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云山顶,房屋成群,鳞次栉比,仿佛一座小城。
在最深处的一间房子里,光线暗淡,白带飘摇,床榻上那躺着的那位老人双目茫然又平静。
他仰面朝天,凝视着屋顶的方向,神色格外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在床边不远处的地板上,却跪了十几个男女老少。
最前面跪着的那个人,面色肃穆,眼眶微红。
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模样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面孔狭长,穿着一袭宝蓝色的锦袍,看起来有些阴冷。
老人老树皮般的面孔上扯出一个有些苦涩而又无奈的笑意,声音异常和蔼道,“他,来了么?”
闻言,男人冷淡的面上浮现一丝无奈,他极力克制道,“快到了。”
老人视线逐一扫过众人,最终微微点头,眼中升起异常复杂的神色。
这复杂,连男子也看不穿。
*
薄雾笼罩的山道上,往山顶之城的人个个面无表情双眼无神。
景念怀抱着摇摇欲坠的书架,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疾走的行人。
因先前书架的边边角角碰撞到人,对方却浑然不觉,毫无反应。
“这书架已经寿终就寝了你还不打算丢吗?”景念边走边气喘吁吁道。
云初陆的步子顿了顿,眼疾手快地将快要漏下来的砚台重新放在书上,他淡淡睨了她一眼,反问道:“没买到新的之前这些书用什么装?”
她低头看着怀里东倒西歪的书,五个指缝都在用力夹着支撑的架子以防掉落,不满道,“可你没必要这么抠啊,从桃源村出发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云初陆点头道,“所以我才将它带出来用到寿终就寝再换新的。”
景念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径直从他身前快速走过。
山顶的坡道上聚集了不少人,景念停下了步子,转头疑惑的看向一旁同样停下脚步的云初陆,他似乎若有所思,脸上毫无表情,目光淡淡。
“这群人脸色好奇怪,感觉好像是失了魂一样。”
云初陆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头粘稠暗黄的液体倒在手上搓了搓然后抹在耳后,那液体瞬间浸入皮肤里,无影无踪,接着递给景念,示意她照做。
虽然不解,但坡道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且面色均异常,景念赶紧跟着重复做了一遍。
徒然间,似乎听到了什么,景念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朝着天空的方向看去。
嗖嗖——
似有几百道划破长空的声音,从那山顶上方的云中传来,其中还夹杂着鸟鸣兽吼的声音,仿佛幻音。
由远而近,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只见那云雾之中,徒然落下一道人影。景念因不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场景,况且自陆初云御鱼飞行那惊鸿一瞥后,再大的排场也不足为奇,只是那山坡上的众人皆露出震惊悲愤之色,目光随着那人的视线,一起落在了景念和云初陆身上。
如此多的锐利目光,景念陡然身子紧绷,忙躲在云初陆身后,不敢直视。
那人霸气威严的脸上,满是不悦,“师弟,你终于来了。”
他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朗声道。
景念不认识这人,也毫无他的记忆,她理所当然的想着,他说的师弟,应当是云初陆吧,毕竟他背后的故事才是神秘莫测的。
可,她想错了。
那群人将他两俩团团围住,那人径直朝她走来,站定在她面前,见她一副茫然的样子,顿时浓眉一挑,面上更是不悦,“师弟多年不来,莫非是忘了师傅和一干师兄了?”
“哈?”景念不知所以地指着自己,“我?”
见她这副模样,那人隐忍着没有爆发,右手一挥,人群中便让开了一条道,他沉声道,“师弟此番姿态真是耐人寻味,还叫师傅等你多时,进城吧。”
说着,不等景念开口,那人冷哼一声,双手收在袖中负手在后,径直朝云中山顶的方向走去。
景念求助地转向云初陆,嘴型无声地问他怎么办。
他凝视着她,黑眸里有些让人猜不透的情绪,他略微点点头,便让景念陡然心安。
景念松了口气,好像有他在,心里的不安就少了几分。
两人跟在那人身后,避过那些异样的眼神,一同前往山城。
……
山城里房屋成群,却人烟稀少。
一路上不曾遇见过其他人,景念紧紧跟在云初陆身后,稍慢了一步又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她双眼不敢四处乱瞟,全身心的将注意力放在云初陆的衣摆上。
那人在最后一间房停住,阴沉着脸扫了景念一眼,推门而入。
景念进去的时候,见到睡榻上,睁着一双混浊眼睛的老人,她目光一震,一些画面在脑中不断涌现,却始终抓不住重点。
头好痛!
