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消失的中华烟

凌晨的医院走廊,灯火通明却格外安静,只有值班护士偶尔轻缓的脚步声。

突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只见慕容父亲和慕容母亲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产科楼层的入口处,两人都是一脸焦急,身上还带着夜路的寒气和风尘。

接到文时默电话时已是深夜,农村通往县城的班车早已停运。老两口心急如焚,生怕赶不上女儿生产的大事,一咬牙,愣是舍下了血本,花了足足一百多块钱,走了好几里路到镇上拦了两辆摩的,一路颠簸、顶着夜风连夜赶了过来。

慕容母亲胳膊上挎着一个沉甸甸的竹篮子,里面满满当当地垫着稻草,躺着几十个他们自家攒下的、认为最有营养的土鸡蛋。慕容父亲则更显“彪悍”,他两只手都没闲着,左手拧着一只被草绳捆着双脚、此刻正惊恐地“咯咯”直叫的老母鸡,右手居然还提着另一只同样命运、正扑腾着翅膀试图挣扎的公鸡!

老两口也顾不上什么医院肃静的规定了,慕容母亲一边小跑一边伸长脖子四处张望,嘴里不住地念叨:“在哪儿呢?青瓷在哪个房间?”慕容父亲跟在她身后,两只被他拧着的鸡显然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长途旅行和医院的环境,叫得愈发响亮,翅膀扑棱得羽毛乱飞。

这“鸡飞人跳”的阵仗,瞬间吸引了值班护士和零星几个家属的注意。护士赶紧上前试图阻止:“哎!家属家属!医院里不能带活禽进来!不卫生!快拿出去!”

慕容母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着笑脸:“对不住对不住!护士同志,我们乡下人不懂规矩,我闺女刚生了,我们着急……”她一边说,一边赶紧用眼神示意丈夫。

慕容父亲也慌了神,提着两只还在“引吭高歌”的鸡,进退两难,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窘迫,站在走廊中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这时,文时默听到外面的动静,从病房里探出头来,看到岳父岳母这“全副武装”的造型,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迎上来解围:“爸,妈,你们来了!快进来,青瓷和孩子都很好!”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从慕容父亲手里接过那两只制造噪音和混乱的鸡,暂时拎在手里,对护士投去歉意的眼神。

文母也闻声出来,看到亲家这阵势,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连忙招呼:“亲家公亲家母,快进来快进来!别在走廊站着了!这鸡……时默你先找个地方放一下。”

一阵小小的混乱之后,老两口终于进了病房。慕容母亲一看到床上虚弱的女儿和旁边小床上安睡的外孙,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也顾上不鸡蛋篮子还挎在胳膊上,就扑到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地仔细端详。慕容父亲则搓着手,凑到小床边,看着那个小小的、红扑扑的外孙,咧开嘴憨厚地笑着,完全忘了刚才的尴尬。

这风风火火、带着泥土气息和浓浓关爱的到来方式,虽然有些“鸡飞狗跳”,却给这间病房注入了最朴实、最真挚的温情。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鸡毛和夜风的味道,与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真实而鲜活的生活图景。

病房里,最初的忙乱和激动稍稍平复。慕容母亲小心地将那篮宝贝鸡蛋放在墙角,慕容父亲也终于把那两只一路“伴奏”的老母鸡暂时安置在了门外角落(在文时默保证会尽快处理之后)。老两口围在小床旁,看着襁褓中酣睡的小外孙,越看越是欢喜。

慕容母亲轻轻抚摸着宝宝细嫩的小脸,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文时默,语气充满了慈爱和期待:“时默啊,给孩子取名字了没有?咱们宝宝得有个好名字啊!”

