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三峡派下有三堂——北之逐鹿堂,南之望月堂,中之聚鼎总堂。林远乃聚鼎堂堂主,得家传自成一派;阁下有些辽州口音,想必是逐鹿堂的平辈。”
何咏仁道:“南北两堂早已销声匿迹,武功也早已失传,连林掌门都只敢自称小门小派,王爷还非要在下提它作甚?”
“阁下一个没落门徒,武功竟也比林远高出如此之多。让林远当掌门,三峡自然是小门小派。”
“王爷可知,逐鹿堂堂主和望月堂堂主的武功都远胜于林远,但为何只有林远当了掌门?”
“当今天下,虽高手如云,但整体的武学水准,远远不如开国时那般虎啸龙吟。如今,靠广收门徒来维持的门派已经少之又少。经营一门一派,靠的不止武功,还有经营头脑。”
“不错,如今各大门派纷纷转向镖局等买卖行当,百家争鸣之势已不复存在。不过,在下倒觉得,这是好事。”
“好事?”
“武林尚武之风由来已久,有时为争夺一个虚名,往往恩怨循环。掌门纷纷划地自封,灌输反仕之道,殊不知维持近三百年的武林盛况,恰恰有着朝廷的功劳。”
“阁下对朝廷,倒有些维护之意。不过,本王对朝廷之事毫无兴趣。”
“不知王爷对什么感兴趣?”
我咧开嘴笑道:“你说呢!”话音未落,我已手如幻影,一套“蝰蛇出洞”抢先攻上!
何咏仁的反应也甚是敏锐,骤然间伸出右手,一招“千手如来”使得出神入化,仅凭单手便化解了我的掌力!
我暗赞道:这九尺大员出手的速度和力度都着实了得!“千手如来”本是三峡派瞬发暗器的绝技,如今却被他化作格斗之技,使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毫无破绽,不愧是逐鹿堂的暗器大师!
不觉间,二人已拆解数招。
缠斗中,何咏仁有意与我拉开距离,以保持身高手长的优势。
我嘴角一翘,变一招“蛰蝮连咬”,雨点般的拳头顷刻间向他面门打去。
何咏仁依旧用“千手如来”摚开数拳,当我其中一拳擦过他的右腕时,拳头瞬间张开化为蛇口,去咬那手腕!
这“蛰蝮连咬”形似快拳,实则是爪功、擒拿手的混合体,招数看似和“蝰蛇出洞”无异,实际却是千差万别。
他见右腕就要被抓住,不禁一惊,背在后腰的左手脱“缰”而出,一招“投桃送李”直击我面门!
这一招亦是披着拳法外衣的虚招,外形看似醉拳,实则是近身施放暗器之招,但从他的拳风来看,力道确实不小,是真的出拳!
我赞道:“好!”赶忙撤手换招,左脚一记虚踢,诱他出腿相迎,右腿顺势勾住他的腘窝!
何咏仁右手变招也甚快,霎时间以拳换掌,掌心朝上,使一招“观音问路”朝我面门直戳而来!
三峡派绝技之一的“观音问路”亦是暗器之招,出招者将无数小型暗器置于掌心之上,大拇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和速度拨动暗器,使得出招者化身为“人形连弩”。
何咏仁拇指未动,倒是整个手掌化为残影快剑,在半空中发出可怖的“嗡嗡”声,可见速度之快。
此招在中原早已失传,此时一见,虽非原版,但也让人十分惊异。
我暗暗叫好,随即使一招“金蟒盘身”,右腿发力,引整个人躲过那指尖连刺,贴在何咏仁的背上,迅速出手,想锁住他机要关节!
但这九尺大员身高宏伟,我略微一试,自觉无法锁住,随即放弃,索性将双掌搭在他的肩上。
他当即抓住我手腕,稍一发力,便一个过肩,将我朝前方摔了出去!
见何咏仁弯腰,我嘴角一扬,使一招“青蛇反噬”,反手钳住何咏仁的双腕,待双脚才点地,便向前发力,反而一个过肩将他摔了出去!
何咏仁反拿的速度很快,但这次我没有给他反手再摔的机会。
我潜运内力,使一招“海蛇过礁”,旋转身体避开他神速的抓握,像泥鳅般滑了开来。
眼看何咏仁高大的身躯就要在地上砸出沉闷的声响,却见他临摔之际,右腿向后弯曲,右脚掌优先着地,使一招“蜻蜓点水”,稍一发力便将身体弹射起来。
他又接一招向四周发射暗器的“穹顶散花”,整个身体在空中急速旋转,拉回重心,稳落在地。
我忍不住拍手叫好。
何咏仁朝我行了一个草原礼,表示承让。
此时可汗阿斯那兀走了进来,见帐中一片狼藉,怀疑何咏仁趁他不在向中原皇室寻仇,赶忙呵斥道:“咏仁,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当即替何咏仁应道:“大汗,他想杀本王!”
