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不过寻常庭院，周围环境当然没有什么特别。

莫清冉不意拆穿齐凤青的心思。

她小心推门进入，指尖一唤，明符闪着半点微火不灭。

房内书案之上，放置着那封书信。莫清看去，不见那裴兄二字，心上一沉。火影一点点婆娑，莫揪揪注意到什么，轻叫一声。

“嘤。”

师姐——

人。

伴随着这一声，一刀朝着莫清冉砍来，她与莫揪揪被迫分开，黑影间，许恬然冷眼看着自己。

“何人在此？”

是阿娘，莫清冉收回剑，响起一声：“阿娘，是我。”

“清清？”许恬然点亮案前的烛火，瞳光一聚，“你来莫郎房中来做什么？”

莫清冉抬手接住莫揪揪，将在浣花派经历的事讲过，最后不忘安声：“阿娘不必担忧，那蝶妖在城外。”

莫府人并不多。家族人上下也不过二十几人，莫一辉虽算得上沾亲带故，却并不起眼。

许恬然闻言，身形一抖倚靠在墙边，脸色白得吓人。莫清冉注意到，从袋中取出灵果，让她吃下。

反手一探，她摸上许恬然的手腕间：“阿娘身子怎么这样乏力？”她前半载离家，许恬然还是精神十足，一副红润的样子。

许恬然匆匆撤回右手，嘴角扬笑，“清清不也知道啊，都是老毛病——”她语气一顿，“你可在莫郎房中发现可疑的地方了？”

“并未。”莫清冉拉开房门，望着屋外月色朦胧的深院，劝导：“阿娘既病，不如好好休憩。我再去城外看上一番。”

许恬然急忙叫住她，“清清。”反应过什么，她拉住莫清冉的手，“你不是说你刚归也要好生休息。明日再去找吧。”

肩上的幼鸟连连点头，它身子重头又轻，一点一点时便靠在莫清冉肩上磨蹭。

师姐、该休息了。

它这一叫，许恬然注意到肩边，“清清一贯最喜欢妖兽，这只又叫什么名字？”

“姓莫，名揪揪。”

许恬然：“你取名倒并未多变。”她这位女儿，从小就性子闷，莫郎极喜逗她笑，也不曾见她笑过几次。她念想到这里，笑容一淡，找话道：“清清，还是不要再出去了。同娘一起去睡吧。”

两人再一起离开院内。

这一次醒眼，已是日更。

莫清冉有些头闷。屋中那点声响传到屋外，彩云轻推门进来：“小姐醒了？夫人给您备了衣裳，今日一早有玉静门的仙师前来找您，夫人已在前院备宴了。彩云本想着，小姐若是过了日更还未醒，便进来叫你。”

莫清冉接过她手上的衣物，看见桌上一空，想到什么，莫清冉愣住。

玉静门来人，齐凤青想必也来了。

她穿上那身衣物准备直接开门出去，又被彩云急急拉住手，“小姐啊！你就这样出去？”

不可吗？莫清冉此时与门内并无两样，除了那身衣服不是玉静门内门服饰。

彩云道：“前厅不只各位仙师，还有听闻小姐回来，前来拜访的公子，您如此这样出去，夫人会骂彩云的——”

她脚极快，不过半个钟头便将莫清冉的黑发取出一缕盘在头间。那簪子被取下，彩云想戴另一套成绾的发饰。

莫清冉注意到，“头上不必如此繁重。”

彩云便放下，只寥寥在那发簪间穿过青丝带，垂在被挽在耳边的两缕发丝间。

镜子中的人，并没有看出什么区别。窥彩云还要扑面，莫清冉不愿摘下面纱吓到她，“面有外伤，胭脂水粉就不必。”

让他们久等也并不是好。

莫清然起身离开。彩云紧跑到前面替她开门。她不习惯事事如此都要人照顾，于是莫清冉腿脚加快，不时便到前厅。

厅内莺歌声不断，正中间坐有几人奏乐。瞧见她，许恬然招手让莫清冉坐到她旁边。

莫一辉坐在另处，远远瞥见她，急忙低头。排除他，玉静门前来还剩七人。薛书文、闻花笑……齐凤青，莫揪揪早些时日离开果真是因此。

莫清冉率先朝着上位的莫云苓行礼，听见莫云苓的回应再一一告过他人。他瞧着与半载前并没有区别，莫清冉记及彩云的异样，手中灵力缓缓逼向莫云苓。

无异。

莫清冉安心坐下。

“仙师们前来莫祈城内，莫某高兴啊——特意从地下挖出了埋藏几十年的老酒，这可是莫祈城特有，你们可得尝上几杯！”

周围站边的侍女倾身在他们杯中倒酒。

玉静门没有外出不能饮酒的习性，薛书文抬手歉道：“书文不胜酒力，便以茶代酒了。其余师弟师妹若想尝尝，哈，不用在意我与你们莫师姐。”

