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又开始转大。

木琅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这样的天气在外围很常见，但在聚落上空出现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这也许是某种预兆，让她难以平静。

“你见到那个凶手了？”身侧的女人歪着脑袋，她看上去三十来岁，眼角的细纹很淡，气质相当温和，“是个什么样的人，木羽又是怎么死的？”

一连串的问题，但木琅看上去兴致不高：“见到了，但是……”

“但是？”

“她看上去不像是很凶恶的人，现在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杀死木羽的。”女孩踢了踢脚下的石头，“总之，我不觉得她能帮我们。”

那女子倒是没有泄气：“活了这么久，还不知道看人不能看外表吗？哎，你还记得以前学的这些道理吗？”

当一个技能长时间不使用，很快就会被身体遗忘，思想也是一样。在这生活并不需要太多人际交往的小窍门，时间久了，大家自然都会忘记。

而他们忘记的又何止是这些。

“我有机会去见见她吗？”女子问。

木琅摇摇头：“木然也在，我没法带你进去。”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跟她聊聊吧。”女子用那双平静温和的眼注视着不远处的高塔，“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不太明白，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虽然有点无聊，但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木琅仰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看她，“难道你不愿意陪着我吗……母亲？”

女子愣了愣。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这个词了。

木石从不允许他们以原先的关系互称，父母、伴侣、儿女，甚至是兄弟姐妹，都只剩下一个“同伴”来概括。

她是幸运的，可以与女儿相伴，但她也是不幸的，因为她的女儿也要承受这无形的苦痛，直到彻底麻木。

他们身边永远只有彼此，没有失去，没有新生，时间在此地失去了意义。

“这话被听见，你会受罚的。”女子微微叹息，“有些事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不懂的人哪里只有木琅一个，又或者大家并不是真的不懂，而是选择了接受现实，又或是沉迷于虚妄的“永生”，忘却了自己的来处。

“好吧，那我先走了。”木琅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她早就习惯了和对方如此交谈，记忆中朝女子撒娇的画面已经斑驳不清了。

可她为什么还要称呼“母亲”，连她自己也想不明白。

“木琅。”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女子突然轻声唤住她，“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名字？”女孩侧过头，眼里透着淡淡的茫然，脑海中的记忆飞逝，她艰难从一片泡影中找到曾经被呼唤的印象。

那是她的本名。

“应该还记得……”

“嘘，你记得就好，不要说出来。”女子朝她摆摆手，“去吧。”

木琅深深注视了母亲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转过身，一步步踏进高塔，直到再也看不见。

……

“滴滴，滴滴——”

看见手中的临时信号源开始运作，傅燃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把设备安置在一个雨水浇不到的岩石缝隙，三人围成一圈，不断尝试搜寻信号，但可惜的是，虽然他们能连接上信号，却并不能和因思禾取得联系。

“也许受到磁场影响，先不管这些，按照计划继续安装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傅遥说着，手上仍然尝试着向外发送信息。

话虽如此，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连第一个信号源都不能正常使用，里面的磁场干扰更强，希望只会更加渺茫。

“我刚刚发现了一只异种，要收集样本吗？”林愿终于放弃搜索信号，不再浪费时间，“如果联系不上指挥部，我们就加快速度，把情况摸清，然后早点回去。”

一来防止同伴担心，二来也可以及时更新情报。

傅遥沉吟片刻，点头同意：“那就这样，我们先采集异种样本，然后在建筑群附近探索一下，早点回去整备，回头再来。”

天坑里的一切都是未知，肯定要处处小心。

“……灰烬，发什么呆呢？”见年轻人一直没有出声，傅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什么了吗？”

傅燃收回远眺的视线，微微摇头：“没什么。”

雨滴把他额前的碎发拍打到低垂，看上去不如以前那么精神，年轻人下意识摸了摸左胸，心脏正在“砰砰”跳着，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里走，他越觉得不安。

三人达成一致，列成简易的防御队形前进，还没走出多远，就在嶙峋的乱石之后发现一只单独行动的异种。

这是一只直立的高大“蜥蜴”，目测至少有三米，脊背的骨刺倒竖着，身上炸开的鳞片被细雨冲洗得干干净净。

它正左右摇摆着脑袋，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傅燃拧眉，伸手阻止了正要攻击的林愿：“先等等，看看它要做什么。”

他们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被异种捕食的生物。尽管它们可以捕食更弱小的同类，但这里异种密度很低，完全没必要特地跑进来觅食。

难道有什么吸引了它？

傅遥小心举起手，露出终端上的摄像头。异种没有任何感觉，依旧昂着脑袋左右晃晃，紧接着朝某个方向奔去。

“跟上！”