九尺大员这一下被气得不轻,抡圆了眼睛瞪着我。
阿斯那兀有些尴尬,沉默片刻,只好圆场道:“神夜将军,朕这亲信与贵国仇怨很深。草原男儿本就是快意恩仇的直性子,还望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话毕,又顿了顿道:“咏仁,你杀不了神夜将军的,今日之事,还是算了。神夜将军,你说呢?”
我二人一同朝可汗行礼,表示愿意作罢。
......
又是个葡萄美酒夜光杯的夜晚。
雕刻着诸天神佛的墙壁,迎着塞外之风,将月光映得朦胧律动。
“大汗!”
一个戎装华丽、神色慌张的军官,冲进了立着金色神佛像的大殿内。
他右手放在胸膛行了一礼,惶惶道:“突杰尔的增援大军已到,我军陷入苦战!”
坐在那铺着红毯的纯金王座上的、衣着上缀满金链和宝石的威严男子,捋了捋乌黑的短须,波澜不惊地问道:“神夜唯渡还在牙帐么?”
这个被称为大汗的男人,正是高昌王曲隆。
军官咬牙切齿道:“神夜唯渡就是个蠢货!他为了区区一根狼牙棒,硬生生地把自己变成了人质,逼得副将苏皓迟迟不敢出兵!
如今倒好,做人质便做人质,居然在汗帐外杀了三王子阿斯那列!就算是阿斯那列有篡位之心,但也轮不到他一个汉人去杀。此时想让突杰尔蛮子放人,简直难于登天!
况且,阿斯那列不死,汗庭内的争斗必然激烈,这对我们有利!中原的皇帝可是个聪明人,为何偏偏派个蠢货去统军!”
曲隆的面上似乎从来都是胸有成竹的表情,他淡笑道:“神夜唯渡可不是蠢货。他至少消灭了大批突杰尔精锐,还帮我们牵制住了一半的护汗铁骑。”
那军官仍旧不安:“不瞒大汗,自龙国使者刘志信突然被召回国,长公主神夜摇溪前往牙帐交涉,而后避开我高昌,称病直接返回中原,军中便一直有种不好的传言……”
曲隆面上显露出百年难见的忧色,而后又转瞬即逝:“神夜流怜要灭掉高昌的传言?高昌对突杰尔的积怨,已经到了无法用利益转移的地步。就算龙国真的要对高昌出手,朕也绝不可能和突杰尔人结盟!”
“大汗说得好!我们不是卑鄙无耻的中原人,即便是死也不和突杰尔猪狗结盟!”
“护汗铁骑可是精锐中的精锐,怎么应付倒的确是个问题。”
毫无头绪之际,又一军官前来禀报:“中原大量江湖人士涌向边关,纷纷要求支援西昌,但被龙国边军以‘防止敌探蒙混出关’为由阻住,现正与官兵对峙。”
曲隆的面上又现出淡笑:“江湖人士?一群迫不及待想推翻朝廷的叛党罢了。”
“大汗何出此言?”
“据朕所知,龙国虽然强大,却也是内忧外患,欲造反之人早已成蚁穴之势。反贼迟迟不敢轻举妄动,便是怕夺取政权后,被突杰尔蛮子乘虚而入,无法应付。
若是突杰尔群狼被灭,龙国便鲜有外敌。那时外患已除,内忧便会膨胀,反动势力可毫无顾虑地进军京都。”
“原来如此!消灭突杰尔蛮子这件事,那些龙国的江湖叛党,比中原皇帝、比我们还急!大汗,这可是个机会!”
军官甲会意,忧虑道:“可中原皇帝很聪明,不会猜不出这些人的身份。”
曲隆笑道:“猜得出又如何?神夜流怜知道,但朕可不知道!朕这就和龙国交涉,若他们以怀疑叛党为由,不肯放志士出关支援我国,那朕也有了和突杰尔人停战的借口!”
......
一个突杰尔人趁夜逃离了牙帐。
不,确切地说,是一个扮成突杰尔人的高昌男子。
他在可汗的禁卫中潜伏已久,此刻已到了不得不尽速回国的时候。
龙国主将与突杰尔可汗秘密议和的事情,必须让国王曲隆知道。
但这位细作的□□,显然是无法回国了。
当弓箭穿透他身体的时候,高昌国便多了一个埋骨他乡的英魂。
我远眺他的尸体,朝何咏仁笑道:“还是阁下想得周到,若是本王的停战承诺传到了曲隆的耳朵里,皇兄非杀了本王不可。”
他收起弓箭,冷冷道:“口头上的承诺倒可以当成流言蜚语,但放过这些高昌细作,终究是个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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