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夏顿时瞠目结舌。她原以为最多三五只狼,就算巫马阳不会武功,但自己好歹每天花四个小时跟王祎学剑,学得可以说十分不错,两人齐心协力,必能应付。
可眼前竟是黑压压的狼群!只只彪壮凶残,正龇牙咧嘴地分散包围他们,似在暗中分配任务。
巫夏攥紧刚捡的木棍,抽出匕首,有种在作死路上渐行渐远的无限悔恨。她沉声道:“阿阳,情况不妙。”
“阿姐,抱住我。”
“做什么?”
“我虽不会武功,但学过几年轻功。”
巫夏立即会意。已被包抄,唯有上天一条路。
她也顾不得男女之防,双手环住巫马阳的腰,仍紧握匕首和木棍。
“阿姐,抱紧了!”巫马阳的气息拂过她发顶。她刚应声收紧手臂,忽觉脚下一轻,身体已腾空而起。
这是她第二次在不得已情况下抱男人了吧?
不过话说,这孩子,腰真细啊!
还未及庆幸,特喵的!她紧急备用的木棍竟被一只跃起的狼死死咬住!二人一狼,顿时悬成一线。
狼的重量将巫夏往下拽,巫马阳迅速单手搂住她的腰。巫夏趁机弃棍,不料那狼竟借势再跃,前爪勾住巫马阳的腿。
巫夏毫不犹豫,举起匕首朝它的左眼狠狠戳下去。
受伤的野狼凄厉嚎叫,终于松开钳住的前爪,往地上坠落。
狼群见猎物升至高空,顿时嚎声四起。几只最近的狼仍在地面紧追不舍。
巫马阳带着巫夏飞速在林间飞掠,边问道:“阿姐,可有受伤?”
“我没事!但狼群还在追,你撑得住吗?”巫夏担忧他体力,“要不要先找棵树躲躲?”
“不可。此乃山树狼,生性残暴,擅于攀爬,既已激怒它们,停下更难脱身。”
“可你……”巫夏看向地面,那只伤眼狼竟首当其冲,带头穷追不舍。
这是要把他们当KPI死咬不放啊!
她抬眼看向巫马阳,只见他神色专注,借力腾跃,丝毫不见疲态。看来这几年轻功,确实非同凡响。
她轻声道:“抱歉,是我任性拖累你了。”
巫马阳垂眸看她,眼中漾着温柔笑意:“阿姐从未拖累我。倒是阿姐实在太轻了,日后要多吃些。”
谢谢哦,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关心我的体重。巫夏不再接话,怕他分心。几次腾跃后,她渐觉头晕,不由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闭目靠在他肩头。
♀◆♂
“阿姐?阿姐?”
巫夏被唤醒时,正躺在巫马阳怀中。她迷迷糊糊地问:“我们安全了?”
“嗯,此处乃先民遗址,周围设有防兽装置,还种了许多狼群厌恶的焚狼草,狼群不会追来。”
巫夏揉着太阳穴环顾四周。乱石堆中隐约可见祭祀台的轮廓,想起上次独自迷路的经历,没遇狼群真是菩萨保佑!
“阿姐,我们现下离糖水乡更远了。”巫马阳道。
“所以——今晚回不去了?”
“我唤阿佑先将你送走。”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不必叫阿佑,我们一起出去。”巫夏想坐起来,发现头还很晕,“阿阳,我头好晕。”
巫马阳扶她喝水:“方才在林间奔波许久,辛苦阿姐了。”
“我什么都没做,辛苦的是你。”
忽然,空中传来鸟鸣。巨大的黑影盘旋而下。
“是阿佑!”巫夏勉强撑起身子,“不是说好不叫它来吗?”她朝大鸟喊道:“阿佑,我和阿阳一起回去!”
大鸟仍在靠近。巫夏眼前发花,声音渐弱:“阿佑,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我今早没煮鱼汤?晚上补给你好不好?”
