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念一动,朝身后猛挥一刀,刀刃刚好与刺向我后背的锯齿双刃碰在一处!
一时间,三刀交汇处火花四溅。
光头显然低估了我这一斩击所蕴含的蛮力。
他即便运内力相抗,也落了个虎口迸裂的下场。
光头大惊之下将身体向后翻滚数次,卸掉了余力。
他才稳住身形,我的第二刀便已斩到,那纯粹由蛮力驱动的刀风将他的脸皮吹得剧烈抖动起来!
在这生与死的刹那间,光头竭运内力,身形一斜,躲过斩击的同时又再次隐身不见,仅留下一阵密集而轻快的脚步声!
我暗暗心惊:这厮的身法竟如此了得!他隐藏脚步声的功力虽弱,但慢于身形的脚步声足以迷惑对手。若非我预判得当,刚才必已身受重伤!
才一分神,光头那内弧刀上的锯齿已然与我的后颈接触!
感到冰凉和刺痛的我瞬间委身,后颈脱离锯齿的同时使一记“铁山靠”向光头撞去!
光头不敢硬接,顷刻间将双刀脱手,双手扶住我的肩部,借我的撞力向后飞去!
他双手离开我肩部的同时顺势接住双刀,连人带刀向后空翻而去。
可他快我更快!我运力一蹬,脚下的地面登时砂石迸溅,我的身体如炮弹般向前飞射而出,在光头飘然落地的瞬间,环首刀便已斩向他的腰部!
光头双刀来不及回防,自知已无力回天,只得闭目等死。
但他没死。
我的刀只斩断了他腰间的束带。
光头长呼一气,作揖道:“素闻蚺鳞王神力盖世,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输了。”
我回礼道:“承让。素闻‘遁地螳螂’身法了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寡人佩服。”
这光头郎中,正是曾经加入天平会行侠仗义、后转而经商却被挚友“黑蜻蛉”燕大方背叛的豪侠——“遁地螳螂”李连琛。
李连琛见我识破他的身份,也不如何在意:“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
我问道:“听闻李大侠经商赚了不少钱,早就退出江湖,今日为何在此?”
他苦笑几声:“还不是拜那王樯所赐。”
原来,当年王樯最后一次为江湖中人调停,动了其中不少丧心病狂的人的利益,累得自己全家被害。
王樯对江湖心灰意冷之下,将从燕大方事件一直到王家惨案的大部分参与者壹壹查出,并将这些人灭了门。
但霜花六怪的侥幸逃脱,使得王樯勃然大怒,他的怒火自然也蔓延到了坏过他名声的李连琛一家。
于是李连琛惨遭灭门,只他自己侥幸重伤未死,奄奄一息之时被“牧师”所救。
本已觉得生命失去意义的李连琛,在牧师的循循开导下,找到了些许活下去的希望,成为了牧师最忠诚的信徒。
我趁热追问:“那李大侠剃光头又是代表什么呢?”
他淡笑道:“方便清洗罢了。”
我们回了屋,李连琛给女刺客解了穴道。
女刺客走到屋外,回过头来望着我。
我朝她说道:“无妨,遵守寡人给这位先生的承诺便是。”
她化作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冲上了倒倾的悬崖,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坐在卢熹微那余温未散的椅子上饮了一杯酒,问道:“你们想要寡人做什么事?”
李连琛一边提起药箱一边回答:“牧师需要王爷的时候自会安排,我只负责给王爷疗伤。以后王爷叫我老幺便是,王爷是一零七,不要记错了。”说完便走。
我暗暗好笑:这称呼怎么像推拿坊的技师一样?
于是我知道了这里有一百零六个牧师的忠实信徒。
接下来的三天,我都百无聊赖地在这个“社区”或是“村子”闲逛。
每当遇到巡逻的铁卫,都会被他们凶恶的眼神逼回那药味不散的小屋中。
那些负责端茶送饭、铺床洗衣的仆人依然没有任何生气,仿佛木偶。
连“时间信徒”的那位冰霜美人,也比他们有那么一丝“是人”的感觉。
直到第四日清晨,一个躲在黑袍中的高壮老者,背着手出现在了我惺忪的睡眼中。
我打了个哈欠:“牧师,您老人家终于不忙了?”
他潜运内力变了声道:“一零七,被通缉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如说,被陷害的滋味不好受吧?”
“被关在这里的滋味更不好受。”
“所以我来给你解闷来了。”
“你的语气和声音,就算故意改变了许多,也实在太像我一位朋友了。”
“既然是朋友,不妨去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去消了你的罪业。”
“我有什么罪业?”
