼便让人心生寒意不由垂首不敢直视。
李秋水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这个方向停顿了下。
“这是谁啊。”李秋水悄悄问方才的大哥。
大哥小声道：“兄弟，看你衣着也不像京城本地人。这是我们京城最有名的风水大师顾先生，据说他可医白骨活死人，多少豪门显贵上赶着求顾先生看风水都求不到，如今一见，顾先生果真是天人之姿。”
风水师啊……风水系新生李秋水眨了下眼睛，心道这我倒是熟悉。
李秋水趁热打铁，“那顾先生跟顾家是什么关系？”
“你是说顾家？”大哥脸色不太好，“顾先生怎会同顾家有关系？”
李秋水还想追问就被大哥打断了，“小兄弟，在下好不容易一睹顾先生真容，嘘。”
李秋水无言，只得望向人群中央。
贵妇人立刻熄了火，桃姑娘倒是咯咯笑了起来，“怎的，王夫人，顾先生一来就成哑巴了？”
顾先生微微抬起下巴，他身后模样俊朗的少年立即会意，向前一步，笑眯眯道：“王夫人，一天不见精气神变好了啊。令子前夜已逝，何不让他好生待在棺椁中却将他抬来此处？”
一听地上的青年已经死了两天围观群众都发出唏嘘。
“这王夫人果然不安好心，前天御香楼早早便闭门歇业。”
“不是亲生的呗。”
“你别说，还真不是亲生的，我听王府的下人说啊……”
……
“好了好了各位。”王夫人面色铁青，并不接话，少年扬起手，“各位呢，热闹看完也该散了，毕竟这死人的事情，看多了也难免沾染上晦气。大家可去我师姐的医馆领柳条去去晦气，先到先得哦！”
少年话音未落，人群就逐渐散去，李秋水被里层的人推着朝外走，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顾先生身边那个少年是谁啊。”
李秋水转身进了一侧的巷子，低声问小纸人。
“是他的三徒弟李不言。”
“还是我本家。”李秋水透过熙攘的人群，看着李不言又笑呵呵地对桃姑娘说些什么。
显然顾先生在群众中威信很高，这么多围观的人说散就散了。
“系统，他是重点人物吗？”
小纸人答非所问，软软的声线透着清冷，“他有三个徒弟。”
李秋水将小纸人从衣领中揪出来放在手心戳了戳，“小纸人装什么高冷。”
小纸人脸皮很薄，转过身不理李秋水。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李秋水便将小纸人放肩上，逆着人群硬着头皮往回走，装作不经意路过。
李不言此时正解开尸体的衣领查看，一抹极深的紫色赫然出现在尸体脖颈上。这是中毒了？可尸体唇色正常，并没有中毒的症状，为何脖上会有这么骇人的紫斑，看起来也不像是手印。
李秋水眯起眼睛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清楚点，顾先生若有所感似的转身与她对视，对视的刹那间李秋水仿佛看见他漆黑的眼底眼掩盖着无尽的风雪，她不由得打了个颤，连忙扭头跑开了。
“这个顾先生。”李秋水擦擦额头上的汗，“怎么感觉有些吓人。”
小纸人半晌憋出一句，“不吓人的。”
李秋水回忆起尸体脖子上的紫斑，“这个人的死……很重要吗？”
“嗯。”小纸人点头。
“系统，商量个事。”李秋水又回到了先前蹲的小角落。
“什么？”
“以后什么重要可以直接跟我说吗？我们又不是在玩海龟汤，我问你才说。万一有我没想到的但是重要的信息错过了。”
小纸人沉默片刻，“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我从前没有这种习惯。”
李秋水倒是很乐观，“没事啦，你是不是第一次当系统？感觉你业务很不熟练啊。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穿越，我们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就好啦，但是你要对我好点哦。”
系统闷闷道：“嗯。”
李秋水也不知道它在回答第一个问题还是在应和最后一句话。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乐天派，村长说她骨骼清奇适合继承他的衣钵于是她就报了风水系，然而才开学没多久村长就发生意外去世了，自己也莫名其妙来到了这个世界。此时的她为能否在古代存活而发愁，兜里没钱也没有住的地方，今晚能不能平安度过都是个问题。
“小纸人，我真的没有金手指吗？比如一栋房子或者异能什么的。”
小纸人思索了一下李秋水口中所说异能是什么，“有。”
李秋水抬起脑袋，惊喜道：“什么？在哪？”
“我。我就是金手指，我就是异能。”
李秋水：“……”
李秋水在心中默默吐槽，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圈。
正当李秋水犹豫要不要先去顾府查探一番时，面前一个高大的阴影投下，李秋水抬眸，是一个长相憨厚，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
男子一见到她便嘿嘿一笑，一边伸手挠头一边组织语言，“姑娘，你好啊。”
见男子没有恶意，李秋水放下心来，只是惊讶，“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姑娘。”方才那个大哥还叫她兄弟呢。
“师父同我说的。”男子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师父叫我带你回去，三师弟说你骨骼清奇……”
“你三师弟……”李秋水突然想到小纸人说的，顾先生有三个徒弟。
“你师父是，是。”
男子乐呵呵的，“是顾先生。”
“跟他走。”小纸人忽地道。
李秋水起身，边跟着男子边听他介绍，“姑娘，我叫李子智。”
“你也姓李？”
李秋水有些诧异，难不成顾先生徒弟都姓李？他莫非也要收自己为徒？
碍于李子智在此，李秋水不便向系统询问。好早系统看出了她的疑惑，“确是如此。”
李子智也道：“我们三人都姓李，但非一家。姑娘，你也姓李吧。”
李秋水点头，“我叫李秋水。”
二人绕过幽深的小巷，穿过湖上长桥，再步行百来步便到了一处医馆。医馆外柱子上刻着玄龟，牌匾上提笔“悬壶济人”四字。
“这是师妹的医馆，我们就住在医馆后院。”
李子智打开厚重的木门，李秋水迈步上台阶，便见一长相可人的青衣女子忙着整理药材。墙面上一格格贴着不同药材的标签，红木桌子上分门别类摆放着不同药材，空气中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师妹，这是李秋水。”
青衣女子温言笑了起来，“秋水啊，我是李温。”李温人如其名，笑起来温温柔柔的。
“大师兄，带秋水姑娘去见师父吧。师父在后院等好久了。”
李子智应声，领着李秋水从内室的门进入，上了游廊，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苍松翠竹。再沿着蜿蜒的鹅卵石路向前走去，便可见竹林尽头的石桌旁坐着李秋水不久前在街上遇到的那位宛若谪仙的——顾先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纸人系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