大鸟不动了。
巫夏的头更晕了,眼前的大鸟化作重重虚影。“咦,阿佑,你眼睛怎么红了?生病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小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阿佑,你靠近些,这是姐姐给你留的小糖人,可甜了,你快吃。”
大鸟身形微僵。
“怎么了?阿佑?”头实在太晕了,巫夏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不喜欢吗?姐姐还以为……”
巫马阳开口:“阿姐给你的,接了便是。”
大鸟顿了片刻,用长喙叼走糖人,背过身。
“阿佑……吃完先回去吧,我和阿阳一起走。”巫夏勉强说完,终于陷入黑暗。
巫马阳将她轻轻放在石板上,头也不回道:“阿佐,布三道无息无影阵,莫让这些草木给斯辰报信,尤其那株万年若木。”
“是,公子。”大鸟转身化作黑衣少年,他黑发白肤,神色峻冷,黑瞳深处暗涌血色。
“公子,那一地猫——”
“让白语晴来处理。”
少年应是,他望着躺在手心的糖人,神色微顿,终是收进袖中,化作红烟消散。
巫马阳挽起巫夏的衣袖,腕内侧红痣如血。“相似的容貌,不同的性情……人主真谓煞费苦心。”他轻声一笑,“辗转万千时空。她终将你送回来,就算是饵,也是好的。”
指尖抚过她苍白的脸,他忽然俯身将人拥入怀中。蓄在眼角的泪水终落下:“阿姐,阿炀好想你,好想你。”
狼群的低吠打破了寂静。祭祀台外,群狼伏地跪拜,为首的正是被巫夏所伤的头狼。
巫马阳来到头狼身前,抿唇不语,手一挥,星辉没入狼首伤口,转瞬愈合。
他冷声道:“你元神尚未聚形,且先散去,到适合时机,我自会让白语晴寻你。”
头狼深深叩首,率领狼群隐入密林。
石板上的人依旧沉睡。巫马阳并指点在她眉心,一缕银光缓缓渡入。
片刻即停,他唇角微扬:“巫夏,你的本名叫巫夏,倒也算是我母族一脉的延续,很好。”指尖覆上她眼睑,旋即再道:“果然,只有这一世本相记忆,既如此——”指尖骤然施力,“那些被人主抹去的过往,便由我为你补全罢。”
进行片刻,巫夏腕间花链倏地腾起一缕白雾,如丝如线朝巫马阳的手臂狠狠缠去。
他闪身后撤,白雾已在祭台前凝成人形。
巫马阳掸了掸衣袖,笑道:“我只顾防斯辰来扰,竟忘了这手链藏有巳姑娘的元能。”
斯四巳腕间四道黑线破空而出,将他四肢死死缚住:“?炀!她如今只是凡胎□□,承不了你的恶念之力!”
“巳姑娘以为我要将她——”巫马阳勾唇一笑,“多谢提醒。她既是你为我下的饵,我何不将恶念予她,让她为我所用?”
“你敢!”
“我与姑娘同源,姑娘便知我敢不敢。她既为我而生,为我所用,再合适不过。”
斯四巳冷哂,“?炀,你若有这本事,今日消亡的便是我!”
“天地可鉴,我岂是人主的对手?其实姑娘不必将我当成一个不可饶恕的存在,你我握手言和,共缔地母新法,岂不两全其美?”
“蛊惑不了斯辰,反倒蛊惑起我来,?炀,你本事涨了不少!”
“我岂敢?巳姑娘言重了。”
这时传来巫夏如梦呓般的呼唤,喊着他的名字。巫马阳笑道:“巳姑娘再不走,待我阿姐醒来,该如何解释你也在此?难不成姑娘今日便打算向她如实托出,她不过是你肃清我特造的器具,用完,是要化作虚无,生生世世,不复存在的。”
斯四巳抿唇,将花链灵气归位,探过巫夏鼻息后,挥手化去巫马阳植入的记忆。她抬眼时,眸中只剩杀意:“?炀,若再执迷不悟,莫怪我将你挫骨扬灰,消弭除世!”
巫马阳迎着她目光粲笑:“若巳姑娘舍得,阿炀便等着。”
♀◆♂
巫夏终转醒,发现巫马阳正虚握着自己的手,满眼关切。
四目相对,巫马阳霁颜:“阿姐醒了,可还头晕?”
巫夏摸了摸额头,竟已无半点晕眩,立即坐起身:“我晕了很久吗?”
“只片刻功夫。”巫马阳温声道,“我在附近找到一条归路,只是稍远些。”
“能赶在天黑前回去吗?”
