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来临,天际从墨蓝转为深灰,青灰,已到平时起床洗漱的时辰。
宁毓闵心里乱糟糟,难以理清头绪。
他当然想做事,只是靠他自己,无论人脉,还是钱财,他都没有。
宁毓闵拿不定主意,失落地道:“祖父,此事须得从长计议,待孙儿回去好生思索之后,再给祖父答复。”
“去吧去吧,别耽误了上学。”宁礼坤很好说话,随和地挥了挥手。
宁毓闵施礼后告退,宁礼坤望着他无精打采的背影,对宁大翁道:“你去打听一下,昨夜松华院发生了何事。”
宁大翁应声退下,宁礼坤拿起弓,刷刷刷将余下的箭矢射完,回到知知堂。
更洗之后出来,宁礼坤坐在案桌前用饭,宁大翁回来了,肃立在一旁回禀道:“老太爷,老奴惭愧,老奴什么都没打听到。”
“呵呵。”宁礼坤慢悠悠吃着羊肉炊饼汤,似乎并不意外。
宁大翁接着道:“福山前往马厩传话,说是现在天气暖和了,七郎上学,无需再坐马车,他自行前往学堂就是。老奴叫住福山,福山一问三不知。老奴见福山打定主意不开口,便没再逼问。老奴倒是在三房二郎大海处,得知二郎昨晚前去松华院,给七郎送书了。”
宁礼坤眉毛越扬越高,眼中的得意藏不住,笑骂道:“小七那个小滑头,接连被我抓住,他岂能不起疑心。你别去问福山福水了,他们在小七身边当差,首要的便是忠心。他们能将小七的举动告知你,也能告知别人。小七这件事做得不错。倒是二郎。”
宁毓承知道敲打身边伺候的小厮,宁毓闵那边还如筛子一样,四处透风。
“二郎聪慧,一点即通,老太爷无需操心。”宁大翁劝道。
“我倒看他能否点通了。”宁礼坤呼出口气,将碗中的羊肉汤吃完,放下碗,宁大翁递上了清茶。
漱口之后,宁礼坤放下茶盏起身往外走,道:“这件事,定是小七出的主意。我倒要瞧瞧,他们能做出什么花样来。”
那边,宁毓闵回到三房院子,跟江夫人交代了几句:“阿娘,你差江嬷嬷前去送,别耽搁了。”
江夫人一头雾水,听完顿时紧张起来,道:“二郎,你祖父才惩罚了你,你又去惹事!”
“阿娘,我没惹事,祖父早已知晓,答应了。”宁毓闵最了解江夫人不过,蛇打七寸抬出宁礼坤。
果然,江夫人不再过问,忙着吩咐江嬷嬷去准备吃食,“再取几块布,库房里有旧布,放着也可惜了。”
宁毓闵眉头微蹙,忙道:“阿娘,张氏还病着,家中无人能做针线活。江嬷嬷,你寻几身旧衣衫,旧褥子便是。”
江夫人忙顺着宁毓闵道:“江嬷嬷,听二郎的,快去快去。”
江嬷嬷忙不迭下去准备了,宁毓闵飞快吃着早饭,沉吟了下,支开屋中伺候的婢女,委婉提醒江夫人:“阿娘,库房的旧布归属公中。大伯母掌管着中馈,前去库房取布,就算是做善事,阿娘还是要知会大伯母一声。江嬷嬷直接跑去拿,没大伯母的对牌,底下的人不敢随意给。就算底下人拿给了江嬷嬷,盘账时对不上数,大伯母质问下来,难免伤了和气。”
江夫人愣住,脸色逐渐涨红,气道:“我们三房是庶出,便不被放在眼中,连拿几块无人用的破布,也要低三下气去求情!平时大房二房一条心,公中库房的东西,他们随意取用,何时知会过三房?你阿爹在外做官,每年送回来的银钱,年礼,不比二房少,大房可是一个大钱没出,尽享清福不说,你阿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倒被大房拽到了手中!”