她打了个手势，小队如同隐秘的急行军，无声在乱石滩上前行，没走多远，前方的异种就突然停下，继续重复着之前的动作。

“这到底是在干嘛？”傅遥紧盯着蹙起眉头，“它的嗅觉很灵敏吗？可一直也没发现我们啊？”

三人和异种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它真的在靠嗅觉寻找什么，那肯定早就发现了他们，这样看来，这只异种更像是保留了某种习性，又或者它“闻到”的不是气味，而是别的什么。

时间紧迫，他们没法一直观察下去，最简单的方法就剩下——杀了它，然后把脑袋带回去研究。

三人交换眼神，迅速达成一致。

“嗖！”

林愿最先抬手，一道耀眼的激光从指尖射出，眨眼在鳞片上迸溅出火花，焦臭伴随着“滋滋”的灼烧声扩散开来，瞬间引爆了异种的怒火。

它高昂地吼叫一声，前爪落地趴在地上，左右踩踏两下，便如同离弦之箭猛冲了过来。

反应很快，防御不低，而且一脚下去，被震落的碎石块都快被踩成齑粉，说明力量也不俗。

傅遥抽出怀间的长刀，手腕一转就要使用异能。

“等等傅队长，不要用异能！”林愿匆忙开口，她此时脸色相当难看，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异能消耗的速度太快了，这里有问题！”

尽管没有立刻理解她的意思，但语气中的急切骗不了人，傅遥直接举刀横切，狠狠砍在异种炸开的鳞片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皮这么厚？”

傅燃沉默不语，反手抽出腿上绑着的短匕，回身踏上一旁的巨石，借着腾空时的重力，猛地向下戳刺，匕首顺着鳞片之间的缝隙，顺利刺进半截刀刃。

正常的防御模式下，它的鳞片应当是紧密闭合的，但现在却反常地炸开着，露出里头柔软的皮肉。

是得了什么病吗？

林愿举枪，“砰砰”几声清空弹匣，一枚子弹顺利射入了异种右肩的鳞片间隙，而还有一枚更是直接射入左眼，迸出一串血花。

“漂亮！”傅遥毫不吝啬夸赞，趁着异种仰天狂怒之际，翻身踩上它的脊背。

矫健的身姿沿着嶙峋的巨石不断爬升，她找准时机回首一拳，直接击中傅燃留下的刀柄，将露在外面的半截短匕完全按了下去！

傅燃乘胜追击，接过她抛来的长刀，一个优雅的转身，整个人“钻进”了异种的怀抱。

长刀穿胸而过，一点带血的刀尖从背面的鳞缝中探出。垂死的剧痛让异种胡乱扫起尾巴，击碎了傅遥站立着的巨石。两人迅速远离，警惕地看着它倒在满天的粉尘之中。

“呼，比预期要费劲。”傅遥走过去，弯腰拔出自己的刀，又将异种背上的短匕抽出来，丢给了傅燃。

“谢谢。”傅燃接住匕首，随手甩干血迹。

烟尘缓缓散去，露出地上倒着的异种尸体，它的鳞片已经失去光泽，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炸起。

“真奇怪。”傅遥清清嗓子，转头看向身后的林愿，“你刚刚说‘不要用异能’是什么意思？”

对方的脸色明显很差，但具体是什么情况还是要问清楚。

林愿脚步有些虚浮：“我刚刚用了异能，几乎瞬间就被抽干了，消耗高到离谱，我建议不要轻易尝试。”

傅遥并不觉得她在撒谎：“那你现在感觉这么样？”

现在时间还早，但大家的状态都需要保证，实在坚持不住就得尽快回程。

“没关系，不会拖后腿的，我的枪法也很不错。”林愿罕见露出了一丝微笑。

“不要逞强，撑不住就说。”傅遥向来不会拖泥带水，“赶紧采集样本，加快速度，争取早点回去。”

不过两三分钟，几人就把样本装好，重新出发。不过接下来的探索并没有明确目标，四处晃悠的时候需要小心周围的情况。

谁也不知道危险会从哪冒出来，现在可不能打草惊蛇。

“呼——”

傅燃无声出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再次抚上自己的心口。

心跳不仅越来越快，甚至连节奏都有些乱了，但他很确定，自己乃至整个家族都没有心脏病史。

到底怎么了？

手掌之下，疼痛在深处蔓延，直到覆盖整个心脏。

这两天出差的事务要收个尾，所以更新会晚点，没有意外的话下周恢复正常时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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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无人区（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