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怕是假,但若说怕,与昨夜相比倒是不显得那么可怖。
桥边流水潺潺,柳树坠下枝条,悠长的叫卖声从远处传来,一切都显得恬静。
李秋水眼眸澄澈,抿了抿唇,“只有一点点害怕。”
顾先生并不言语,李秋水却在他深邃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若是日后怕,多让你师姐师兄们护着些。”顾先生顿道,“为师也在。”
四个字犹如高处山泉落下拍击河中碎石,溅起的水珠也跃进了李秋水心中。
她本以为顾先生是个相当严厉且不近人情的师父,却没想到这几日相处下来,顾先生不过冷面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李秋水内心眼泪汪汪,师父真是个大好人,她日后一定好好跟着师父学,在离开前好好孝敬师父。
如果李子智几个在这,定会大跌眼镜,不可置信地验证师父是真是假,毕竟他们走入师门那天起就开始独自处理大大小小的风水局,且不说比王家长子更骇人尸体见过多少,神怪之事也是屡见不鲜。
师父从不会对他们说“为师在这,放心”,更不会因为见到了尸体就问他们害不害怕,只会冷着脸用眼神威压。
顾先生如此“温柔”对他们而言,倒是闻所未闻。
等到顾先生领着李秋水到了福满楼,李温三人早已在雅间等候。
楼内宾客不断,且大多都是富家子弟、显赫之人,随机一人腰上挂着的玉佩便足以承包此楼。
今日还是李秋水拜师以来头一回五人齐聚。
顾先生安排好她就转身去了雅间隔壁的茶室。
楼内宾客满堂,伙计忙得脚不沾地,趁着上菜的功夫,李温悄声道:“小师妹,你可知师父最喜欢这家的什么?”
“烤乳鸽?”
“并非。”李温摇头,“是天山雪茶。”
“师父每次想喝茶了就会领着我们来吃烤乳鸽,我们天天盼着师父喝茶,福满楼的老板是师父的好友,只要跟着师父来就可以不需一个铜板便能吃到这每日限时限量的烤乳鸽。”李秋水另一侧的李不言咽了口口水道。
“平时不能自己来吃吗?”李秋水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小师妹。”李不言神秘道,“福满楼招待师父,可不会招待我们。”
李温最见不得他装腔作势,“别听他乱讲了小师妹,福满楼只面向权贵,菜品极贵,不是咱们能消费起的,就只能跟在师父后面蹭吃。”
这时四个烤乳鸽被端了上来,肉香扑面而来,三人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盘中冉冉升起的雾气。
当真有如此美味?李秋水本还抱着怀疑的态度,但一筷子入口味蕾瞬间被点燃,外酥里嫩的口感在唇齿间流连,香得她犯起迷糊。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美味,比她穿来前吃过的任何一顿快餐都好吃!
“没忽悠你吧小师妹。”李温笑道。
“世间绝味。”李秋水满足地竖起大拇指。
李不言三两下吃完,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尸体脖颈上紫痕可查出来?死尸被发现的第一日那脖子上并未出现,第二日才显现,也是好生奇怪。”
李温闻言放下筷子,“不可能,尸体就是因此毒而死,一旦毒发便会犹如蟒蛇缠脖颈,呼吸苦难,窒息而亡。第一日怎会不显现?”
“除非……”
李温和李不言同时缄默不语,似是在思考某件事的可能性。
你们就一定要在吃饭时讨论这些吗?李秋水咽下嘴里的饭,脑中灵光一现,她出声道:“他没死?”
李子智茫然了,“怎会没死?那日是我同三师弟去验的尸……”
李不言犹豫道:“那时确实没用了呼吸。”
“人会骗人,药不会。”李温撂下筷子笃定道,“是假死。”
“假死又是为了什么?”李秋水发出疑问。
“师父说过,人这一生不过三样事,为财为利为爱。这王家大少爷在自从母亲死后一直无人管教,成年后更是风流成性,死前还去了御香楼……”李子智喃喃道。
“他去御香楼找谁?”李秋水眼前一亮。突破口这不就出来了。
李温同李不言对视一眼,齐道:“桃姑娘!”
“桃姑娘?”李秋水记得桃姑娘,是之前与王夫人对峙的那位长相姣好,花容月貌的女子。
李不言道:“小师妹还不知晓吧,这桃姑娘是御香楼的楼主,也是王家大少爷王修曾经的心上人,王修求爱多次却求而不得,便日日去御香楼点其他姑娘夜夜笙歌,就更惹得桃姑娘厌恶。”
好一场单方面虐恋。李秋水有些不能理解,“他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桃姑娘还是为了给桃姑娘旺生意……”
李温听后笑起来,“小师妹,你的想法倒是有趣。不过他既然几乎日日都去御香楼,楼内定也是藏着线索。”
“这次绝不能叫顾家抢先。”李不言气道,“这顾家仗着皇上赏识,处处同我们作对,如今愈发肆无忌惮。”
李子智也道:“顾家人丁兴旺,有的人还挺好的,师父也愿意给三面薄面,但是有些人……要不是师父还能有顾家今天?”
