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急智的谎言

文时默那随口一问,像颗小石子投入慕容青瓷心湖,瞬间激起惊涛骇浪。她抱着孩子的手臂一僵,脸色“唰”地白了,大脑疯狂运转,几乎要当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想起之前在小区里看到回收烟酒的广告时,也听说过二手烟对孕妇和婴儿不好。急中生智,她不敢看文时默的眼睛,低着头,声音带着刚生产完的虚弱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小声嘟囔道:

“烟……那两条烟……我,我给卖了。”

“卖了?”文时默一愣,脸上的笑容凝住,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连坐在沙发上的慕容父母和文父文母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慕容青瓷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神带着点孕妇特有的、理直气壮的埋怨:“是啊!我之前就听人说,二手烟对孕妇和小宝宝特别不好!那烟放在家里,我总觉得是个隐患。正好前几天有人来小区里吆喝,回收名烟名酒,我……我想着反正你也不抽,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处理掉,家里空气也好点。”

她越说越顺,甚至还带上了点邀功的语气,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孩子:“我这也是为了咱们景晨好嘛!那钱……卖的钱我都好好收着呢,就在我那个棕色小包的夹层里,一分都没动。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拿给你看?”

她作势要把孩子交给文母,起身去拿包。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完全站在了“为了孩子健康”的道德制高点上,让人无法反驳。

文时默看着她那副“我都是为了这个家”的表情,再看看她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心里那点因为好烟被卖而产生的细微心疼,瞬间被浓浓的愧疚取代!是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差点错怪了刚刚为自己生下孩子的妻子!

他连忙按住慕容青瓷,语气充满了歉意和自责:“别别别,你快坐着!是我想得不周到!怪我,都怪我!”他挠了挠头,憨憨地笑道,“卖了就卖了吧,你说得对,宝宝的健康最重要!那点烟钱算什么,你处理得好!”

他转而看向有些尴尬的慕容父亲,赶紧解释加安抚:“爸,您看这事儿弄得……青瓷做得对,是为孩子考虑。您别介意,想抽烟了跟我说,我一会儿就下楼给您买去!买您常抽的那个牌子!”

慕容父亲本来听到好烟被卖,心里确实咯噔一下,有点心疼。但听女儿这么一说,女婿又是这个态度,那点不快也立刻烟消云散了,反而觉得女儿嫁人后变得细心懂事了,连连摆手:“没事没事,青瓷考虑得周到!孩子要紧,孩子要紧!我抽啥都行,不用特意买!”

文母在一旁也笑着打圆场:“就是,青瓷现在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想得就是周全。亲家公,来,尝尝这新到的龙井,不比烟差!”

一场潜在的信任危机和财务危机,就这样被慕容青瓷急中生智,以“母爱”为盾牌,巧妙地化解于无形。客厅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温馨起来。

然而,只有慕容青瓷自己知道,在她那个棕色小包的夹层里,虽然确实有卖烟得来的“几百块钱”,那是她偷偷卖烟准备用于填补日常开销的几百块钱,以及一个高达五万八千多元的、巨大的、不知该如何填补的财务黑洞。

她靠在沙发上,表面上微笑着附和家人的谈话,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这一次是侥幸过关了,那下一次呢?那个黑洞,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怪兽,随时可能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生活吞噬殆尽。

那场因香烟引起的风波,看似在文时默的愧疚与慕容青瓷急中生智的应对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家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慕容青瓷内心的惊涛骇浪却从未停歇。

文父收回审视的目光,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他起身抱过孙子文景晨逗弄了一会儿,便开门见山,语气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

“时默,青瓷。”他目光扫过小两口,“我看青瓷气色还是不太好,月子一定要坐好,不能落下病根。你妈妈呢,”他指了指身边的文母,“她一天到晚在家也闲着,总说没事干。我看这样吧——”

他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最合理不过的安排:“让青瓷和孩子搬回我们那边住一段时间。你妈妈照顾月子有经验,家里也有保姆搭手,能确保青瓷得到最好的休息和营养。而且,”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地落在慕容青瓷身上,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这孩子还小,需要非常精心的照料,你们两个年轻人,一个要忙事业,一个身体还没恢复,难免力不从心。先让你妈妈带着,等青瓷你身体彻底养好了,孩子也大一点,更皮实了,你们再接回去,我们也放心。”

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让文时默愣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爸,不用这么麻烦吧?我能照顾好他们母子……”

“你能怎么照顾?”文父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事实的犀利,“你天天在工地上跑,能保证按时回家?能懂得产妇该吃什么、孩子哭了是饿了还是不舒服?这是添个孩子,不是添件家具,不能光靠一腔热血。”

他的话句句在理,文时默张了张嘴,无法反驳,脸上写满了挣扎和不舍。他当然想时时刻刻陪着妻儿。

慕容父亲似乎也觉得文父的话很有道理,再说了,爷爷奶奶带孙子,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慕容青瓷却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异常的通情达理:

“时默,我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她不敢看文时默惊讶的眼神,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确实没什么经验,有时候看着景晨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慌得很。有妈妈在身边指导,我能学学,也能好好恢复身体。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而懂事:“而且,等出了月子,我身体好了,也确实想去找份工作。你看你现在这么辛苦,一个人养家压力太大了。我想着,等我上班了,也能帮你分担一点。如果孩子带在身边,我肯定没法安心工作。”

她这番“深明大义”、“体贴丈夫”的言论,完全出乎文时默的意料,也成功地打动了他。他看着妻子苍白的小脸和眼中“为家庭着想”的光芒,心中的不舍化为了浓浓的感动和愧疚。

