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简初装作刚刚醒来，一直关注着她的木然立刻走了过来。

木琅抬头看过来：“我去喊大人来……”

“等等！”

出人意料的，另外两人竟然异口同声地阻止了她。

“我还有话要问她。”木然冷哼一声，瞥向地上的人，“你倒是不见外，还指挥起我们来了？”

简初没有挣脱束缚的绳索，而是挣扎着坐起身：“饿了，给点饭吃。”

见对面两人神色莫名，她不禁眯起眼：“怎么，想严刑逼供？”

“没有这种东西。”木然蹲在她面前，恶劣地笑了笑，“你以为还能谈条件？”

简初直勾勾盯着他：“你们又杀不了我，为什么不能谈条件呢？”

“你！”木然心中大骇。

这话的暗示意味过于明显，看来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秘密，甚至……也获得了“永生”！

看见他的表情，简初就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她佯装小人得志，看上去相当欠揍。

眼见木然有要动手的架势，木琅赶紧出言阻止：“木然，不要意气用事！你去找大人来，我在这守着。”

气氛沉重到粘稠，男人目眦欲裂，咬着牙放下拳头：“你最好老实点！”

屋内很快只剩下两人，简初仰着脑袋和这个小姑娘对视。

“你在撒谎。”木琅歪歪脑袋，“我们是不需要吃饭的，所以你是真的饿了吗？”

简初心下一震。

万万没想到这里会出现破绽，但她刚刚为什么没有直接戳穿？

何况，她说“我们”，难不成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不死”的？

简初故作镇定地挑眉：“是真是假，你以后会知道的。”

她看上去胸有成竹，又让木琅有些不确定了，不过两人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

“你是怎么杀死木羽的？”

对面提出的问题让简初松了口气：“怎么，你们还没查明白？”

“你可以不回答。”木琅的眼神微微游移，为了掩饰紧张，还原地来回踱了两步。

简初当然看出她的心境，就是不知道这份紧张究竟来源于对自己的畏惧，还是来源于随时会进来的其他人。

这个小姑娘，或许可以利用。

木琅刚要继续开口，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他赶紧闭上嘴，转头看了过去。

“吱呀——”

大门被人推开，来人还是那几张老面孔，简初这次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们。除了木然之外，两个中年人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那个老者，看样子是专门照顾他的。

可他们都死不掉，有必要这么小心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她看向那个老人，对方也穿着差不多的灰色罩衫，腰间多挂了一圈大大小小的布袋，里面装着东西，沉沉坠着。

他走过来时步履蹒跚，和苍老的外表十分相符。

看来“永生”降临的时刻很偶然，直接将他们的生命定格，之后不管如何死而复生，都只能拥有原本的躯体。

“东西在哪？”老者径直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简初挑挑眉，一眼就看到对方手背上的银色菱形图案，和他枯树般的皮肤格格不入。

其他人的手背上都有类似的图案，但形状各不相同，菱形、圆形、三角……会有什么含义吗？

“木然。”见她没有回应，老者眼神示意。

年轻人立刻走上前，推着简初的肩膀，粗鲁地把她摁倒在地，露出被绑在身后的手。

可这一眼看去，她的手背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木然睁大了眼：“怎么可能，没有？！”

“什么？”老者皱起眉头，本就布满皱纹的脸现在更是纠结在一起。

他上前握住简初的手腕，左右转动了两下，终于在手腕内侧发现了银色的痕迹。

“这……为什么不在手背上？”木然讷讷道，“她真的变得和我们一样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们还能把木羽换回来吗？

老者神色淡淡：“她不是最初的受赐者，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简初转动眼珠，看向一言不发的木琅，从刚刚开始，这小姑娘好像就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从哪里知道我们，又是怎么杀死木羽的？”老者的眼皮耷拉着，浑浊的眼珠却射出淡淡精光，“你夺走了他的力量，神明已经可以看见你，所以不要试图欺骗，就算你死不掉，我们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你永远无法超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液流尽，睁开眼又是无尽的折磨。”

对方看上去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但比起这种威胁，简初明显对那句“神明可以看见你”有些应激。

上次听见这句话时，可没发生什么好事。

“我说不知道，你信吗？”

不等老者有所反应，一旁的木然就大声斥骂：“你老实点！”

要是立场互换，简初自己恐怕也不会信这种鬼话，她索性两腿伸直，向后仰靠在岩壁上，一副摆烂的模样：“要不你们问问那个神咧，看看我说谎没？”

“你这个……”

“木然！退下！”木石厉声阻止，他直直看向简初，心下暗藏犹疑，“看来你是真不怕。”

是无所畏惧，还是有所依仗？

“我没说谎，当然不怕。”简初扯扯嘴角，“说到底，要不是那个人一直追杀我，我也不会对他动手。”

“你还挺会倒打一耙。”老人嘴角向下压了压，“你拿了他的东西，不找你找谁？”

