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放正色道:“神夜唯渡那种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三王爷可别咒我和他一样。”
薛才顺插话道:“三王爷,我是粗人,不懂您那些大道理。我们都知道,那些士兵和衙役都是帮凶,没有一个不该杀。”
宇文放道:“没错,雪崩的时候,可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薛才顺知道宇文放的厉害,只道:“若是阁下要下山杀人,算我一份,樊苟那孙子留给我!”
众匪皆响应,都叫嚣着要一同下山寻官兵的晦气。
宇文放见何骏脸色有异,出言道:“大当家的是想我放秦叔岩一马?”
何骏叹了口气。
宇文放欣然道:“我们倒是可以放过秦叔岩,时机成熟时,也可以助大当家将六寨之人带下山寻个活路。可想要改变命运,大当家的总要拿出些什么来交换才是。”
何骏抬起双眼,凝视着宇文放那诡异的面具:“那就不知我这小小山寨有没有贵客看得上的东西了。”
“朋友。”
“朋友?”
“信得过的朋友。”
“谁信得过的朋友?”
“自然是晋彗王殿下。”
除了洞悉一切的净海,其余人面上皆是一惊。
尤其是赵歌。
宇文放把手放在了赵歌的肩膀上:“我家殿下什么都不缺,就缺信得过的朋友。”
何骏轻轻一笑:“可以。从今以后,西蜀六寨都是殿下的朋友,信得过的朋友。”
他斟满酒,抬碗递向赵歌。
赵歌愣了片刻,端酒与其相碰,二人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大堂又再次热闹起来,众人载歌载舞,净海更是跃上桌,跳起了家乡的樱花舞,惹得众匪捧腹大笑。
宇文放悄无声息地回了屋。
何骏又敬了赵歌一碗,瞥了一眼净海宏一和宇文放所在的方向,说道:“殿下不是已经有两个朋友了吗?”
赵歌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
娄县,一个无论是富商豪绅、闷头财主还是草头百姓都得“大出血”的地方。
在这里,是虎得卧着,是龙得盘着,因为土皇帝樊苟和秦叔岩号称有“降龙伏虎”之能。
但赵歌和何骏却不用卧着、盘着。
因为他们既非真龙,也非猛虎,只是一条蛟和一匹狼罢了。
土皇帝治不住他们。
宇文放杀人极快、极狠,县城门口的兵马几乎是顷刻间就化为了刀下亡魂。
宇文放轻轻抬起面具,用黑暗中的舌头舔舐着刀上热腾腾的血。
赵歌、何骏和薛才顺等人仿佛看见了那诡异面具下极致享受的表情,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赵歌甚至呕了出来。
宇文放还杀死了所有巡街的捕快。
据留下活口的姚捕头说,樊苟并不在娄县,而是在比娄县更为富裕的羽县寻欢作乐。
宇文放徒手便捏碎了姚捕头的颈部,将他尸体扔在一旁,径直往县衙走去。
街道上的人群在净海的诵经声中四散而逃。
何骏问净海:“这经文真能超度亡灵?”
净海只答:“死人怎么听得见佛经?我度的是活人。”
宇文放回头道:“那就别度了,这里没有需要超度的活人。一边诵经一边死人,大师就不怕这些县民以后听见佛经便要发抖?”
赵歌呕吐不止,只得扶着墙走。
很快县衙也被鲜血浸泡。
秦叔岩并不在这里,宇文放将里头的人杀了个精光,转身便出了大门,往秦府走去。
在寨中听薛才顺说起时,何骏只道那面具下是个身手超凡的朝廷鹰犬。
直到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宇文放的可怖。
他担心宇文放嗜杀成性,到了秦府会收不住手,杀光所有人,便紧紧跟在一旁,提醒对方遵守承诺。
当众人来到秦府时,只见瑟瑟发抖的府兵在门前集结。
宇文放没有给他们求饶的机会。
他踏过尸堆,一脚震断门柱、踹开了秦府的大门。
府中男丁女眷的惊叫声不绝于耳,宇文放快步穿过胡乱逃窜的人群,堵住了正要带何春霜和何春雪从暗门逃走的秦叔岩的去路。
何春雪惊叫不止,何春霜面上却无表情。
宇文放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用那来自地狱般阴沉的声音道:“秦县令,你这娄县治理得很有问题,在下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一个像是读书人的县民,是不是阁下不让他们读书啊?”
秦叔岩脸色煞白挡在两姊妹身前,不知如何作答。
宇文放打了个哈欠:“秦县令要做衣冠禽兽,就要有点衣冠禽兽的样子,非得装成翩翩君子,在这穷乡僻壤独树一帜,这不很容易就被人给认出了吗?”