文时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摇了摇头:“妈,还没呢。这两天光顾着紧张青瓷和孩子了,还没来得及好好想。”他说着,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一直坐在稍远处椅子上,沉稳不语却时刻关注着这边的父亲,语气带着尊重,“爸,您看……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文父身上。以他的身份和见识,由他来赐名似乎再合适不过。

然而,文父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儿子、儿媳,以及那小小的婴儿床,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含义不明的笑容。他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这是你的儿子,是你们小家庭的希望。名字,理应由你们做父母的来取。我和你妈妈,就不越俎代庖了。”

他将这份充满责任和爱意的权利,完整地交还给了文时默。

文时默愣了一下,感受到父亲话语中的信任和放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儿子,眼神变得无比专注和温柔,陷入了沉思。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宝宝细微的呼吸声。慕容青瓷也靠在床头,温柔地看着丈夫,等待着他为他们爱情结晶赋予一个承载着希望的名字。

文时默凝视着窗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但天际已经透出黎明前最深邃的蓝,几颗疏星点缀其间,静谧而美好。他回想起孩子降生时的悸动,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良久,他缓缓转过头,眼中闪烁着明亮而坚定的光芒,他看着妻子,又看向四位长辈,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我想好了。就叫……文景晨。”

他顿了顿,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细致地解释起这个名字的寓意:

“景,是风景的景。孩子是在这宁静的夜晚出生的,我想记住这一刻。夜晚的星空,医院的灯光,还有我们所有人焦急等待、最终化为喜悦的心情,这都是他降临人世时,独一无二的‘景’。”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柔。

“晨,是清晨的晨。”他的语气变得昂扬起来,充满了希望,“这代表着他崭新的生命,也代表着我们对他未来的无限憧憬。黑夜无论多么漫长,总会过去,清晨一定会到来,带来光明和新的开始。我希望他的生命,永远充满希望,如同每一个充满活力的早晨。”

文景晨。

这个名字,既铭记了他降临的特殊时刻,又饱含了父母对他光明未来的殷切期盼和美好祝福。

“文景晨……景晨……”慕容青瓷在口中轻轻念了两遍,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生产后第一个真正舒心而温暖的笑容,“好听,寓意也好。”

文母和慕容父母也纷纷点头,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文父坐在角落,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沉静。

在这个普通的病房里,伴随着初生婴儿的恬静睡颜,一个承载着爱与希望的名字,就此落定。

就在文景晨在县医院嘹亮啼哭、大人们沉浸在喜悦与忙碌中时,远在乡村的慕容家,三个孩子也以各自的方式,感受到了这份家族新成员带来的涟漪。

慕容烬歌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床上,睡得昏天黑地。母亲从医院打回来的报喜电话将他吵醒,他迷迷糊糊地“嗯啊”了两声,听到“姐姐生了个儿子”,反应极其平淡,嘟囔了一句:“哦,知道了。”然后翻个身,继续他的回笼觉。

在他单纯的世界里,姐姐生孩子这件事,远不如动画片里最新一集的剧情或者今天午饭吃什么来得重要。多了一个小外甥?似乎并不能立刻改变他什么,顶多以后回姐姐家,多了一个可以被他“嫌弃”的小不点。

“叫你衿雪姐姐接电话,也告诉她一声,听到了吗,嘿,你这孩子!”

“听到了,吵什么吵,我睡觉呢,行了我叫她就是了!”

慕容衿雪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听到弟弟叫自己接电话,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到房间从弟弟手里接过家里唯一的一个文时默送给慕容父亲的手机,认真听完了全过程。

得知姐姐母子平安,生了个男孩,她脸上露出了恬静而真诚的笑容,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小宝宝应该很可爱吧?自己是不是可以学着织一双小袜子送给他?作为小姨,她心里泛起一丝柔软的、想要呵护这个小生命的责任感。这份喜悦是沉静的,带着女孩特有的细腻和温柔。

慕容墨染正坐在门槛上,就着清晨的阳光,脑海里不断浮现青瓷姐姐和时默哥哥的模样,他们已经好久没有回来了,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次见到,想着想着,她眼中不由得泛起了泪花。