“那我说不定是路上捡来的呢！”简初的表情有点欠揍，这也是她的目的——激怒对方，希望他们能在愤怒之下口不择言，暴露出更多信息。

“而且，既然你们认为我是强盗，现在难道希望强盗主动忏悔吗？”

话音落下，屋内的气氛立刻变得剑拔弩张，木琅垂下眼皮，不安地舔了舔嘴唇。

“你！”木然眼睛充血，盔甲瞬间覆盖身躯，他反手拔出腰间的激光刀，冲上前抹向简初的脖子。

老人面色大骇：“木琅！阻止他！”

可哪怕木琅早就冲了出去，也来不及阻止那个盛怒的男人。他本来就离得很近，几乎是在简初的身侧，动手杀人不过是眨眼的事。

木琅瞳孔骤缩，指尖却只能堪堪擦过他的衣角。

他们还不知道这人究竟能不能复活，如果失手杀死，就没办法弄清死亡的奥秘了。

电光石火间，银白攀上简初的指尖，拘束手腕的绳索瞬间崩裂，她伸手一撩，就握住了眼前的短匕。

那是木琅常用的武器，手工磨出来的石质匕首。

“借我用用。”简初弯弯眼角，下一秒肩胛拱起，扭腰回身，反手直接捅进了男人的额角。

木然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听见耳边传来“噗嗤”一声，锐利的冷兵器便丝滑地戳进太阳穴，还在里面搅动了两下。

疼痛缓缓蔓延，不过一个呼吸，意识就彻底抽离。

混乱的记忆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海潮一般冲洗着他的大脑，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碎片化作光影，落进一望无尽的深海，转而恢复平静。

灵魂看见遥远的白光，被牵引着不断前行。

愤怒与痛苦油然而生，他迈出最后一步，重重踏在地上，转头怒视角落的人。

简初目击了他从石头里钻出来的画面，几乎要控制不住眼角的抽搐。

头顶的嗡鸣层层叠叠，盘旋不散，如同丧钟宣誓他的死亡，同时却又启示他的新生。

原来钟声是这个意思。

从他死去化为尘土，到他重新出现，前后总共不过十秒钟，而这里没有执行任何仪式，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全自动”的。

只要死去，立刻就能复活，就像是在游戏中死亡后，被重新传回出生地。

这石头果然不对！

简初一手捏住木琅的脖颈，眼神紧紧锁定着男人的脸。

他的神色十分耐人寻味，刚出来的时刻还带着明显的迷茫和挣扎，可等整个人完全脱出，脸上就剩下仇恨和警惕。

踏出巨石截面的瞬间，他身上甚至叠了一层晃动的人形虚影。

这短短十秒究竟会经历什么，简初好奇得心痒痒，但她又不可能自己去尝试。

一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这样的力量——至少系统没有任何提醒，二来……

这看着太邪门了，她甚至不确定回来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木然。

现在形势迫人，就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死了木羽，也不能暴露这一点，否则手中的人质就没用了。

“跑这么快？怕被我杀了？”简初故意嗤笑一声。

见到年轻人复活，老者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可听到这句话，脸色又变得十分难看。

难不成，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她就能“彻底杀死”他们？

“现在还能好好聊吗？”简初轻松地转动匕首，眼角余光扫了眼安静的木琅。

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毫不挣扎。

屋内没有人轻举妄动，直到门外传来模糊的呼喊。

“大人！大人！”

简初下意识抽动了眉头。

“有人侵入领地，需要召集人手处理吗？”

瞬间，对面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这几乎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简初毫不犹豫推开木琅，掌心的匕首转出一朵刀花，旋即被紧紧反握。

迅捷的身影从几人中间掠过，她三步并作两步，毫不犹豫冲向那块黑色的巨石。

周围的一切变成慢放，黑黢黢的皮壳反射出瘆人的油光，一刀上去却像是陷入了软烂的沼泽。

“嘶！”

简初试图把刀抽出来，却感受到莫大的阻力，石质匕首如同融化一样，转眼被吸入深渊，融进了那块巨石之中，但那吸力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越来越强。

截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耀眼白光，几乎要将屋内的一切融化，简初伸手挡在眼前，却没有太大作用。

好几条白色的东西从石面里伸了出来，但是它们太亮了，轮廓被照得很模糊，依稀很像是某种触手。

直到它们一拥而上，握住自己的手臂、脚腕，甚至托起她的后脑，简初才意识到这些东西……是手。

柔若无骨的手，触感冰凉，就像石头一样，但它们的力道却不容忽视。

简初觉得自己好像挣扎了许久，但实际上，没有借力点的她几乎瞬间就被拖走，丝滑坠入了石面之中。

白光逐渐消散，木石缓缓睁眼，适应着眼前的昏暗。

“大人……”

他听见颤抖的声音。

“那个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