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课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周日晚上,众人唉声叹气又坐回教室里。
祁穿一来,蔚夏赶紧把那只鬼脸娃娃放到他面前,然后迅速背过身去。
这东西长得太瘆人,多看几眼都要做噩梦,她可不想再把它留在自己的书包里。
三秒过去,身后那人才反应过来,习惯性踢了下她的椅子:“搞什么?”
“是尤冬弥同学掉的。”蔚夏没有回头。
“那你给她啊,给我干嘛?”
“她、她又没来。”
再说了,全校都知道她根本没有同性朋友,也只跟你走得近啊……
蔚夏正腹诽着,头皮猛地一痛,辫子又被他抓住。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放手!”
“转过来。”
她不情不愿转过脸去,逐渐暴躁:“你能不能别老碰我头发?”
“呵,看不出来啊,”
祁穿眯了下眼,“个子矮矮,脾气倒还挺大。”
“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个。”
他拿起一张A4纸盖住她的脸,“今晚写完给我。”
-“什么?”
-“申请啊。”
-“什么申请?”
-“让学校给我们换教室,这都不懂?”
“不是,我凭什么给你写啊?”
蔚夏把纸丢回给他,浑身炸毛:“我不写!”
“你可以试试。”
祁穿也不着急,狭长黑眸盯着她,手里那根黑色圆珠笔转一下停一下。
“……我绝对不会帮你写的。”
蔚夏压低了声音:“能不能消停点?”
他轻笑:“你就是这么当班长的啊?”
俗话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只好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烦躁,“为什么想换教室?”
-“你不热?”
-“心静自然凉。”
-“你被张白雪附身了?”
-“……”
祁穿总算言归正传:“厚德楼二楼空出来四间新教室,全都安装了空调,学校准备拿出来给高三用。”
“四间?”
蔚夏怎么想,都觉得这样的好事轮不到他们。
“听说还剩一个名额。”小走插了一嘴。
这届高三总共有24个班级,文科6理科18,其中又分为理一理二和文一3个重点班。学校自然优先考虑把新教室分给这3个班,毕竟他们可是关系到一中明年的重本率。
“申请了也没用。”
蔚夏看向祁穿,“你应该比我清楚的。”
他满不在乎:“你写就是了。”
没办法,她只能先把申请表收下。
下了夜修,小走把蔚夏拉到操场上,“夏夏,你是不是也特别瞧不起我们?”
蔚夏立马摇头:“没有。”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小走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所以前几天,你都在想这个吗?”
“嗯。上次听到你说要转班,我心里有点难受。”
两人都不说话了。
安静绕着跑道走完一圈,蔚夏才再次开口:“我没有瞧不起你们,真的。”
这些日子,她逐渐适应了一中老师们的教学方式,也开始习惯班上无时无刻吵闹的氛围。虽然十八班的人各有各的古怪,成绩又差,但她能明显感觉得到,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坏学生。
“我只是,想要更好的学习环境。”
蔚夏顿了下,“就好像,如果我在一班,现在根本就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跟学校申请新教室。”
“我知道。”
小走低下头,语气格外失落:“换做是我,一定也会希望自己的同学是周停那样的人,而不是一帮差生。”
蔚夏很想说“成绩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刚一张口又猛然意识到,这句话其实充斥着高高在上的虚伪,于是又合上了。
“老钱那天说得没错,我们就是一锅老鼠屎。”小走闷闷道。
“才不是。”
牵起她的手,蔚夏认真道:“还有一年的时间呢,足够我们证明给他看。”
-“嗯?”
-“他是错的。”
/
翌日到了班上,蔚夏把自己昨晚写好的申请表交给祁穿,他拿着表出去了,一个上午都没回来。
放学铃声响起,她和小走刚走到楼下就被周停叫住——
“祁穿在教务处。”
那祖宗三天两头都要去一趟教务处,蔚夏已经见多不怪。
她一再告诉自己别再管他,可走了两步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掉头了。
这个点大家都往食堂去,行政楼空空荡荡。
教务处门口,男生背倚墙懒散站着,被日光洒了一身。
钱建华打完电话出来看他还在,脸色格外难看:“祁穿,你还真打算在这站到天荒地老了?”
听见这话,祁穿连眼皮都懒得动一下,调整了耳机的位置,把兜里的手机音量开到最大。
“祁穿!”
对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把钱建华气得不轻,啤酒肚又鼓起了不少,“你再闹下去,无论你家捐了多少栋楼,我都要把你开除掉!”
“开呗。”
祁穿冷哼一声,“这破学校当谁乐意来啊?”
钱建华刚要开口,忽然瞥见蔚夏从楼梯上来,立马冲她招手:“来得正好,赶紧把他领回去!”
蔚夏愣了下。
本来以为祁穿是被罚站,可听钱主任这意思,他竟是自愿的?
-“……你在这干嘛?”
-“抗议。”
-“?”
-“这死胖子故意耍我,上回说想换教室就得按照学校的规定走流程,老子把申请表拿来后他又不认账了。”
两人正说着,钱建华把门锁上,转身过来:“学校安装空调是为了让重点班的同学能更好地学习,可不是为了便宜你们这帮没用的人。”
听到这种话,别说是祁穿,就连蔚夏这个被无故波及的“局外人”都觉得格外不舒服。
都是一个学校同个年级的,怎么在对方眼里还分出个高低贵贱来了?