“除掉陷害你的人,便是消了你的罪业。”
“我很喜欢我那位朋友,但我现在发现我更喜欢你。”
“这花名册便是你的罪业,愿你能把它消个干净。”
“那你的罪业呢?”
“消了你的罪业,便是消了我的罪业。”
待我伸完懒腰,牧师人已不见,只留下满屋庄严宝气。
花名册上的名字没有一个在意料之外。
待我将册子合上走出门外,两名铁卫便靠近身来,其中一名递给我一个小瓶。
我对着瓶口深吸一气,没过多久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朦日当空,已到正午,越州的赵府门前已人声鼎沸。
这气势宏伟的建筑群,早在二十年前便已拔地而起,论格局装潢,丝毫不逊色于亲王的府邸。
赵家的势力在富商云集的滨海越州可谓是“只手遮天”,但其府中之人却异常低调,直到现在也没人能说出赵家大概有多少家产。
和赵家的家产一样神秘的,还有赵员外的长子,至今无人见过他的样貌。
尽管人们对这大户十分好奇,但今日所来之人,似乎都只对另一样东西感兴趣。
那是一碗汤。
没错,这拥挤的人潮,竟是来源于一碗汤。
一碗喝过以后就不再想吃其他东西的汤。
一碗去晚了就只能期待第二年能喝到的汤。
他们叫它“弃蔗汤”,此汤乃是赵家每年一度举办的“弃蔗节”的预热菜。
相传,四十多年前,赵员外出生在浮州一个贫寒之家。
赵父以打渔为生,卖鱼所得的钱财均交给赵母韩氏管理。
赵父勤劳出海,韩氏持家理财,到赵员外四岁时,家中最基本的温饱已得到解决。
韩氏在乡民中属于较有远见的那一类,计划等儿子大一些,送他去读书识字。
但家中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了,连买一点小零食的钱都没有。
一日,赵员外蹲在门口玩沙,见村中人赶集归来,赶集之人家中的孩童结伴玩耍,一起津津有味地啃起了甘蔗。
他隔得老远便已幻想出了那种甘甜的滋味,不由得舔舔嘴唇,咽了一口口水。
过了一会儿,那些孩童心满意足地跑到别的地方玩了,地上留下一堆白色的甘蔗渣。
赵员外心下欢喜,一蹦一跳地跑了过去,蹲着身子,捧着甘蔗渣,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势要把残余的糖分全都榨出。
这一幕刚好被出门查看儿子的韩氏看见了。
她心中猛然一酸,跑过去夺了甘蔗渣,狠狠地扔在地上,然后蹲下身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她恨不得把钱袋里的积蓄掏出来,儿子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儿子想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
赵员外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哭泣,但那天发生的事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赵家夫妇后来机缘巧合从了商,家中慢慢地富有起来,赵员外也如韩氏所愿去读了书。
赵员外继承了自己父母的天资聪慧,很快便完成了学业,转随父母经商。
经过两代人的努力,赵家的产业已遍布全国,更是成为天际商会最早的会员之一。
只可惜赵父一生操劳过度,年过四十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身体状况每日愈下,终于在五十岁生日那天离开了人世。
韩氏自那天以后,从一个保养得比同龄人还年轻十多岁的女性精英,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面带忧愁的老太婆。
或许是为了报复那段贫穷的时光,或许是为了随时迎接早已逝去的赵父回来,韩氏让赵员外将赵府建成了如今这般奢华恢弘的模样。
赵府改建完成没多久,韩氏便随赵父而去。
已明白母亲当年为何哭泣的赵员外,为了纪念自己的父母,并为他们积德,便在每年浮州甘蔗最为甜美的时候,差人将浮州的甘蔗火速运到越州,分发给贫苦百姓。
他同时还在越州城举办“弃蔗节”,邀请了大量戏班、舞团、商客甚至官员为节日注入仪式感。
而这些精彩纷呈的节目之前的预热菜,便是从浮州请来的顶级疱子(也就是厨子),熬出的号称天下最为美味的汤——弃蔗汤。
汤那浓郁和清爽并存的香气,从赵府门前沿街陈列的十八口大坛中,如丝带状的海浪飘散而出。
这汤当然不是甘蔗渣做的。
数种常见的、稀有的山珍海味被切成细粒状,在不同时段按严格的工序炖入鸡汤中,经历七天七夜的小火慢熬,全数化入汤中。
食材和工序从来不是秘密,调料的种类和配比才是核心。
这汤只接待承认自己是贫穷百姓的人,许多达官显贵想私下求一口而不得。
那些达官显贵中,有人不愿公开放下身段扮成贫民,又实在想喝一口弃蔗汤,便费尽心思去打探配方。
可没人能拿到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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