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吴邪相认了以后,日子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很不一样。
就比如说,第二天我早上睡醒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边躺着另外一个人,这在我过去二十几年的生命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睡在一张床上过,床是多么私人隐秘的空间啊!他是第一个,而我竟然还看不见他。
更令我想笑的是,他一定是睡着了,而且睡得很香,这睡姿真的是,把我当被子抱了吗?一只手臂搂着我的胸口,一只腿压在我的肚子上,我能感觉到,他的脑袋就埋在我的脖颈儿处。
就对我,这么信任,这么依赖的吗?
我无奈地笑了,我竟然为这份信任和依赖,觉得有些欢喜。
实不应该啊。
要叫醒他吗?
他是有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尽兴了?
可是我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有些不好。
我想把他压在我肚子上的左腿拿下来,谁知这一动,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蠕动,我甚至觉得他还揉了揉眼睛。我于是问道,“你醒了?” 然后,就感觉他僵了几秒钟,立刻就撤开了手和腿,着急忙慌的下床了,下床的时候甚至还磕到了桌边的椅子。
有点可爱。
我笑了,又想逗一逗他,“怎么样?我这个人形棉被,抱得还暖呼吗?”
他自是不理我。
我从床上下来叠被子的时候,又有点扯到后肩胛的伤口,我于是抓住机会问他,“我后边又有点疼了,要不,你帮我看看,用不用再换一次药?”
我站在床边等了几秒钟,就感觉到他贴近了过来,应该是在观察我后背的伤势。然后,他主动在纸上写道,“我这就给你换药,换完药你快点穿上衣服,太冷了。”
我其实想告诉他我不那么冷,还觉得早起后体内有点燥热,火烧火燎的,但我还是回了句,“好。”
于是坐在床边,任他给我拆绷带换药,这一次不像昨晚,我昨晚还有点酒醉,这一次,我感觉我的毛细血管全都张开了,用力地想要去感觉他的气息,他的位置,甚至想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味道,我屏住了呼吸,随着他的贴近,调动我的一切感官去熟悉他。
他为什么能给我一种,这么亲近的感觉呢?
他说他叫吴邪,说在未来我和他的关系很近很近,我开始好奇,那是哪一种亲近,像现在这样吗?还是比现在还亲近?
什么样的关系才能如此亲近呢?我们是兄弟?是朋友?是家人?还是......?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我当时在德国留学的时候,学校里就有,后来在军校也碰见过。那个时候我从来不知道,没想过,也应该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男人感兴趣。
我体内的防御机制告诉我,我应该就此打住了。可是我又一下子想到了我在齐八爷那儿闯九门阵的时候,我最后是从吴门闯出来的,八爷还说一切都是天意。吴邪,吴门,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我觉得即使自己想逃避,冥冥中也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和这个人靠近再靠近?
他帮我重新包扎好后,我套好了衣服,穿衣服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衣服裤子实在是有点破旧,是不是该买套新的了?总不能,一直让他看这么邋遢的我吧?虽然说实话,我在他这里,可能早就没有任何秘密和**了。他估计连我几天自己解决一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想到这里,我突然想骂人,这以后,是不是要时间长一点再结束?
不能再想了,我急忙转移注意力对他说,“我今日,想出去买身衣服,你不是说要看书吗?我顺便去趟书局,你要一起去吗?”
然后就看他写道,“本来就是要和你在一条线上的。”
我有点没完全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但知道他要和我一起出门,我莫名很雀跃,我掂量了一下兜里还剩的银元,他想要多买几本的话,估计也是够的。
我在外面买了十个包子当早餐啃了,问他,“你不用吃饭吗?那岂不是很爽?省钱,好养啊!”
半天他都没有回应,我这才想起来,在外面,他如果拿笔写字的话,别人看到的就是一只笔凭空在自己动着写字,会吓到人的。
我在街上走着,找着成衣铺子,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想确定一下他在哪里,于是我假装做伸展运动,把手臂向两侧挥了挥,在右手边半米不到的位置碰到了他,原来,他一直喜欢跟在我右手边一米以内的范围内,这个认知让我很满意。心里有点甜丝丝的,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舔过的胡同口卖的冰糖葫芦。
我买了一件黑色的皮衣,又买了一条黑色的裤子,想了想又顺手抓了两条亵//裤,不知道抓的时候为啥会有点心虚,妈的,明明都是男的。不过他这个男的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不用洗漱换衣,我都想去他那边的时空过过这种省事的日子了。
到了书局后,我帮他询问了自然科学类的书,从欧洲最新翻译过来的自然科学的书籍少的可怜,现有的都是一些燕京大学的教材,还过时得很。我挑了几本最新的,问他是不是他想要的,他趁人不注意,翻了翻,悄悄对我写道,“现在的年代太早了,这些书上的理论,都帮不到我什么。” 我突然有点好奇,一百年后,自然科学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他有点失望,我回去的路上帮他买了一个厚厚的手工做的牛皮笔记本给他写字玩儿。
结果回去的路上,发现群众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我拉过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意外道,“你没听说吗?今天孙中山先生来北京了,城里的百姓都出来欢迎他。”
我想起来我养伤前冯将军说的,说现在北平的政//治局势严重恶化了,张作霖和段祺瑞联合起来排斥他,中华民//国临时执政//府成立。段祺瑞任临时总执政。冯将军就邀请了孙先生回来,想让他主持召开国民会议,废除不平等条约。
我转向右侧对吴邪说,“孙先生回来了,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看看他?”
