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哥面容依旧忧郁:“父皇无情,棒打鸳鸯,强占了儿臣自小最心爱、也最心爱儿臣的女子。”
于是父皇知道了一切。
我打断道:“六哥,能否让为弟把话说完?为弟的血可是快流干了。”
六哥没有再动手中的双刺,只是闭上眼负着手,忧郁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外面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已成一个血人的我,伤口早已愈合,重新走回众人视野,继续讲着之后的事——
六皇子与常婕妤乃自小相识。
六郎喜爱姑娘的灵动聪慧,而姑娘则喜爱六郎的温柔和忧郁。
二人到了总角之年,便懵懂有两情相悦之意。
可奈何命运弄人,成年后的常家千金因其天人般的绝色,让皇帝魂牵梦绕。
于是皇帝不顾自己儿子的哀求,强娶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并封其为婕妤。
常婕妤入宫后,倒也很快适应了宫中的环境,并时常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家族谋利。
看着她已不再纯真,六皇子更是心如刀割,甚至比得不到她还要难受。
于是,他常潜入拂熙殿与常婕妤偷情,发泄心中不快。
常婕妤从不拒绝。
她的心思,让人难以猜透的同时,也在六皇子的心中种下了永世难除的魔咒。
终于有一日,太子撞破了此事,并将其告知了三皇子。
三皇子道:“六弟有把柄在我们手中,至少不会妨碍我们!如此就好,大哥切莫再逼他!”
然后便转移话题,开出条件道:“若是为弟能击败蛟呼王府,保得大哥安然登基,大哥还请封我为皇太弟!”
皇太弟和太子一般,是帝国的储君。
一旦皇帝出任何意外,便是皇太弟首先继位。
历史上,只有个别与皇帝极其亲密的兄弟,才会被封为皇太弟。
太子左右思索,迫于压力,终于应允。
三皇子大喜过望,暗中密会六皇子,表明太子已应允封自己为皇太弟,而只要登基后的太子一死,自己便能当上皇帝。到那个时候,便可将常婕妤许配给六皇子。
六皇子很清楚,虽然神夜家族有胡人血统,对原本汉人的伦理并没有那么讲究,但太子是个在乎世人看法的人。
将先帝的妻子改嫁给先帝的儿子,太子没有这样的本事。
但性情暴虐、行事果决、我行我素的三皇子,或许有这个本事。
于是,身为天蛾卫总指挥使的六皇子,明面上加入了太子阵营,实际上却只是为三皇子所用。
三皇子为了监视六皇子,便在天蛾卫中植入了刘志信等人作为眼线。
而后,又为了制造立战功的机会,又派出刘志信,与六皇子一同策划了西南边境被突杰尔人攻陷之事。
但无奈的是,三皇子与二皇子激烈争夺统战权,惹怒了皇帝,导致兵权落入不明立场的七皇子之手。
再要夺得统战权,便得制造一场足够大的命案,同时将嫌疑人的身份安插在二皇子和七皇子的头上。
即便二人清除了嫌疑,也是他三皇子带兵出征之后的事了。
于是,三皇子暗中拉拢想要在京城镖局行当大展宏图的三峡派掌门人林远,承诺能让他垄断京城的镖业。
而条件,就是在某日的饭桌上,用暗器将七皇子和卢长史之外的人全部杀死。
而后,为了向林远展示诚意,三皇子联络了合风寨二当家、招安派的铁臂熊,让其制造伪证,陷害京城三大镖局与盗匪勾结、抬高镖价,并承诺铁臂熊合风寨招安之事。
最后,他又让富商何传礼算好时日,将藏有七皇子与突杰尔人勾结伪证的镖,交予义海镖局运送至蚺鳞王府,并让何传礼将义海镖局的信鸽带回。
若是在此镖送达之前,七皇子表明立场支持东宫,则三皇子放出信鸽,让总镖头皇甫牙毁掉夹层中的伪证。
若七皇子依旧保持中立,或是倒向蛟呼王府,则可利用箱中的突杰尔密信,栽赃七皇子为策划西南沦陷的元凶。
三皇子承诺何传礼,若此事一成,将让他垄断整个西北的皮革市场,并在大小商道通行无阻。
后来,在三皇子暗中牵线下,交友来者不拒的五皇子“貅齿王”神夜云茫,看似自然地结识了林远、何传礼、铁臂熊等人。
两名亲王的薨日那天,三皇子午膳过后得皇帝批准,带一箱补品糕点拜访四皇子“虬须王”神夜尤远,并让四皇子将箱子抬至内屋,没人时再打开。
三峡派掌门人林远早已施展锁骨功,藏于药箱的夹层中,夹层一侧的孔洞便是供人呼吸用的气孔。