“自然。”
“太好了!”巫夏雀跃起身,“还能赶回去给阿佑烤鱼。只是溪水那边……”
“沿途或许另有溪流。”
并肩而行时,巫夏忽然低声道:“阿阳,对不起。”
“阿姐何出此言?”
巫夏一直觉得,这么作死的做法绝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毕竟她可是统揽全局、拥有上帝视角的码字工。不曾想当真正置身其中时,却难逃犯下这种低级错误,“这句抱歉,一是谢你救命之恩,二是我心有愧意,你喊我阿姐,理应我保护你,可最后什么都没做,还成了拖油瓶,由你保命。”
“阿姐,既为姐弟,谁护谁都是应当的。阿姐往后莫再这般说话,显得与我实在生分。”
巫夏从不是矫情之人,当即道:“绝无下次!”
“阿姐,我有一个请求,”巫马阳轻声道,“今晚是否能为我一人下厨?”
巫夏颔首:“想吃什么?”
巫马阳思忖:“烤鸟如何?”
巫夏险些呛水:“这……阿佑看到会自闭吧?”
“阿姐待阿佑,比待我上心。”
“都是自己人!”巫夏笑哈哈,“那就烤鸟吧!我们偷偷烤,别让阿佑看到!”
巫马阳笑意盈眸:“还是阿姐最好。”
♀◆♂
在糖水乡江边村的第三日,村民的蘑菇病悉数痊愈,斯辰还顺手治好了众人的顽疾。
临行时,村民夹道相送。
收拾行囊时,巫夏仍有些恍惚。她原以为会如巫马阳所言,村民是被下了咒——毕竟这头长蘑菇的怪病史无前例,怎会三天就痊愈?好歹加点非常理的玄幻色彩。可事实是,病的确被斯辰用最普通的中草药治好了。
病因文长司已解释清楚:江边村依江而建,湿寒之气重,村民又常入深山采菇,兼之嗜甜如命,导致体质寒湿黏腻,脾气滞纳。斯辰的药方虽说简单,但重在健脾祛湿,调理气机,正气既复,邪祟自消。
至于里长,巫夏本以为会遇上个村霸恶棍,谁知铁落调查发现,此人除了组织村民采菇外,平日对村民关怀备至。采菇本就是为集体谋利,实在怨不得他。阿邦祖父腿伤后,里长还安排村民轮流照料,只是阿邦心存芥蒂不肯领情。
话说回来,阿邦与祖父本就靠守着薄田勉强度日,如今老人腿脚不便,小的还顶不了事,就算里长和村民有意帮扶,终非长久之计。
巫夏刚盘算出一个解决方案,斯辰却已安排妥当——让文长司说服阿邦祖孙同往广信。今后阿邦作为他亲授弟子,研习药理;至于老人,尚有劳力,愈后可在医馆帮工,食宿全包。
如此甚好,她巫夏果然还是闲人一个。自以为考虑周到,没想这些被封建思想荼毒的年轻人比她更有远见。
临别时,里长夫人塞来一大包蜜饯糖果,说是村民心意,另附两个香囊。
巫夏起初只拜托她做一个,里长夫人腼腆道:“多的一个,姑娘自留罢。”
巫夏掏钱给她,里长夫人百般推辞,最后竟掩面跑掉了。
走在队伍末尾,巫夏与送行村民逐一作别。追上阿邦时,她将香囊塞进少年怀中,里头的纸片露出一角。
少年抽出一看,哇哇叫:“这鬼画符是什么!我不要!”说罢丢回给她。
巫夏不由分说将平安符塞进他衣襟:“臭小孩,这不是什么鬼字符!是平安符,收好了!万不可丢掉!”又抛给他一个小钱袋,转身追赶已过桥的斯辰。
巫夏听里长夫人提过,阿邦两岁丧母,三岁时父亲充军,一直未归,他自幼与祖父相依为命,虽说外翁家就在广信,偶尔救济,但日子仍过得凄苦。
给阿邦的平安符里,她绘了鬼兰图案,但特意用简体中文写的寄语:愿糖水乡江边村徐邦之父魂安于此。
阿邦欲追,被文长司拦下:“莫辜负姑娘心意。”
少年取出平安符,攥握丢来的钱袋子,唇抿得紧紧,最后终是松开,将平安符放回香囊,妥帖收入怀中。
巫马阳的马车前立着个陌生少年。乌发高束,面如冠玉,一身劲装。铁落正疑惑马夫换人,斯辰已径直上前。
“见过斯公子。”少年抱拳。
斯辰:“你是阿佐?”
