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已有三月。

大皇子祁邵元登基前只娶了个侧室，眼下后位空缺，中宫无主。

新皇的母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下旨为皇上选妃，充盈后宫，延绵皇家子嗣，特令七品及七品以上官员，必须在家族中擢选出一个品貌相当的待嫁女送入宫中参与选妃。

有人欢喜，有人忧。

秦尉远只有秦之遥一个女儿，秦家宗族之中倒是有适龄的女娘，可离得太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怎敢随意送进宫？

秦之遥自得到消息到现在已经哭了三回，一哭就是半天，谁劝都止不住。

“瑶儿，这名单还没递上去，尚有转圜的余地。”谢吟秋站在屋外，耐心已耗了大半。

在她看来，秦之遥入宫是最好不过的选择，若是能讨得圣上欢心，再生个皇子，往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她，身为宫中娘娘的生母，说不得地位要比李璇还尊贵些。

只可惜，秦之遥自己不愿意。

“哪有什么余地！父亲只我一个女儿，后日就要将名单呈上去了！”秦之遥在屋里边哭边嚷嚷。

对了！秦玉！

秦玉是父亲的养女，记在大娘子名下，要真论起来，秦玉算是嫡女，自然是有资格入宫参选的！

想到这里，秦之遥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起身去开门。

谢吟秋见她终于肯开门，以为她想通了。

“这就对了，与其在这里哭哭啼啼，不如收拾好心情，漂漂亮亮地入宫。”

“娘，我绝不入宫。”秦之遥留下这句话便朝外头走了。

谢吟秋揪着手绢，担心秦之遥做傻事，赶紧让采薇跟上。

半个时辰后。

一辆有着秦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停在了临水街上。

秦之遥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抬手用衣袖掩住口鼻，她总觉得这里的气味不干净，满是嫌弃。

所以即使她一开始就知道秦玉的住处，却也从未亲自来为难取笑过。

越往巷子里头走一步，秦之遥脸上的嫌弃就越多一分。

终于，到了。

身后的仆从上前叩响了门。

“谁？”里头响起小勺的声音。

她们仨都在家，平时又没和什么人有来往，外头没有回应，却还是一直在叩门。

屋里头的秦玉听见声响推门走了出来。

春来新近听小勺说多了皇城司的恶劣事迹，有些怕：“不，不会是皇城司的人吧？”

秦玉听见皇城司三个字，将正要去开门的小勺拦下，亲自走过去开门。

未想，竟是秦之遥。

身后，还站着四个家仆。

来者不善？

秦玉反手就要把门关上，却听秦之遥赶紧说道：“姐姐，我有大事与你商量！”

大事？

正好得闲，秦玉便耐着性子听她往下说。

秦之遥见秦玉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也不气，就站在门口径自说起来。

“姐姐或许还不知道，太后要为皇上选妃，家中只一个名额，父亲有意让姐姐参选呢。”

“哦？这样的好事竟还能落到我头上？”秦玉故作惊喜，配合秦之遥演戏。

“对呀，姐姐如今就要飞黄腾达了，这不，父亲特地让我来接姐姐回家。”说着，秦之遥就向身后的家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进去帮秦玉收拾东西。

她原想着若是秦玉不答应，便是让人绑，也要将她绑回去。

秦玉双手把着门，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姐姐这是何意？”秦之遥语气有些着急。

秦玉见秦之遥如此沉不住气，便有心想戏弄下她，于是说道：“你若真能说得秦国公亲自来接我，我便跟你回去。”

连父亲都不叫了？

秦之遥以为秦玉还在因为那一顿打与秦尉远置气。

“好，我这就回去请父亲来。”说罢她就转身往巷子外走。

父亲素来宠爱她，若她哭求，父亲定会帮她。

秦玉摇摇头，差点被秦之遥的天真蠢笑了，她关上门，回过身却见小勺和春来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娘子，你真要进宫做娘娘？”小勺问。

秦玉看着这两个不知事的丫头，无奈笑笑，被秦之遥这么一搅和，她气也消了大半，竟有些饿了。

“娘娘也是要填饱肚子的，走，今儿带你们吃些好的。”秦玉想了想，京中最贵的酒楼是风月楼，便又说，“就去风月楼吃。”

……

秦之遥回府路上，又气又喜，气的是那秦玉竟和她摆架子，喜的是有了秦玉，她便不用入宫了。

马车刚入东街，便转向走小道，这条道人少，离国公府又近。

“等下。”

秦之遥透过车帘，看见周记点心铺，突然想起秦尉远爱吃周记的绿豆酥，便想着去买一盒，先哄得秦尉远开心。

马车靠墙边停下，秦之遥下了马车，只身前往周记。

傅二公子！

秦之遥踏进店门，一眼看见了傅璟，惊喜之余，她抬手以袖掩面，上前搭话。

“傅二公子也爱吃这里的糕点？”

傅璟闻声回头，见装扮是个未出阁的娘子便往后退让了一步。

“娘子是？”

秦之遥见傅璟回话了，心中欣喜，她低垂着眉眼，细声答道：“家父是秦国公，曾跟随家父去为老侯爷贺过寿。”