这便是在烟羽楼时,卢熹微闻到林远身上有药味的缘由。
四皇子遣散仆从后,与三皇子密谈,而后三皇子离开,四皇子出门相送。
此时,三峡派掌门林远从箱中而出,潜伏在屋内。
四皇子回到内屋,刚准备打开箱子,便被潜伏在一旁的林远杀害。
林远把尸体置于东侧窗台,并割去尸体双耳。
而后,林远蘸着尸体的血,在地面上写下一个“十”字,底部故意拐弯,写得十分像“七”。
布置好现场后,林远再次施展缩骨功躲入箱中。
四皇子的幕僚头子温长史,实际是六皇子的眼线。
他按照预定时间,入内屋拜访,以“王爷不会是又昏倒”为由让侍卫打开房门。
众人随即发现了四皇子的尸体。
天蛾卫中六皇子的走狗很快到达现场,快速记录后,便将屋内包括箱子在内的可疑物品抬走。
他们中途设法放走了林远,并让林远带着藏有四皇子双耳的宝盒按时到达烟羽楼。
双耳分别模仿七皇子笔迹,写有“好自”、“为之”字样。
五皇子在烟羽楼,将一众宾客介绍给了七皇子和卢长史,林远趁机使用障眼法,将装有双耳的宝盒偷偷混入众宾客的礼物中。
待七皇子和卢长史离席后,擅长暗器手法的林掌门将六皇子在昔尘洞内找到的“鬼惑夺魂针”,暗中打入五皇子和在场宾客体内。
该针为前太医“毒手华佗”周取疾所研制,入体即化,毒散攻心。待人死后,毒性便会自解,杀人无痕。
林远未曾想到,自己的体内,已被三皇子提前打入一小段毒针。
林远将貅齿王的尸体摆成向西拜伏状之后,那毒刚好发作。
于是同七皇子在烟羽楼喝过酒的人,都死了。
本来,这用于栽赃的死亡现场,四皇子和五皇子的死状并没有被设计得如此诡异。
只因早晨六皇子亲自监视蚺鳞王府时,见七皇子写下了“东窗何闻西朝事?怜洗锋芒渡万家”这样的句子。
于是死者的死状便带上了一种恶趣味。
那生宣上的句子也成了不疼不痒的软证。
而后,六皇子回到天蛾卫总部,用苦肉计制造了自己被刺客袭击的假象。
两名皇子殒命,一名皇子遭遇刺客,此事震惊大理寺。
七皇子和卢长史当晚被捕。
二皇子在酒宴上被皇帝设计,喝下了放有软筋散的酒,被强行关押。
行军令一下,为了不影响士气,是不能随便更改的。
这样一来,能率军出征收复西南失地的,只有三皇子“麟角王”神夜余真了。
麟角军团带着残余兵将凯旋而归时,太子一党的权势,已和蛟呼王府相差无几。
于是三皇子两次与太子合谋,设计干掉二皇子,却都被太子所阻挠。
这当然并非太子仁厚,而是因为——蛟呼王和皇帝一死,三皇子便没有了对手。
那时候,已是皇太弟的神夜余真,根本不可能留新皇帝的性命。
太子很清楚,与其急功近利上位,倒不如保全父皇,并制衡自己的两位弟弟,这样便能安然继位,还能保得自己一时周全。
说到这里,这些年间发生的一切都如拨云见日,清晰明了。
在这北冥门周围,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脸上的惶恐皆烟消云散。
他们露出了轻松的笑。
这种轻松,原本在世间并不存在。
大哥自被立为太子之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为了自保,既要压制自己的弟弟,又要保护好他们,以制衡权势。
三哥数年来,每日做着一个白日梦,看似胜券在握,实则提心吊胆、无比急躁。
六哥承受着无法与相爱之人结合之痛,眼看着相爱之人与他人结合之痛,以及相爱之人不再纯真之痛。这三种日复一日的痛,皆是世间最甚之痛。
父皇阻止不了诸子之争,却也不能伤害其中任何一位。虽然表面上淡定地和着稀泥,在夜深人静时,大概常常独自闷闷不乐吧。
我失去的,不亚于任何一人;我的痛,亦不亚于任何一人。
倒是二哥,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事态却总是向着他想要的方向流动。
你就算知晓他的故事,却照样连他城府究竟深在何处都不知道。
但这样的二哥,活得也并不轻松吧。
在这里,没有谁能独占痛苦。
忽然,三哥张开嘴大笑起来,笑得很洒脱。
他一抬手,麟角军团便挽弓拉弦,射出两行雨一般的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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