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初收回了视线。

她现在的状态很难形容，明明意识尚存，但看到的画面却只剩下大团扭曲的马赛克。

不，相比之下，更像是一团团腐烂的肉块，唯一的光亮，竟然来自半空之中。

她抬眼看向面前这个花团锦簇的金色鸟笼，它在这无边地狱中显得尤为可爱，甚至还能依稀闻到沁人心脾的清浅花香。

盛开于肥沃腐肉之上的花朵，吸引着每个过路的人亲手摘下它。

“喂！简初你醒醒！”眼见头顶的人伸出手，隋辩大惊失色，一瘸一拐冲到马瑞安身边，“赶紧想想办法啊，要是她接受了浸染，那就真完了。”

不只是她本人，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得完蛋。

另一边的砒霜嘴唇都要咬出血来：“看见没有！要是她成功了，你我今日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玩具商压着嗓子，内心充满了不确定，“现在让幽灵去？”

明明是立场相对的阵营，此刻却达到了空前的一致——绝对不能让简初接受浸染。

但现在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砒霜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简初伸出的手掌，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她是会成功，还是会被撕碎？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中的身影已经无限接近囚笼，但却一直没有异象出现。

“……碰到了吗？”隋辩眯起眼，却依旧看不清细节，也许还差一点，也许已经碰到，但没有变化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我看不清……但是没发生什么的话，应该是没事的？”马瑞安舔舔嘴唇，内心充满不确定。

高天之上，简初仔细端详着精致的“鸟笼”。

“美丽的诱饵。”她低声呢喃，“你打算把我锁进去吗？”

没有声音回应，但鸟笼上的鲜花无风而动，散发出惑人的香气。

[来吧，进来吧，这是你的归宿。]

[我们已经寻觅了太久，你终于可以回到……的怀抱。]

[你将与我同在。]

蛊惑的迷音最终凝结成一句话，不断在简初耳边回响。

“谁……将与谁同在？”

[我将与你同在。]

那声音变得更加甜美，每一个音节都充满糖浆般的粘稠，以及让人晕眩的香甜。

简初终于仰起了头。

下一秒，她两米之外的黑色立方应声而碎。它碎得很彻底，变成一滩黑色的淤泥，混合着腥臭的血液，从高空坠落到甲板上，而里面的壮汉却不知所踪。

“噗叽”一声，混合物高高溅起，又重重落下，形成一个完美的圆。

“天赋技能【神之手】已升格。”

“【针对性防御】升级为【攻守之势】”

“攻守之势：一分钟之内，你可以阻挡来自正面的所有异能攻击，并将其随机反射。”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但简初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听见裂缝中传来规律的脚步声，有人在其中行走，似乎越来越近。

[看到你了。]

简初注视着从裂缝中走出来的人影，对方被黑雾形成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身形。

“祂看到你了，我的……伙伴。”

两双青绿色的眼眸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回到我们身边来。”

层层叠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把人震得晕晕乎乎。

黑雾如同蛛网，从那斗篷人背后缓缓蔓延过来，直到与简初身边的触手纠缠在一起。它们互相磨蹭，又互相警惕，似乎正在试探对方是敌是友。

“他们在做什么？”众人听不见声音，只能看着一切如同默剧般上演。

“大人怎么来了？”砒霜头皮一紧，连忙抓住玩具商的手臂，“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在问我？”玩具商烦躁地低声反问。

两人的动向没有逃过顾杰羽的眼睛，但距离太远，听不清说话的声音。

她眯眯眼，和马瑞安交换了几个眼神。

曾经的默契还在，两人无需多言，一拍即合。耀眼的银光乍起，巨大的手掌出现在飞艇上空，随着马瑞安下压手臂，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盖了下来。

“幽灵！”玩具商慌张大喊，但年轻人连一点眼神都欠奉。

他和砒霜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窜，毒花无法作用于虚影之上，他们只能被迫后撤，但对面显然不给这样的机会。

手掌盖下，玩具商一时不慎摔倒在地，下一秒左腿就被重物死死压住，无法挣脱。

“你知道些什么？”马瑞安脸色发白，但语调冷酷，“全都说出来。”

此时，整个空间仿佛被分割成完全独立的两块，不管甲板上的人打成什么样，天空中的身影都不会投下分毫的注意。

“你！幽灵！”玩具商感觉脑子里有根线崩断了，他的余光能看见被控制的年轻人捂住口鼻，试图阻止鲜血喷涌，但就算这样，对方也没有任何要过来帮他的意思。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没人会信，马瑞安冷笑一声，压迫的虚影再次下压几分。