突然,她听到慕容衿雪在电话里和慕容母亲的对话,那句“姐姐生了呀,太好了”将她惊得从门槛上弹了起来。

那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的小心脏。

首先是由衷的喜悦。青瓷姐姐和时默哥哥有孩子了!这一定是天大的喜事!她几乎能想象出时默哥哥抱着小宝宝时,那温柔又帅气的笑容。她的小脸上不自觉地也绽开了笑容,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但紧接着,一股淡淡的失落和莫名的距离感悄然蔓延开来。时默哥哥现在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一定会把所有的爱和注意力都放在那个小宝宝身上吧?他还会记得那个躲在角落里、需要他保护的自己吗?那个曾经只属于她和时默哥哥之间的、微妙的连接,仿佛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被悄悄地、不可避免地冲淡了一些。她不再是那个唯一需要他额外关照的小妹妹了。

这种情绪让她心里有点酸酸的,空落落的。她低下头,看着纸上那个墨点,用力抿了抿嘴唇。

然而,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一种更强烈的好奇和期盼涌了上来。小宝宝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很像时默哥哥?她好想亲眼看看他,摸摸他的小脸。她记得时默哥哥说过,最迟过年就会回来,虽然距离过年还有两个月,但是两个月也不算太久吧,对,肯定不久!

想到这里,慕容墨染的心情又重新明亮了起来。她又甜甜的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然后将那份混合着喜悦、一点点酸涩,以及强烈期盼的心情,深深地藏进了心底。但心思却已经飘向了远方,飘向了那个有着时默哥哥、青瓷姐姐,还有一个名叫文景晨的小宝宝的、充满温暖的城市。她期待着下一次见面,期待着亲眼见到那个承载着所有人爱与希望的小生命,虽然她现在并不知道那个小生命叫什么名字。

几日后,慕容青瓷出院,文时默小心翼翼地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文景晨,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的妻子,在文父文母的陪伴下,回到了他们租住的“家”。虽然只是租来的房子,但为了迎接新生儿,也被文时默提前收拾得整洁温馨。

慕容父母早已在家里等候,由于担心老两口住宾馆不方便,文时默将岳父岳母暂时安排住在了家里。

见到女儿和外孙,自然是欢喜不已,拉着慕容青瓷的手上下打量,又围着小小的文景晨,怎么看都看不够。

老两口坐在客厅那张略显陈旧的布艺沙发上,看着女儿虽然疲惫却洋溢着母性光辉的脸,看着女婿忙前忙后、体贴入微的样子,再看着这虽然不算豪华却干净舒适的小家,心里是由衷地为女儿感到高兴。女儿算是真正在城里扎下根,有了依靠,过上了他们曾经不敢想的好日子。

文时默更是热情周到,给岳父岳母泡上热茶,端上水果,脸上洋溢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和干劲。他看着坐在沙发上,因为拘谨而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岳父,忽然想起一件事,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说道:

“爸,您上次带来的那两条中华,我一直给您收着呢。我知道您好这口,就是舍不得抽。”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转向正在低头轻轻拍哄孩子的慕容青瓷,语气随意地问道:

“对了,青瓷,我记得那两条烟就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了,你后来收拾东西放哪儿了?我去拿两包给爸先抽着。”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慕容青瓷耳边轰然炸响!

她拍哄孩子的动作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又猛地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脸颊不受控制地变得惨白。她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引得怀里的文景晨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那两条烟……那两条被她偷偷卖掉、换了八百块钱救急的烟!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她不敢抬头,不敢看文时默那双带着询问和笑意的眼睛,更不敢看坐在沙发上、脸上笑容微微一滞、随即露出些许期待的慕容父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客厅里温暖和谐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慕容青瓷死死地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她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怎么办?实话实说?那后果她不敢想象!撒谎?可又能撒什么谎?烟去哪儿了?

文时默看着她异常的反应和瞬间煞白的脸色,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起来,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和不祥的预感。文父文母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目光在儿子和儿媳之间逡巡。

慕容母亲看着女儿那副魂不守舍、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又联想到之前女儿某些细微的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隐约猜到了什么,脸色也跟着微微变了。

所有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了死死低着头、抱着孩子、身体微微发抖的慕容青瓷身上。那个被她拼命掩盖的窟窿,似乎即将因为两条微不足道的香烟,而被彻底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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