钱建华压根就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不对,继续装模作样道:“这就是学校的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蔚夏皱眉:“钱主任,这不公平。”
“公平?”
他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有本事你们也跟一班一样,语数英随便一科平均分达到110!哦不,以你们的智商,我看估计连及格都够呛的,怎么好意思跟我谈公平?”
什么叫“以他们的智商”?
蔚夏气极,久违的被激起了好胜心,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要是我们都及格了呢?”
钱建华正急着去吃饭,根本不想再跟这两人纠缠下去,索性道:“要是你们真能做到,最后一间教室就是你们的,我钱健华说话算话!”
说完便头也不回走了。
对着那个肥硕的背影,祁穿冷笑道:“拿我们跟一班比成绩,这也叫公平?”
要是比的是其他东西,他们十八班早就把那帮只会读书的呆子摁在地板上疯狂碾压了。
“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公平?”
蔚夏往楼下走,“大人的世界,只有成功的人才有资格制定规则。”
而在钱主任以及一中大部分的老师那里,规则只有简单粗暴的一条——
分数第一。
他们习惯用卷面上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来衡量学生的价值,把学生分为有用和没用两类。
他们狭隘地认为,一个学生只要成绩差,他这辈子就完了。
“去他妈的狗屁规则。”
祁穿追上来,“这玩意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
-“喂。”
-“……”
-“你干嘛跟那死胖子赌啊?”
蔚夏蓦地停下,回过头来:“你听不出他在嘲讽我们智商低吗?”
祁穿沉默了。
“不想被看不起,就努力去拿漂亮的分数,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坐到新教室。”
她看向他,眼神认真而坚定:“祁穿,你不想赢吗?”
想。
当然想。
谁又甘心被当作老鼠屎来对待?
未等他回答,少女已经走远。
视线追随着她一晃一晃的马尾,祁穿忽地低低笑了声。
这姑娘,倒还挺有意思的。
/
夜修课的铃声响起,祁穿走上讲台,用手背叩了下桌面:“都他妈给我安静一下!”
闹哄哄的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简单说个事啊。”
三言两语说完和钱主任打赌的事,他总结道:“今天老子就把话撂这了,下次月考谁拉后腿,自己从这里滚出去。”
最后这句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众人面面相觑。
要全班的人所有科目都及格?
就是做梦,他们也不敢梦这么大的啊……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祁穿是在开玩笑吧?”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做得到?”
……
蔚夏也站起来表态:“离月考还有四个星期,请大家都努力一下。”
“可是——”
前排有个女生举起手,“下个月天气差不多就转凉了,还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
“我们要争的不是空调不是新教室,而是一口气。而且,把成绩提上来对在座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话音落下,教室里哀嚎一片。
“可是读书好累啊,我又不打算念大学,干嘛那么认真?”
四眼仔刚说完,马上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反正我们也不是读书的料。”
甚至还有人想出了馊主意:“要不咱们到时候派个人先去把试卷偷出来?”
讲台上,祁穿拿起黑板擦重重砸下:“怎么,谁有意见?”
众人这才噤声。
“没意见,那就从今天开始,都按她说的做。”
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蓦地撞上,蔚夏呼吸一滞。
“只要大家好好听课,跟着老师的节奏,把该背的背熟、该理解的理解透,及格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难。”
和其他学校一样,一中也采用三轮复习的模式。
第一轮从7月开始持续到12月,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各科老师会带着大家回归课本、打牢基础。而每次月考的出题范围都在当月复习过的内容里。
因此蔚夏断定,第一次月考的题目难度一定不会太大。
“接下来的四个星期,我会在每天夜修时划出当天要掌握的重点,请大家不要迟到。”
“班长都发话了,你们还不表示一下?”
一片沉默声中,祁穿带头鼓起了掌,顷刻间整间教室掌声如雷。
无数道视线投来,少女耳根一阵发烫。
这还是自己头一回和那难缠的家伙统一战线。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好像,有一只蝴蝶在她的胸腔里轻轻颤动了下翅膀,怪痒的。
蔚夏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瞥见身旁的空位时眉头又皱起了——
尤冬弥还是没来上课。
“她明年就要出国,不走高考,而且她家那样,学校也管不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咯。”
回宿舍的路上,小走随口说起尤冬弥家的情况。
尤父和尤母早年下海经商挣了不少钱,一家三口住在北川富人区一栋大别墅里,家里还请了三个保姆和一个司机来负责尤冬弥的衣食住行。
众人眼里,她无疑是公主一样的存在。
然而,这只是表面——
“小学那会,尤冬弥她爸的小三大着肚子跑去学校给她下跪,哭着求着让她放过那个孩子,可笑吧?”
小走翻了个白眼,“那会尤冬弥就是个小孩,她能懂什么啊?后来那个女人偷偷去香港做了检查,说是怀的男孩,尤冬弥她爸立马就跟她妈提了离婚。”
“还好她妈向来精明,赶在房地产限购政策出来以前偷偷在北上广深、厦门还有杭州各买了一套房子作为投资,全写的尤冬弥名字,这么一来她爸几乎等于是净身出户。
离完婚她妈就出国了,听说前两年嫁给一个英国佬后又生了个孩子。反正从那以后尤冬弥就彻底没人管了……”
想起那天日光中少女精致的侧脸,还有那个稍显诡异的鬼脸娃娃,蔚夏心里头莫名有点难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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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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