秦叔岩怯生生地问道:“阁下想要什么?”
“都打算带着家人跑路的秦县令,莫非真的没有猜到我想要什么?”
“我若把钱都给你,能不能买我们三个的命?”
“你的钱,恐怕只够买两个人的命。”
“只够买两个人?”
见秦叔岩犹豫不决、眼球乱转,宇文放催促道:“快选吧,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杀了你,一样可以拿你的钱。”
还不等秦叔岩答话,何春雪已然崩溃。
她楚楚可怜、哭哭啼啼地挽着秦叔岩的手,轻声道:“叔岩,我……我有些害怕。”
秦叔岩望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何春霜依然没什么反应。
秦叔岩也崩溃了,他选不了。
宇文放抬起了刀:“你不选也行,那就让她们替你选。”
看着养活自己的亲姐姐,又看着自己梦中的驸马,再看着宇文放抬起的、血淋淋的屠刀,何春雪突然抱住了秦叔岩,大喊道:“姐姐,对不起!”
她做出了选择。
何春霜似乎已经习惯了。
当宇文放的刀尖触到她的额头时,她的心似乎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
宇文放甚至还看到了她挂在嘴角的一抹微笑。
那是一种嘲笑。
何春霜凝视着他诡异的面具,轻声问道:“还不动手?”
宇文放收了刀:“我杀不死一个死人。”
秦叔岩大松一口气,拉着何春霜便要走,但宇文放却没有要让路的意思。
于是三人被逼回了秦府客堂。
何骏威风凛凛地坐在主座之上,仿佛这里是天狼寨的大堂。
当三人见到何骏时,面上皆是一惊。
秦叔岩连忙作揖:“内兄,好久不见!”
何骏对秦叔岩在娄县的恶行纵有万般不满,但奈何对方是自己妹夫,又是何家实实在在的恩人。
他不好发难,只得拍拍八仙桌,示意秦叔岩坐在自己左侧。
何春霜见到义兄,饱含思念和委屈的泪水,突然如泄洪般溢出眼眶。
何骏见何春霜流泪,不禁也湿了眼眶,他摆摆手,示意何春霜入座。
何春雪与义兄许久未见,却未寒暄,只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何骏。
何骏望着上宾座上的赵歌,向三人介绍道:“这位便是晋彗王殿下,此次便是替朝廷前来视察娄县的民情。说来惭愧,竟把晋彗王殿下牵扯进了家事里。”
秦叔岩一听“晋彗王”三字,登时心头大震。
他预感大难临头,只得跪地拜伏,连称自己鬼迷心窍,并把责任全部推到了樊苟身上。
赵歌面对这家人身上的诸般矛盾,深感世间人事之复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放道:“秦县令,素闻你家夫人有仙家妙手,精通驻颜之术,不知今日可否在本将军脸上施展一番,让本将军开一开眼界?”
秦叔岩用乞求的目光望向妻子。
何春霜不言。
宇文放又道:“本将军说过,今日你们三个,只能活两个人。剩下那人的命用于祭天,以抚慰饥民的在天之灵,平息上天的震怒。
本将军已答应过何大当家放过秦县令,自然要遵守诺言,所以春霜、春雪两位娘子,今日只能活一人。
若是秦夫人驻颜之术真如传言一般,能让人年轻十岁有余,本将军便放你夫妻二人一条生路,只取何春雪性命。
若秦夫人是浪得虚名之辈,那就别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此话一出,除了净海和何春霜外,其余人面上皆是一惊。
何骏刚要出言阻止,何春霜便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何春霜将宇文放引入一间小屋,屋内到处是关于调制香料和药物的书籍,并堆积着各类驻颜所用之物。
简易的床板上放着一个木人,木人的脸上标记着穴位和许多旁人无法看懂的符号。
何春霜燃起香,把木人放到一旁,让宇文放躺下,把面具放在一旁。
宇文放睡了一觉。
当他醒来时,驻颜已经结束了。
何春霜递来一枚铜镜,宇文放拿起铜镜,却没有看自己。
他的视线划过铜镜的边缘,在何春霜面上一扫而过。
宇文放忽然觉得,这个相貌平平无奇、面上有些枯黄憔悴、手指不大灵便的女人,竟有着倾国倾城的风韵。
他不知这风韵从何而来,只兀自感到一阵酸楚、一阵舒畅。
于是他放下镜子,戴上面具、拉上兜帽,从铺着白色毛巾的床上一跃而下。
走到门口时,宇文放突然回头问道:“你为何要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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