然而此时我的周围已经围上来好多人了,我注意到我身边一米的范围内挤过来很多老百姓,那吴邪岂不是被挤走了?我突然有点着急,在人群里寻找缝隙伸手去抓,一边抓一边喊着“吴邪”,可是他根本回答不了我的。
我终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人群中走失散了,那我一定是找不到他的,只能靠着他找到我,回到我的身边,这种认知让我有点恐慌。
人又多了起来,看起来,孙先生是要经过这条街了,感觉全城的百姓都出来要夹道欢迎他。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看这位名人了,我只想快一点找到吴邪,我于是接着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四处去伸手抓,这种时候,我觉得自己长了双眼睛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但是,就在寻找的过程中,我却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在监视我,我快速把视线向四周探去,就看见街边一个首饰铺子旁有一个穿着灰大袄的年轻人看了我一眼,他发现了我目光之后又立刻转移了视线,就好像之前没有盯着我看一样,但是就这一眼,我觉得莫名有点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不是那天我在茶馆里喝茶时,坐在我旁边那桌听一位老人讲“天河掉角”故事的那个年轻人吗?
我反应过来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却隐匿在人潮中不见了。
我急着找吴邪,没有再去管他。我突然觉得这么挤着,吴邪就算看见我也走不过来的,我于是边垫着脚挤在人群里,边大声对着各个方向的空气喊,“吴邪!回家!往家的方向走!家里集合!”
然后,我就匆匆地挤出人群,往我的小院走去。人生中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的步履这样急。
我进了院子后,扔了买的东西在桌上,灌了一大口水,就开始喊,“吴邪!你回来了吗?我就站在这,你回来了就过来抓一下我的手臂!”
我等了一分钟,都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他是还没回来!他回来了应该不会再躲着我的,毕竟我们现在交流这么多了!
我于是跑到院门口,堵在门槛上,隔几秒钟就喊一声“吴邪”,好在他没有让我等太久,两分钟后,我就觉得有人在我胸口拍了一下,是他!我立刻抓住了他拍我胸口的手,把他拉近了院子,关好了大门,把他拉进了屋子里,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就走散了呢?”
他提笔写道,“我也很意外,本来我觉得不会和你分开的,结果人太多了,竟然把我隔开了,挤走了。”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京城人这么多,那岂不是出门一次就走丢一次?”我有点生气。
他迅速写道,“不会的,又不经常出门。”
我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不是说你一直和我在一条线上的吗?这么多年,你不是一直跟在我身边走不开的吗?那这样说来,以前我出危险任务的时候,你都在我半米不到的位置?”
我突然有点后怕了起来,急切地问他,“那,那些向我射过来的子弹,会打到你吗?你受过伤吗?”
他写道,“你别担心,子弹伤不到我。”
我一口气舒缓了下来,但又觉得不对,“可是,你今天还不是被人挤走了?虽然子弹伤不到你,但是,如果被人发现你是看不见但能摸到的鬼,岂不是会有人把你绑走?不行,这以后,你不要出门了。”
“我出不出门其实不取决于我的,只要你出门,我就会出门,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就不能在家呆着吗?”
“恐怕不能。”
“那如果,我非要让你在家呆着呢?”
“我其实也不清楚,有空试试吧。”
“如果以后不得不出门,你一定要跟紧我,知道吗?不要离我半米,最好.......”
最好牵住我的手。可是最后这一句,我没有说出来。
我把那个笔记本递给了他,有点闪躲地说道,“我去弄点吃食,这个本子送你,你把你的情况,你的经历都写出来,我看看,怎么寻个办法,解决我们之间目前的这种困境。”
然后我就去收拾东西做饭去了,但是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那个笔记本,他并没有在那个本子上写字。
不仅没写,从这一天以后,他就像之前一样,又藏了起来,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了。我那日做完了饭再叫他的时候,他就怎么都不答应,让他写字回话他不写,让他到我身边来他也不来。就好像那一日短暂的接触,都我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梦,他这个人是我臆想的,我们之间的互动是我臆想的,他说的所有的话都是我臆想的。
我的郁闷和忿恼逐渐堆积,就这样喊了他一个星期之后,我的伤好了,不得不又去卖命挣钱。
1925年的2月份,我跟着冯将军一起去医院看望孙先生,他进京后就一病不起,协和医院确诊他为肝癌,西医医治已经无效了,孙先生转居到了铁狮子胡同开始接受中医治疗。在病中,仍不忘与各路军//阀抗争。这段时间,冯将军心情很不好,我也很抑郁,这个晚冬初春的交接时节,乌云经常压顶,狂风四起,尘沙飞扬,最终,在1925年3月12日那一天,上午的9时30分,孙先生病逝了,享年59岁。
这一日冯将军很是难过,也有点绝望,他早早地就放了我们警卫排的假,让我回家休息,他也要好好休息一下,他还给我发了饷银。
可是我领了俸禄回家的路上,却完全不知道可以买点什么,想着三个多月前吴邪现身的那一天,我明明是有很多东西想买的,我给自己买了新衣服,买了内裤,给他买了笔记本,还想给他买书,我还想着买点工具把院子打理打理收拾一下,做一个大一点的床,可是,他出现了一天就又躲起来了。这两三个月我过得无比的郁闷。现在,好不容易挣到钱了,又无处花的感觉更让我烦躁。
我猜他现在一定不在我右手边一米的范围内,他一定离我更远了,他为什么突然就又和我疏离了起来呢?难道还是他之前说的,不想干扰我的人生轨迹?
他妈的,干扰就干扰,我又没怎么样?
我受不了了,三个多月了,要么你干脆就别出来,要么就在那一日给了我甜头尝后就别消失,我就不信了,我还治不了你了?
这几天冯将军给我放假,我特么一定要把你揪出来!
夜的第七章,如蜜,反差,慌乱,愤懑。
情人节嘛,就是要又甜又刀的!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哈哈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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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夜的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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