李秋水才穿过来两天自然是听不明白,但眼下显然调查王修一事才是最重要的,她连忙道:“我可以去御香楼调查。”
李温:“小师妹这么积极?”
李不言赶紧道,“我也要去!我还没去过御香楼呢!”
李温没声好气地剜他一眼,“怎么?我们三个人就去过了?”
二人又吵了起来,李温已拿起筷子插入桌内,眯着眼睛怒声威胁道:“你再说一遍?谁人老珠黄?”
眼看就要动手,李子智忙当起了和事佬,这边劝劝,那边扇扇风,急得额头上布满了汗珠。“你们别打了。”
这两冤家哪听,李不言一见师兄劝和更来劲了,李温则是拽着师兄叫他评评理。
小二恰好来此送菜,一开门一根筷子贴着面颊飞过,吓得他手中的盘子抖了抖,好在很快稳住,盘子没有掉在地上。
这两位次次来次次吵,小二都快麻木了,头几次还会被吓得摔碎盘子,如今也只是抖三抖。
“芹菜炒肉来咯,四位客官。”
大师兄劝架,二师姐三师兄吵架,李秋水默默在一旁夹菜吃饭。
她手伸到袖子中轻轻拽了下小纸人,小纸人拍拍她的手表示不愿意出来。
李秋水心道好嘛,那我就一个人慢慢吃了。
等她吃完了二人还在吵,李秋水见状道:“师姐师兄你们继续!我先去御香楼啦!”
说罢便起身出门,生怕晚了一步就被拉住。
李子智担心李秋水一人出事,见这两个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思及师父还在隔壁应该闹不出什么大动静,便追在李秋水身后。
“小师妹,小师妹。”
李秋水刚准备将小纸人拿出来,怕它在袖子中闷坏了。被叫住后站在楼梯上扭头望着喘着气的李子智,“怎么了大师兄?”
“我跟你一起去。”
李秋水自然是乐意的,有大师兄陪着,两个人行事也便利些。
福满楼离御香楼并不远,二人远远便看见御香楼前人头攒动,生意极好。
“客官几位?”
“进来呀客官。”
身材高大的李子智一靠近便被姑娘们围了起来簇拥着拉进楼内。
各种香气争先恐后钻入李秋水鼻腔,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小师妹……”李子智憋红了一张脸,求助的目光望向她。
见大师兄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李秋水弯了眼眸,她挤到姑娘堆里,清了清嗓子,“姑娘们别急别急,还有没有雅间?”
领头姑娘站了出来,声如银铃,“这边请,客官。”
姑娘们终于散开,李子智也松了一口气。
李秋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师兄,美人有何可怕?”
李子智一脸懊恼,“早知让你三师兄来,此处实在令人心惊肉跳。”
领头姑娘听李子智这么说也笑出了声,一双媚眼在他身上流转,“客官这般害怕,难道是来此锻炼胆量的?”
“好姐姐。”李秋水眼眸弯弯,打着圆场,“我师兄就是来见见世面的。据说御香楼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对琴艺十分感兴趣,就央求师兄带我来了。”
“原是如此。”领头姑娘给他们开了雅间,“可要叫姑娘来陪?我们这会琴的姑娘可不少。”
李秋水:“听闻桃姑娘琴艺乃是京城一绝,不知可有幸请桃姑娘作曲一首。”
领头姑娘面色僵了一瞬,道:“楼主近日身子不适,在房中歇息,客官瞧瞧别的姑娘。”
李秋水只得随便叫了两个姑娘。
门被阖上,李秋水长叹一口气,“师兄,这可怎么办,根本见不到人。”
李子言道:“师妹别急,先问问别的姑娘。王修日日来此地,其余姑娘想必对他也很是熟悉。”
很快那两个姑娘就款款而来,一个粉衣抱着琵琶一个蓝衣坐在窗前摆放的古琴边。
粉衣女子道:“二位想听什么曲子?”
李秋水并不知晓古代有何曲目,她一直是个不怎么爱听歌的人,她对大师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点,哪知道大师兄也是一脸茫然。
看来大师兄也是个不爱听曲的。
李秋水无奈,咳嗽两声,道:“弹你们最擅长的吧。”
蓝衣轻拨琴弦,琴音婉转凄哀,粉衣手指微动紧随伴奏,合音在屋内缓缓流淌,两道琴音缠绵在一起像是解不开剪不断的死结。
“叮”一声,琴弦突然断裂,猛然抽在了蓝衣手上,鲜血涌出。
与此同时屋外突然喧哗起来,李秋水查看蓝衣的伤势,叫师兄打开门看看屋外情况。
李子智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开门。
屋外有几个姑娘个个面色焦灼,神情恍惚,嘴里不断道:“死了死了……真死了……”
走廊尽头也接连传来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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