突如其来的头痛让她措手不及,她猛地闭上眼睛,终于看清了脑海中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她大步上前,突地跪倒在地,“师傅,重言回来了。”
老人掉转头来,看向景念,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意,“就等你了。”
这一声出,景念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来,脸上浮现巨大的愧疚之意。
隐在门侧阴影中的云初陆冷眼看着老人头顶触目惊心的触角,以及跪在地上那人纤长尖锐的指甲,左手偷偷在袖中捏了个决,默不作声在一旁静观其变。
烛光微摇,将房中照得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要灭掉,如老人的生命一般。
“重言,我要死了。”
老人轻声说道,眼中没有忧伤,只有莫名的遗憾和惆怅。
“师傅……”
景念唤了一声,却再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说,该如何安慰眼前的这个老人。
“重言,为师时候不多,你靠过来些,我有事要交代你。”
景念闻言,移上前去,将头靠近。
老人的眼睛,渐渐变得深邃起来,笑得异常的神秘,“你再靠过来些。”
景念不疑有他,双腿挪至近无可近,后颈快要贴上老人干枯的嘴唇。
“啊,对了……啊啊啊痛。”
老人浑浊的眼珠子透出贪婪的光来,皱巴巴的脖颈上喉结滚动,正欲张口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却不想景念突然猛地抬头,恰好撞上老人的下巴,一时间,两人皆因突如其来的痛惊呼,老人更是痛得翻了个白眼差一丁点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师傅!”跪着的那人一声惊喝,却没有立起来,刀锋一样的目光紧紧追射向景念的后背。
“步尘,为师无碍。”老人凝视着景念,偏头轻声说道。
“好了,大爷,别演戏了。”
揉了揉头顶,景念快速起身向后退,直到在云初陆身前才停了下来。
“重言,你这孩子怎么了?”老人虚弱的靠在窗沿,如风吹残烛般摇摇欲坠。
“我好得很。”她动作极小的拽了拽云初陆的衣摆,抬眸看了云初陆一眼,冲他眨眨眼睛,云初陆也正好在看着她,那黑纯的眼瞳犹如浩瀚宇宙,景念原本跳得慌乱的心脏,渐渐就平缓了下来。
老人和冷步尘同时抖了抖身子,瞬间杀气四溢,长长的指甲锋利无比,还未完全的现出原形,妖气腾腾地伸向门口的景念,才刚靠近,像是被什么制住似的,霎时退了回来。
“谁,是谁!”老人愤怒地睁大双眼,拉扯嘴角,跟着整个人皮都裂开。
“额,苍,苍蝇?”
景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正扑着翅膀的巨大苍蝇……好恶心。
“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苍蝇的升级版赢苍。”
赢苍大吼一声,接而凶残地扑向她,却又被击了回去,惊恐道,“你身旁有人!”
景念惊讶地转头看着云初陆。
只见他利落的在空中画出一个符咒,那奇形怪状的符号瞬间变成一个结界,笼罩在两人周围。厚薄以画符者修为而定,结界一生,任凭外头地动山摇,也波及不到结界里头。
“你,你是桃源云家……”
赢苍眼中露出羞恼之色,一旁的冷步尘口中发出几声凶悍的唳鸣。
景念看得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时无法消化刚才所发生的事。
好,好牛掰好厉害的样子!
她忍不住想要鼓掌狂打call。
她吃惊地转向云初陆,那侧颜的轮廓有些凌厉,他眉目深沉,薄唇紧抿,看得她的心跳不规律了起来。
景念努力的平复自己澎湃的情绪,努力的告诫自己眼下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他们……看不见你?”
云初陆只是缓缓地瞥了他一眼,“不然他们会让我进来?”
景念双眼睁得快要凸了出来,“所以你早就知道……”
云初陆微微勾唇,神情淡然,依旧是那平静无波的嗓音,“自然是有目的的。”
他冷漠地把目光投向榻上的两只妖物,冷峻彻骨的面容上一双极其幽森的眼睛,令人更加畏惧,“我需要你们的翅膀。”
闻言,赢苍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奈何,翅膀煽动的频率霎时增大,他怒斥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苍蝇的升级版不是每月都会自动换翅么。”他微微扬眉,“还是,你们想就此灭在我的清苍剑下。”
“清苍剑?这天下的名剑我都了如指掌,你休要唬我。”赢苍没好气道。
“我刚取的。”
景念:……
赢苍:……
冷步尘:……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