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户们哭着喊着要给户部修路送银子这事儿, 其他人还真没见过,就连经历丰富的冯克己乍一听说这事儿也惊了一瞬,这年头儿, 还真有不要好处白送人银子的?还一送就是这么大的手笔?
冯克己忍不住好奇:碰上这么个败家当家的,这几家商号怎么还没倒闭呢?
人家非但没倒闭, 反而经营得越来越红火。kanshushen
只有顾淮之猜到了这帮人的心思,忍不住暗笑,果然,能把生意做到现在这般大规模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商业嗅觉灵敏得很,顾淮之还没找人忽悠他们, 他们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
即便冯克己等人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白花花的银子谁会嫌多呢?尤其是户部的官员们, 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气。别看他们平时光鲜亮丽穿着官服威风八面的, 实际上户部是真穷啊。这么大一个国家,哪哪儿都要钱, 简直能把人给愁死。加上这几年顾淮之又大张旗鼓地搞基建,虽然青州那边没让朝廷出多少银子, 但接下来的京城修往各州的驰道,那可都是户部出钱。眼睁睁看着钱袋子里头的钱流水似的往外倒,管钱袋子的人心理素质差点真能当场自闭。还好后来和西域恢复通商给他们续了一波命, 又有各地逐年上涨的税收让人看着便有盼头,户部官员们才艰难地保住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
结果又有传言,说陛下有意再修一条前往西域的驰道, 好让那些蛮夷之地看看,什么叫做天.朝上国的威严气派。
想法好是好,问题是又要花银子啊!
户部官员们心里默默淌泪, 只拿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冯克己,就盼着这位天子的亲舅舅出手,将陛下这等大胆败家的想法给拍回去。
现在好了,有人主动送钱过来,又不要求任何好处,还能衬了陛下的意,这等天大的好事,谁往外推谁傻!
顾淮之心说这帮大人管账治理一方确实是一把好手,对于经济方面就有点不够看了。生意场上,免费的才是最贵的。都说买的没有卖的精,这帮商户们巴巴地跑来送银子,除却是想减少运输时间外,也有另外的心思。
朝廷做事向来要脸面,他们给朝廷捐了这么大的银子,朝廷不得意思意思嘉奖嘉奖他们?修商道那可是惠及子孙的事儿,本来就是长期生意,多做几年买卖也就把修路的银子给赚回来了,后面干的都是新赚的,一举数得,还能给元熙帝乃个好。到时候赏他们一块牌匾或者御赐的一些东西,那可都是天大的脸面。
大商贾们缺的从来都不是权,而是名。
现在,顾淮之给了他们一条求名的路,他们不就得牢牢抓住?
于是,一车车的银子流水般地往国库运,喜得户部官员们直搓手,老天爷哟,他们也是不差钱的主,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现新呢!
元熙帝亦是大喜,在大朝会上狠狠夸了两家出银子出得最多的商户,又赏了他们一点东西,虽然价值比不上他们捐出来的真金白银,但这份体面,也够让他们笑上好几年,小心翼翼地把御赐之物供奉在祠堂中,每天过去瞅个三五遍,一边瞅一边嘚瑟:自己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就是列祖列宗,那也没有得过御赐之物啊!
他们熏熏然飘了许久,只觉得骨头都轻了三分,好不容易止了喜悦,又赶紧下令让商号中最精明能干的掌柜的过去盯着修路,一应材料都不能偷工减料,还得盯死了干活不细致的匠人们。
这可是他们手上最大的一桩买卖,成了后必将更进一步,要是搞砸了那可就完蛋了,容不得半分松懈。
商人们出钱出力又盯得紧,官府自然省了不少事。虽然里头还有许多弯弯绕绕的事儿,但瑕不掩瑜,修驰道的进度一日千里。
底下人办事井井有条,顾淮之这个领导就闲了下来,偏偏他这些年在外面走惯了,田里地里深山老林都留下过他的足记,眼下一闲下来,竟觉得空落落的。
徐清漪忍不住笑他,“你这可是劳碌命,哪有人会觉得闲着不好?”
顾淮之也笑,伸手抓住在一旁看热闹的顾燮,见这小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一脸欠收拾,顾淮之就觉得有点手痒,瞬间觉得自己肩上又多了一副重担。想清楚后的顾淮之微微一笑,右手按着顾燮的肩膀,以一种十分温柔却让顾燮忍不住瑟瑟发抖的语气笑眯眯说道:“正巧我得了空,能好好考考你的功课。”
作业和成绩这两样最让后世小孩子深恶痛绝的东西一点都没吓到顾燮。不仅如此,听闻顾淮之有意考校他的功课,顾燮还莫名觉得有一种陌生又让人战栗的情绪在血液中沸腾开来,双眼亮得惊人,说出的话也斗志十足,“爹爹您尽管考便是,我已经学完了论语,正准备读中庸。曾祖父还夸我学得快,爱您当年也不差什么。若是我答不上来,您尽管罚我便是!”