“啊啊啊啊！”玩具商浑身颤抖，左右却已经看不见砒霜的身影，“该、该死的。”

可就在这时，一道黑雾带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威压，看似缓慢地突行而来。

马瑞安警铃大作，忙拉着顾杰羽离开原地，可黑雾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利落地在空中一转，又朝他们飞了过来。

“小心！”

两人左右卧倒，黑雾从中一掠而过，可就在他们满怀担忧之时，那黑雾却好像只是开了个玩笑，在众人头顶盘旋几圈后，直直钻进了玩具商的身体。

马瑞安瞳孔紧缩，可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惨绝人寰的尖叫。

他下意识捂住耳朵，但眼神已经无法挪开，玩具商嘴巴大张着流出涎水，两眼翻白，整个人不住抽搐。

“这是……怎么了？”隋辩后退半步，但这个问题没人能解答，不远处的幽灵紧随其后发出痛呼，完全跪倒在地，身子弯成一个虾米。

两人一前一后，说不相关都没人信。

前所未有的疼痛席卷而来，他的大脑好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却没有传来任何指令，仿佛只是对他刚刚的行为进行了惩罚。

他们的声音传到天上，却变得格外稀薄，如同叹息。

简初紧盯着对面的人，他整张脸都被黑雾包裹，只有那双青绿的眼睛闪闪发亮，两人互相注视着，好像这样就足够实现交流。

“你是谁？”

对方没有回答，触手却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似乎很熟悉这样的气息，而同样的，黑雾盘旋到简初跟前，却被她伸手挥散。

“呵呵，你还没有发现吗？”那人摸了摸乖巧的触手，“我们是一样的。”

他抬起头，虽然看不见表情，动作却好像在期待简初的回应。

“等等……你还没想起来？”他凑近了几分，看进那双和自己完全一样的青色眼睛里，“怎么会呢，明明能量已经够了。”

简初蹙起眉：“能量？”

对方却没有再回答，而是挥开身边的触手，凌空走近了两步：“算了，这些也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该是我们的一员。”

“回到我们之中吧，你的一切都是祂赐予的，虽然你暂时忘记了这些，但事实不会说谎。”

循着他的视线，简初看向黑黢黢的触手，它们肌肤油亮，看上去颇受了一番滋养。

安静在蔓延，周遭的气氛明显越来越冷，斗篷人沉默许久，还是幽幽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不够清醒。”

他缓缓抬起右手，一瞬间，仿佛天地开阖，无数气团从裂缝中涌出，带着未知的强大威压，如凛冬烈风呼啸而出。

空气互相摩擦，爆出炽烈的耀斑，简初的呼吸被瞬间剥夺，迎面的气流像刮骨刀一样，直接将她连人带触手狠狠拍在了甲板之上。

周围的杂物几乎化为齑粉，甲板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坑里静默无声。

斗篷人悬浮着向后飞去，一点点钻回巨大的裂隙之中。

“长长记性吧，我的伙伴，希望下次再见时，你已经完全清醒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不见。

甲板上，被碾碎的物件扬起粉尘，遮住众人的视线，也让所有人都喘不上气。

“咳咳！刚刚到底……咳咳！简初呢！”隋辩一张嘴就被呛到了。

周围的烟尘开始散去，他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身影安静地站在其中，没有任何动作，显得有些诡异。

“简初——咳咳！”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却被一旁伸出的胳膊拦住了去路。

“你先等等，那好像不是简初。”顾杰羽从肺中深深呼出一口气，“那是……”

话音未落，沉重的灰尘终于散开。

玩具商背对着他们，身影和此前并无区别，只是头发和肩上落满白灰，看上去莫名苍老了很多。

马瑞安没有忘记，几分钟之前众目睽睽下钻进玩具商身体里的黑雾，他谨慎地转动眼珠，试图找寻砒霜和幽灵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小心点。”他小声提醒着，深吸一口气，缓慢向旁边挪了一步。

“砰！”

下一秒，玩具商瞬间消失在原地，紧接着一声巨响将整个飞艇震得抖三抖。

“他去哪了？！”隋辩慌忙冲上前，可刚刚走出两步就一个刹车，竭力稳住了身形。

巨大的深坑映入眼帘，它几乎贯穿了整艘飞艇，甚至能从开裂的位置依稀看到下方的暗绿色天空。

“人呢？”他眯着眼，试图在黑暗中寻找玩具商的身影，但却在看清内部的瞬间缩紧了瞳孔。

无数触手蜿蜒而上，紧紧攀住坑洞的边缘，就像是一根根交错的血管，让人遍体生寒。

一片昏暗中，简初的面容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