“阿娘,公中苛待我们了?是少了吃食,还是少了布匹衣衫?”宁毓闵诧异问道。
“你能吃几颗粮食,穿得了几身衣衫!要苛待,也不会在明面上苛待!”江夫人撇嘴,心道钱夫人端着大度无私,她才不会做得这般明显。
宁毓闵头疼起来,揉着眉心满是无奈。
江夫人性子急,气一上头,便口不择言。等发泄完毕之后,她忘得一干二净,听话的人,却听进了心里去。
所幸钱夫人夏夫人清楚她的秉性,都不与她计较,至少没与她当面黑脸。
宁毓闵却放不下心,夏夫人可能真不在意,钱夫人却未必如此。
大房宁悟昭不喜官场,辞官归江洲,钱夫人对此颇有怨言。她劝不了宁悟昭,转头一心扑在宁毓华身上,恨不得他能中状元做大官,让她脸上有光,一吐怨气。
“公中有公中的规矩,前些时日二伯母给陈家送了银子粮食,是二伯母自己拿了出来,并未去公中支取。”宁毓闵解释道。
江夫人沉着脸,恼怒道:“我不是为了这几个钱,就是不服气!既然公中讲究公平公道,进出都要一视同仁。大房没交钱交粮交各种货物,他们凭什么与上交的一般享受?大郎前去京城考春闱,从公中支取了一千贯钱。一千贯呐!宁氏在京城有宅子,仆从,二房在京城礼部当官,大郎的吃穿用度无需花一个大钱,亦不用处处投帖子,攀附关系。大郎支取一千贯,究竟花在了何处,看他大房能说个清楚明白!二房跟大房是一个肚皮出来的嫡亲兄弟,当不会吱声,我却不傻,吃了大亏,还不让提了?”
“无论谁考春闱,皆能从公中支取一千贯花销,当年阿爹同样支取了。”宁毓闵好脾气解释道。
江夫人哼了声,“当年是当年,大房二房都支取了,你阿爹不支取,那岂不是落了个欺负庶子的名声?宁氏百年清贵,可担不起这个恶名!”
宁毓闵见她还在气头上,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后悔多嘴提那一句。他没心情多言,放下筷子漱口,道:“阿娘,祖父有令,要我自己出钱做善事。”
听到是宁礼坤发话,江夫人神色勉强缓和了几分。时辰不早,宁毓闵还有一大堆事情,“阿娘,我去学堂了。”说罢,便匆匆离开。
出了二门,宁毓闵打听到宁毓承已经走路前去学堂,他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快到月河边时,终于追上了宁毓承。
“二哥。”宁毓承背着大大的书箱,不紧不慢走着,朝喘着气的宁毓闵见礼。
“别动,仔细书箱倒扣过来。”宁毓闵一把抓住宁毓承的书箱,顺势道:“你松手,我替你拿着。”
宁毓承笑眯眯道了谢,由宁毓闵将书箱接了过去,“明日我将砚台笔墨放在学堂,书箱会轻一些,我就能自己背了。”
“你倒能省事。”宁毓闵笑了声,四下张望,“福山福水没跟着?”
宁毓承道:“这一带都是宁氏的地盘,从府中到宁氏祠堂而已。二哥上学都是自己前往,没带大海大河,我也没让他们跟了。”
路上行人车马经过,送水送柴禾送粮食,仆从前往宁府当差,学生前往明明堂读书,妇人在河中洗刷,春日的清晨,静谧中透着热闹。
望着月河岸边破烂的宅子,宁毓闵心情变得沉重起来,道:“小七,早间我去见了祖父。祖父推诿了一通,称我若要做,便由我自己出钱出力。”
宁毓承听完宁毓闵完完整整道来见宁礼坤的经过,平静地道:“二哥,你呢,你的想法如何?”
“我当然想去做了。只是,做事怎地这般难!”宁毓闵神情低落道,看上去垂头丧气。
有钱有心,不一定能做好事,宁毓承早就领教过。不过,宁礼坤的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不过他在欺负宁毓闵年轻,拿官样话语来打发他。
宁礼坤已经猜到他也有份,将他的积蓄都算了进去,宁毓承就不客气了。
“二哥,你不能接手。”宁毓承道。
“为何?小七可是也不同意,以为我们做不到?”宁毓闵愣愣问道。
“要做,就做一笔大的。”宁毓承微笑道。
宁毓闵瞪大了眼,“还要做大,那不是更难了?”
宁毓承慢悠悠道:“我们还小,不懂事嘛。不懂事惹出来的事,当然要由家中大人来收拾善后。”
昨夜与宁毓闵商议之后,他再赶功课,很晚才歇息。
睡了没多久,他便爬起来练习拉弓射箭。宁毓承甩着酸涩的胳膊,脸上笑容更浓。
宁礼坤精神好得很,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没空成日盯着他读书,他便能悠闲度日了。
宁毓闵听完宁毓承大致的打算,眨着眼睛,许久都没回过神。
明明堂大门就在眼前,宁毓润从马车上下来,伸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三哥。”宁毓承喊了声,笑着奔上前。
宁毓润尙张着嘴,回头看来,见是他们两人,过了片刻嘴才闭上,“二哥,小七。”
宁毓承笑问道:“三哥,明朝旬休,三哥打算去何处游玩,带上我与二哥可好?”
宁毓润笑得意味深长,一把搂住了宁毓承的脖子,痛快应下,冲着宁毓闵眨眼睛,“二哥真要去?”
宁毓闵望着宁毓润,他的笑,明显不怀好意。
只他下意识觉着,宁毓承的笑,更是不安好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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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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