口气还挺大。
顾淮之嘴角的笑容愈发温柔,亲切而温和地用实力教了小崽子学做人。
顾燮:……我可太惨了。
当然,打了一棒子还得给一颗甜枣,顾淮之心里有数,将顾燮周身的骄傲和浮躁压下去后,又接着夸他,“你曾祖父说的没错,我在你这个年纪时,诗作的确实不如你。”
顾燮性格中天然带了几分不羁和洒脱,在青州时顾淮之也没娇惯他,还带着他下过地,比起同龄人也算是阅历丰富。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文章也好,诗歌也罢,经历得多了,自然而然就脱口而出。顾燮小小年纪,做起诗来倒颇有佳句,便是顾远也忍不住赞赏有加。
顾淮之从来不会刻意打压孩子,该夸的地方绝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发现孩子身上的小毛病也是用逗趣的方式假戏真做暗中掰正。就如这次,顾燮被府上人夸得飘了翘尾巴,顾淮之也是以他看自己的笑话为由,故意考校顾燮一番。即便顾燮受了些打击,也因顾淮之玩笑般的行为没有留下什么阴影,还是那个元气满满满肚子鬼主意的小腹黑。
互相伤害了一波后,父子俩又互吹了一通彩虹屁,都觉得感天动地的父子情依旧牢不可摧,双双满意地点头,心中暗自感叹一句:我可真是个好父亲/儿子。
修驰道这事儿,工部得出大力气。这两年工部修过的路怕是比前二十年加起来都多,工部的人真是痛并幸福着。
工部尚书就很羡慕冯克己,又偷偷儿来找冯克己聊天,“顾侍郎在户部待了也有那么长的时日了,听闻最近一直闲着,冯大人不如把他送来工部,多让他历练历练?年轻人吧,多做点事长点阅历不错,您说呢?”
冯克己呵呵他一脸,说的倒是好听,这人要是“借”去了工部,那可就别想还了。经常这么干的冯克己太明白这其中的套路了,闻言立即黑了脸,没好气地冲着工部尚书那张老菊花脸吼道:“滚滚滚,少打他的主意。挖墙脚挖到本官头上来了,看来工部还是太闲!再说了,官员三年一次考评,这才过去一年,去什么去!”
“嘿嘿,我这不是先给您打个招呼预订一下吗?这么好的苗子,不抢先下手可得悔断肠。”
工部尚书见冯克己没把话说死就知道这事儿有门儿,顾淮之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品侍郎,多少眼睛盯着呢?只待在一个地方也不行,就该趁着年轻去六个部门都转转,到时候拜相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正好现在年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有他们这些老东西能顶一顶,多好的历练机会。说起来那小子也真是厉害,走到哪儿就把财运带到哪儿,去康郡,康郡从一个鸟不拉屎的穷酸地儿摇身一变成了繁华不弱于京城的富庶郡;当青州刺史,三年时间,青州的发展速度就跟坐了驰道似的蹭蹭往上冲;回京后进了户部,户部立马从弱小可怜的穷光蛋变成金光闪闪的暴发户。这等传奇经历,其他人私下里都管顾淮之叫财神爷。
这世上,又有谁会讨厌财神爷呢?
顾淮之完全不知道有两位大佬为了他的去向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又默契地达成共识。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出门没多带几个护卫,不然怎么都得让护卫给眼前这帮混蛋套个麻袋打他们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再说。
这话得从顾淮之教完子后说起,和儿子互吹完之后,顾淮之想着和西域的驰道也该开工了,一时心血来潮便去了工地上看看。
这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顾淮之修驰道,从来都是以雇佣的方式雇老百姓过来干活,给的待遇也不错,尤其是中午的那餐饭,油水十足。在青州时,顾淮之就是凭借这招赢得了大半民心。
然而这次,顾淮之穿着常服往工地那边一走,脸色就沉了下来。不说其他的,前来修驰道的百姓碗里的东西已经告诉了顾淮之许多问题。那里头虽然是一碗干饭,菜却少得可怜,还尽是一滴油水都没有的水煮白菜,每人只得了四五片。
顾淮之不由双目冒火,呵呵,搞小动作搞到他头上来了。他要是不好好发作一回,这帮人怕是不会明白爪子伸得太长会被剁掉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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