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顾淮之大意了, 早几年在青州时,他威名在外,动不动就喜欢搞微服私访那一套, 下面的官员是真怵他,不敢触他的霉头。zhongqiuzuowen再加上顾淮之软硬兼施, 又给他们发了不少奖金,底下官员心里还挺美,奖金的数额可不少,都快赶上他们以往昧着良心伸手贪的数目了。能光明正大地进银子,谁还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伸手去贪啊。
青州算是顾淮之一手带起来的,之前在康郡的时候, 其他官员就了解了他的行事作风,后来顾淮之擢升青州刺史, 和其他官员早就过了磨合期, 下面的郡守们自然不敢乱伸手。
现在进了京城,顾淮之在户部的根基不如在青州时稳, 户部这个实权又有油水的部门,里头派系林立, 人际关系极为复杂,随便拉个人出来都有一两个靠山。所以,即便顾淮之出身好, 能力强,这帮家伙也不像青州那帮官员一样对顾淮之敬畏不已。
反正大家后头都有人,顾家再厉害, 也不至于跟这么多人撕破脸。说白了就是有恃无恐。
然而,他们失算了,顾淮之还真敢和他们翻脸。
这帮蛀虫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有本事作死就得有本事扛住东窗事发后的结局,想拿人情关系说事儿,没门!
再说了,这可是顾淮之任户部侍郎以来办的第一桩大事,真被这帮蛀虫搅和了,顾淮之不要面子的吗?
本着消灭蛀虫人人有责的原则,顾淮之带足了护卫往工地上转了一圈,在看到前来修路的百姓碗中的稀饭后,顾淮之怒极反笑,连着道了三声好,“本官给你们那么多银子用作伙食费,你们就让百姓们喝稀粥?”
负责后勤的小吏当即就白了脸,汗出如浆,跪在地上不敢发一言。
顾淮之也懒得管他,这就是最底层的小喽啰,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侍卫们跟随顾淮之多年,不用顾淮之多说便自行拿人。在场的官吏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绑了个结实。
工地上的百姓们都看呆了,吓得跪在地上直发抖,生怕这位来头很大的大人一开口就把他们也绑了。
顾淮之见状,不由叹了口气,放缓了声音安抚众人道:“大家不用惊慌,我把他们拿下,是因为他们手脚不干净。这次修驰道,工期长,干的都是辛苦活。我特地吩咐他们要给你们准备好一点的伙食,没想到他们竟然敢阳奉阴违,贪墨你们的伙食银子!你们说,这样的东西,该不该抓?”
百姓虽未读书开智,心里也有一杆秤,明白好歹。听了顾淮之这番话,众人心中恐惧渐去,取而代之的便是愤怒,他们早出晚归累得跟狗一样,挣的都是辛苦钱,这等黑心肝的人竟然还克扣他们的吃食,天理何在?
眼下顾淮之明显要清算此事,百姓们胆气渐足,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嗓子,“贪官该死!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余下的百姓情绪立即被带动,跟着大喊,“请大人为我等主持公道!”
见此情景,被侍卫们绑着不能动弹的官吏们脸色愈发苍白,抖着身子惊惧地看着原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无知愚民,看清楚他们脸上的恨意后,官吏们忍不住向顾淮之投去求救的眼神,开始求饶,“顾大人,这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也是被人蒙蔽的,罪不至死啊!”
顾淮之冷笑,“你们天天在这分发百姓的吃食,现在推脱说自己不知情,这是把本官当成三岁小儿来糊弄吗?”
说罢,顾淮之一甩袖子,不再搭理他们,点了个侍卫问道:“账本可都拿到了?”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揪着一个文士从棚中出来,恭敬地递上账册,“长公子,账本在此。”
顾淮之随手一翻,脸上更是冷笑连连,抬手将账本劈头盖脸砸在这中年文士头上,暴怒道:“有鱼有肉,有鸡有蛋,你倒是说说,这些东西都进了谁的肚子?”
中年文士面容惨淡,低声叹道:“大人向下官发怒又有何用,下官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更何况,相比起以往征徭役时的吃食,这次给他们的吃食已经十分不错了,隔三差五就能吃上几大碗满满的饭,大人不妨问问他们,这次他们的吃食是不是比以往好得多?”
顾淮之都被这不要脸的言论给气笑了,“合着你贪墨了他们的伙食银子,他们还得感谢你?”