“青瓷……你……”他握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慕容青瓷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去文父文母家!让文母带孩子!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只有暂时离开文时默的视线,只有拥有相对自由的时间和空间,她才有可能想办法去填补那个五万八千块的巨大窟窿!去打工?对,她必须去打工,哪怕工资再低,也要一点点地把钱攒回来!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文父将儿子儿媳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慕容青瓷那急于抓住机会的眼神,让他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既然青瓷也这么想,那就这么定了吧。明天就让你妈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爸,妈,那就……麻烦你们了。”文时默最终妥协了,心中充满了对父母的感激,和对妻子的怜爱。

慕容青瓷也低声应道:“谢谢爸,谢谢妈。”心里却如同擂鼓,既有暂时摆脱监视的侥幸,又有对未来未知努力的惶恐。

“也好,那就麻烦亲家公和亲家母了!”慕容父亲脸上乐呵呵的,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一场看似为了产妇和孩子着想的“温情安排”,就在各方不同的心思下落幕。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文景晨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文时默洗完澡,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坐到床边。他看着靠在床头、神情有些怔忡的妻子,心中满是怜爱。

他从随身带着的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脸上带着点小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婆,给。”

慕容青瓷疑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

“这是……?”

“上一期工程的尾款,两万八,扣掉生孩子住院和这几天开销,大概花了两千,剩下两万六都在这里了。”文时默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放你这里,你保管我放心。以后我挣的每一笔钱,都交给你。”

若是以前,听到丈夫这番充满信任和爱意的话,慕容青瓷会觉得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但此刻,这厚厚一沓钞票和丈夫毫无保留的信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手心,让她几乎要拿不住。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想要把这烫手山芋推出去!她不能再管钱了,她怕了!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瞬间将其压了下去——钱!这是两万六千块现金!如果她收下,至少可以先把存折上那触目惊心的“零”填补一部分上去!虽然离五万八还差得远,但至少……至少账面看起来不会那么难看,能暂时掩盖住那个巨大的窟窿,为她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这诱惑太大了,大到她无法抗拒。

内心的天人交战只在一瞬,她脸上迅速堆起温柔又略带羞涩的笑容,将信封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娇嗔道:“都给我啊?你也不怕我乱花?”

文时默见她收下,笑得更加开怀,伸手将她连人带钱一起搂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满足:“我的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你跟儿子好好的,我挣再多钱都值得。”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慕容青瓷依偎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鼻尖发酸,眼眶湿热。这份毫无保留的爱与信任,此刻像一把双刃剑,一边给予她温暖,一边又加深着她的罪恶感和恐惧。

她用力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口,闷声说:“老公,你真好……我一定会当好这个家,照顾好你和宝宝的。”

这一刻的温情脉脉,恩爱缱绻,在昏黄的灯光下宛如一幅幸福的画卷。只有慕容青瓷自己知道,这看似温馨的画面下,隐藏着怎样一个心惊胆战的秘密。她紧紧攥着那个装满钞票的信封,仿佛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也仿佛攥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她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只能用更多的谎言,去维系这表面上的岁月静好。

第二天清晨,带着对女儿和外孙的牵挂与不舍,慕容父母终于踏上了返乡的中巴车。他们在县城已经待了好几天,家里的鸡鸭猪羊都是托付给慕容烬歌、慕容衿雪和慕容墨染三个孩子暂时照看的。一想到家里可能被那几个半大孩子折腾成什么样子,老两口在车上就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心里七上八下,归心似箭中又夹杂着对“家宅”的深深担忧。

送走了岳父岳母,文时默便开始帮着慕容青瓷收拾一些她和宝宝的随身物品。慕容青瓷的心情复杂难言,既有暂时逃离丈夫日常审视、获得一丝喘息空间的隐秘庆幸,又有对未知环境以及即将与文母朝夕相处的隐隐不安,但更多的,还是被那笔巨债逼迫着必须尽快行动的焦灼。

她没有多少时间伤感或犹豫。

按照计划,文时默开着车,载着抱着孩子的慕容青瓷和一部分行李,驶向了他口中那个“从小长大的家”——也就是那套位于老居民楼里的房子。文父文母已经先行一步过去准备了。

车子停在熟悉的旧楼下,文时默提着大包小包,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慕容青瓷上楼。再次踏入这个略显陈旧却充满回忆的屋子,慕容青瓷的心境与订婚时已截然不同。那时是待嫁的羞涩与对未来的憧憬,如今却像是背负着沉重秘密的“戴罪之身”,前来接受一场不知期限的“监管”与“救赎”。

文母早已将主卧室重新收拾妥当,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被褥,房间里甚至还提前安装了空调,确保产妇和婴儿能住得舒适。看到他们进来,文母热情地迎上来,从慕容青瓷手中接过襁褓,看着孙子睡梦中咂嘴的小模样,脸上笑开了花。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青瓷啊,快进屋躺着,别站着。以后这里就是自己家,千万别客气,有什么需要就跟妈说。”文母的语气亲切而周到,仿佛一位再寻常不过的、心疼儿媳的婆婆。

文时默看着母亲对妻子如此关怀备至,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只觉得无比安心和感激。他拉着慕容青瓷的手,轻声叮嘱:“老婆,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什么都别想。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你和孩子。”

慕容青瓷努力挤出一个温顺的笑容,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放心去忙吧。”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知道,在这个看似温暖的“避风港”里,她真正的战役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一个月,或者说,利用文母帮忙带孩子后她可能获得的有限自由时间,去找到赚钱的门路,去填补那个足以摧毁她一切幸福的窟窿。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文时默又逗弄了一会儿儿子,才在文母的连连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去工地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慕容青瓷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环顾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心中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文母的关怀如同温暖的阳光,却照不进她心底那片被谎言和债务冰封的角落。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振作,为了孩子,也为了保住这个家,她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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