傅璟别的没听进去，只听到了秦国公三个字。

他忙问：“秦玉可是你姐姐？”

秦之遥愣了下，心中发闷：“是。”

“那你可知她现在住在何处？”傅璟问完，才觉唐突，便编了个理由解释道，“无意冒犯，只是秦娘子曾帮过我的忙，我一直想当面感谢她。”

秦之遥自是不会傻到真把秦玉住处告诉傅璟，不过，不管这傅二公子对秦玉是个什么心思，她只要绝了这心思便好。

她在心里琢磨了下，而后有些为难地说道：“怕是有些不便，姐姐不日便要入宫了，此时若是私见外男，恐生事端。”

“她要入宫！”傅璟激动之下，声量大了些。

秦之遥见傅璟似是不信，便又添油加醋道：“是啊，姐姐一听是进宫做娘娘，便抢着要去。”

傅璟闻言，眉头紧蹙，面上的温和之色也消失殆尽，碍于君子之道，仍是说了句告辞才离去。

秦之遥以为傅璟是对秦玉大失所望才生了气，心下得意。

约莫一刻钟后，秦之遥回到国公府。

秦尉远今日休沐，正在书房与秦怀永议事，再过不久，秦怀永就要到嵩州任知县，嵩州是个富庶之地，分派到这里做官，可见皇上是有重用之意的。

眼见着，秦家的路是越走越好了，秦尉远正是高兴之际。

秦之遥打听到秦尉远在书房，提着绿豆酥便过来了。

走进去才看见秦怀永也在，她轻轻唤了声兄长，随后走到秦尉远身侧，声音软了些：“父亲，您瞧，女儿特意去给您买的。”

“哦？瑶儿也是越发乖巧懂事了，都知道孝顺为父了。”秦尉远心中甚慰，打开食盒，拿起一块绿豆酥。

方入口中，又听秦之遥说。

“父亲，我方才在外头遇见姐姐了，许是吃了些苦头，瞧着性子温婉了很多，我与她说起选妃之事，她似乎很向往宫中生活，不如，此次就让姐姐进宫吧？”

秦之遥不愿入宫，秦尉远是知道的。

话里弯弯绕绕，他怎会听不出端倪？

“旁的事，我都能应允你，只是入宫一事，没得商量。”

秦之遥一听，心凉了半截。

“为何？姐姐虽然搬出府了，可您对她有收养之恩，她理应也是秦家的女儿，为何她不能入宫，偏要我入宫？”秦之遥说到情急之处，泪珠滚落，她见秦尉远面上没有松动之意，扑通一声跪下，哭喊道，“父亲！你只我一个亲生女儿，您当真舍得送我入宫吗！”

此时，风月楼中。

秦玉让楼中侍女安排了一个上座，既能看湖景，又能看楼中歌舞。

小勺头一回来，忍不住东看西瞧，春来胆子小，只敢端正坐着，不敢四处看。

“娘子，这一顿怕是要吃掉我们半年房钱吧？”小勺悄摸声问。

“何止。”秦玉方才上楼前扫了眼大堂的点菜牌子，光是壶寻常的茶水就要半贯钱。

风月楼，日进斗金，可不是说说而已。

楼中侍女很快将秦玉几人点的菜上齐，菜色寻常，可胜在样式新颖，就连盛菜的碗碟都极其精致。

想来此刻，秦之遥已经回到国公府了。

秦玉很清楚，秦尉远是不会同意让她进宫的，她那样对秦之遥说无非是给秦尉远父女俩找些不痛快。

也是搬离侯府那日，秦玉看见自己的身帖才知道，她秦玉从来不是秦家的人，身帖上，她父母双亡，只是一介孤女。

也好，孤家寡人，来去皆由心。

秦玉拿起筷子，正要动筷，却听隔壁雅间传来女儿家的啜泣声。

又听一男子低声哄着：“好了好了，再哭可就真的不好看了。”

话音落，只听这娘子哭得更厉害了，抽泣道：“我后半生都要在牢笼之中了，还要这好看做什么！”

许是情到浓时，只听响亮的一声拍桌声，男子信誓旦旦：“大不了我带你走！寻一处山野，隐姓埋名，只过平常安稳的日子！”

听到此处，秦玉神色尴尬地收回耳朵。

苦命鸳鸯的戏码她只在话本子上瞧过，没想到今日让她遇到真的了。

坐在对面的小勺和春来只听到隔壁有些许动静，却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三人说笑间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实在是两个丫头觉得这样贵的菜不吃完浪费，硬生生给自己吃撑了。

说来也巧。

秦玉吃完正要下楼结账，才掀开雅间的布帘走出来，便碰上隔壁的客人也掀帘子出来。

二人正面迎上，皆是一愣。

傅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秦玉，看着心心念念了多日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秦玉也是没想到，传闻中的天之骄子傅二公子竟就是方才嚷着要带自己心上人私奔的男子。

话本里这样的故事多半不会有什么好的结局，想到这里，秦玉看向傅璟的眼神里不禁掺杂了些许同情。

滴滴滴滴滴滴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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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选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