中年文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血色,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顾淮之微微抬手,用眼神安抚躁乱的百姓,温声道:“大家不必着急,此事我既然已经插手,就不会放过一个有罪之人。大家先稍作休整,一会儿会有新来的管事过来,你们继续修驰道便是。”
众人看顾淮之说话和气,言语间一直在替他们讨公道,心里便偏了几分,觉得这位大人看起来虽然年轻,但确实是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听了顾淮之这话,当即就有人拍着胸脯嚷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准儿把活干得漂漂亮亮!”
“对!我们一定好好干活!”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跟着一起嚷嚷。这样一个特地让人给他们准备好饭菜的大人,那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说的话,大家伙必须听!
顾淮之见众人情绪平稳,又安抚了他们几句,而后直接将绑来的一串人全都扔进了大理寺。
徐晖都被顾淮之这一系列的操作给惊了一瞬,私下提醒顾淮之,“你把事闹得这么大,当心不好收场。”
当场拿人,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一个处理不好就变成大事故,到时候顾淮之也讨不了什么好处。
徐晖还奇怪呢,顾淮之一贯行事稳妥,怎么这回这么冒进?怎么着也得不动声色地抓出几条大鱼才好一起收网,现在这样,怕是会打草惊蛇。
顾淮之摇摇头,轻声道:“放心,我没事,户部那些账目,每一项都有相应负责人,我顺便把他们都揪了过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才好审。”
徐晖的表情有一瞬间怪异,半晌才憋出一句,“都说我刻板方正嫉恶如仇,如今来看,你倒是比我眼里更容不得沙子。”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顾淮之淡淡开口,“他们现在敢克扣百姓口粮,往后就敢贪墨赈灾银粮,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救命钱和救命粮。现在不严加处置,难不成要等日后养大了他们胃口后胡乱伸手害死无数百姓的性命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然而徐晖还是有点担心。顾淮之这波操作有点莽,一抓抓了小半个户部的基层官吏,这些人后头又有各种各样的靠山,典史检校这些□□品小官也就算了,被抓的还有好几个正五品的郎中,这些人后头的势力可不是吃素的,接下来要是顾淮之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更让徐晖头疼的是,这帮人有世家有勋贵还有寒门,可以说顾淮之这一下是把各方势力全都给得罪了一遍。
这拉仇恨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顾淮之倒是老神在在,还有心情安慰徐晖,“不过是几只见不得光的阴沟老鼠,能翻出多大的事儿来。”
徐晖心道你说的轻松,人活一张脸,你这么公然打他们的脸,接下来还要继续扒他们底裤,一点面子都不给人留,那些人怕是得变身疯狗死咬着你不放。
徐晖的担心果然不无道理,顾淮之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哪怕他出身再高其他人也忍不了这口气。修驰道之事本就是顾淮之负责,现在出了贪墨之事,徐晖那边还没把真相查清楚,御史们便迫不及待地弹劾顾淮之治下不严。被抓的人里面又有顾淮之的部下,那人便理所应当地被当成了背锅侠,各种黑锅都往他头上扔,就想借由他将顾淮之给撸下来。
不少人一边给顾淮之扣锅一边冷笑:真以为京城是青州那一亩三分地呢,是该让你吃点苦头,知道京城这地界儿自有一套规矩!
顾淮之的应对特光棍,从容地应了治下不严之罪,还客气地向参他的御史道了声谢。
别说,这温和谦逊的态度再配上他那张让人惊叹的脸,效果简直爆炸,老御史当场叛变,还夸顾淮之知错就改,是个正直的好青年。
顾淮之立即顺势给敌方挖坑,一脸大义凛然地对着元熙帝开口道:“微臣治下不严,甘愿领罚。此番贪墨案牵扯极广,请陛下严查,还百姓们一个朗朗乾坤!”
元熙帝眼中笑意一闪,温声道:“爱卿一心为公,不顾自己的名声和前途也要将这事捅出来,何错之有?错的是那些尸位素餐贪得无厌的蠢货!天下才太平多久,朝中竟又多出一些蠹虫,尔等是想再起民怨,引得天下大乱吗?”说到最后,元熙帝的语气中已然带了几分森然的杀意。
朝上立即跪了一地,有人冷汗涔涔,跟着众人一齐连称不敢。
元熙帝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道:“几年的安生日子过下来,你们怕是忘了,朕的刀,会杀人!”
说罢,元熙帝又点了大理寺卿和刑部,勒令他们尽快查明此事。涉及贪墨的官员,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高门,通通去蹲天牢!
百官哆哆嗦嗦地抬头看向高坐殿上的天子,只觉得天子脚上玄色衮金边的鞋面都透着寒意。
再看看闹出这事儿的罪魁祸首,那人面上竟然还是一派云淡风轻,众人只觉得心底发寒。
莫非,这事儿本就是元熙帝指使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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