少年点头。
“你初化人形,可有不适?”话间,斯辰已抬手。
少年一怔,退了半步,“不必,多谢斯公子。”
斯辰并未强求,转身上马车。
赶来的巫夏见状,先向铁落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否定答复后笑盈盈主动招呼:“你好呀!我是花花。”
少年眉目微动,朝她抱拳:“阿佐见过花姑娘。”
“阿佐?”
车帘掀起,巫马阳笑道:“阿姐,他是我本族兄弟巫马佐,刚从东官郡办事回来,与我们一道回建康。”
巫夏俏皮朝少年福身:“阿佐,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呀!对了,这是铁落。”
少年未料她如此,又行一礼。
巫马阳:“阿姐,上车罢,我让阿佐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点心。”
巫夏歉然道:“阿阳,我有事找斯辰,下段路再来找你。”
“也好。”巫马阳垂眸,放下车帘,“阿佐,启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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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晌午,一行人于小镇落脚。
马车穿行山岭半日,沿途人烟稀少,唯见村庄阡陌与苍翠山林。虽景致怡人,看多了,也乏善可陈。
巫夏揉着酸痛的腰肢下车,心想后半段程还是去巫马阳那边,不然跟斯面瘫话不投机半句多,实在煎熬。
未及踏入客栈,身后忽闻马蹄疾驰,夹杂清亮呼声:“斯公子!”
巫夏好奇回首望去,只见策马飞驰而来的一对男女,年纪不大,扮相却有江湖气。
眨眼间,双骑已至跟前。女子翻身下马,直冲斯辰面前,难掩激越之情:“淡喜见过公子!”男子紧随其后抱拳:“八方庄淡欢,见过斯公子。”
巫夏细看,二人眉目相似,年岁相仿,似是双生兄妹。
斯辰微微颔首:“可是淡庄主的双生子女?”
“正是!”男子答道,“日前公子在八方庄行医时,我兄妹正于桂林郡为外祖贺寿。归途中听闻公子赴建康,便快马追来。幸得医馆文兄指点路线,方能赶上。”
斯辰:“你们此去建康是为武盟大会?”
“那是他的目的,阿喜只想再见公子一面,更求此行能伴公子左右。”女子霞飞双颊:“多年不见,公子风姿更胜往昔。”
巫马阳忽牵起巫夏:“阿姐,先进去罢。”
巫夏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拖走。
巫马阳边走边道:“阿姐可知这二人与斯辰的渊源?”
“说说看。”
“十年前广信城瘟疫肆虐,八方庄受灾最重。庄主淡书远八岁的双胞胎染疫垂危,尤其小女命悬一线,是斯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将人救回。”
巫夏点头:“确是斯辰的作风。”
“那位淡小姐病愈后,整颗心都系在斯辰身上,立誓非他不嫁。淡庄主也有意与斯庄联姻,每逢斯辰云游,必邀至八方庄,意在培养感情。如今淡小姐已过破瓜之年,想必是得其父默许主动出击了。”
啊,原来是斯面瘫的老婆粉!巫夏耸肩,“正常,斯辰条件摆在那,定是香饽饽。”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说十年前?那时斯辰才十四五岁吧?”那么早就成名了?
巫马阳笑道:“斯公子卓如日月,现世已扬名。他确如阿姐所言,向来是闺阁女子追逐的对象,只是这朵高岭之花见人若物,心无情念,不知伤了多少芳心。”
“条件好自然要求高。”巫夏吐一口气,摆摆手,“不说他们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餐桌上,巫马阳递过菜单:“阿姐想吃什么?”
淡喜这才注意到巫夏,蹙眉道:“这位妹妹看着比我小不少,怎会是巫马公子的姐姐?”
巫夏按下菜单,冲她笑:“淡喜姑娘,我与阿阳并非亲兄妹。对了,我是花花。”
“那是结拜兄妹?”
“算吧,不过我们是结的啮臂之盟。”
“啮臂之盟?”淡喜神色一变,“这位花姑娘,你可知‘啮臂之盟’的真实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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