“就等师兄这一句话！”他一杯下去，回味般舔过唇间，夸道：“好酒！”

短时又有几人喝过，莫云苓把手一扬，高兴地合不拢嘴，“你们若是喜欢，我不日便上持些到玉静门去。你们裴长老也极爱这酒。”

齐凤青微微喝过一小口，口味醇厚辛辣，他急忙不着痕迹地吐出去，再抬头，意外撞进莫清冉眼中。

看什么看。

什么酒，这么难喝，呸——

他夹起几口菜肴盖住味道。

莫清冉不喜喝酒，便同许恬然一起倒茶，许恬然瞧着坐席上的莫一辉，突发想起问：“你那位莫堂弟，在门内资质如何？”

“资质尚可，品性难琢。”

她挑起话头，莫清冉便告诉她，“我已与各位长老商议将他逐出山门，这次顺路外行，将他送回。”

茶水洒下一半，许恬然任由一边的侍女擦过。

她似思虑许久，才道：“清清，过些时日，你便离开莫祈城吧。那位莫堂弟，你也一同带走，在玉静门不修道当个扫地僧也是极好的……”

莫清冉不知她为何说这样的话，每每自己归家，许恬然不免让自己多休憩几日，提前让自己离开，还是第一次。

“阿娘，你可瞒着我何事？”

“我有什么可瞒你的。”许恬然给她添上杯里的茶，“娘只是想着，你爹就那一个外甥，不是想着让你护上一护。”

“他品性不高，并非我不愿护他。”

两人说话间，席上一群人醉得醉，甚至有一弟子在前厅中舞起剑来，引得人喝彩。

薛书文走走晃晃要外出，他本不想喝酒，可莫云苓一劝再劝，他作为带队的人却不得不喝上几口。

他晃得厉害，连着两位弟子要去扶他。

莫云苓意起身。

薛书文弓礼道：“不必啊不必、你们进去继续……”

“薛师兄、你醉了、我们扶你、”

“是的！薛师兄、你醉了。”

莫云苓倒是精神如常，一副千杯不醉样，“小辈三人，酒量都是上等啊！来、我带你们去我藏宝阁内赏我这几十年收藏的宝物！三位仙师、走！”

几人一扶二，二扶四。莫清冉想前去劝导，被许恬然说话声留下。她指向五位弟子中还算清醒的齐凤青，“那位仙师看着一表人才，我看也并不贪杯。”

她手又一抬又道：“这位公子面貌虽不是上等，但行礼一举一态都是规整……”

莫清冉摆手站起，“阿娘又在胡语。”

她安排侍女扶起乱醉的弟子，又走到闻花笑身边，见她面色云红，“师妹，你与我一同回房可好。”

“莫师姐啊——好！跟你睡一房、”

她扶起她，经过许恬然旁道别。

齐凤青甩手一起离开，他吃得积食，想着在庭院一逛。这一走，前厅堪堪留下收拾庭院的几人，许恬然从位子上站起，慢步跟在莫清冉身后。

一段不断不远的距离。

闻花笑低声呢喃：“花、花好！多——”

“哇……”她还记得自己被莫清冉扶着，急忙甩开她的手在一边干呕，“莫、师姐……茅房在哪……”

莫清冉站在原地思索，指过方向，“西边。”

“师妹，你一人可行？”

闻花笑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她蹑手蹑脚向着西边前去，无力再讲话。

莫清冉靠于假山处等她回来，听见几声鸟叫。她抬眼望向空中，莫揪揪从一边飞过来，身形似大了一圈，在空中犹豫不决，随后直直冲到莫清冉身边。

本以为是离得远，莫清冉看错了。直到莫揪揪站上肩头，利爪勾得衣服一紧。

莫清冉扭头看它。

【吃食一顿怎么长大这么多？】

“嘤嘤。”

秦知聿心虚地嘤声，他也不知，早日心口一热，便觉得自己腹中饥饿。他飞到莫清冉边，也不见师姐清醒，便想着先去吃些虫子。

这一下、

“啊——救命啊！救命……”

莫清冉眼神一凝，直直朝着那道微弱的声音跑去。她手中率先唤符，假山后一处庭院的角落，闻花笑跌倒在地，死死地盯着那处。

莫清冉甩过两张明符，天素长立。

“天素、护。”闻花笑被罩于结界处，见莫清冉来到，闻花笑声音颤抖，她手一指，神情崩溃：“薛师兄、薛师兄，呜呜呜，他被吃了。”

她语落下，莫清冉已挑剑退开蹲在地上那人。

薛书文持剑抵住那张血口。衣服被撕成几块，他面色昏沉不语，当归铮铮声不断，期盼他清醒一丝。

施压的那人佝偻着腰身，面上鲜血糊住嘴边，那双眼睛红成一片，他被天素一剑退开几步，无所知地又要上前啃食。

那身服饰并没有改变，莫清冉一眼便认出是谁，于是再抬剑的手一顿，“阿爹？”

莫云苓不甚在意那声，弓身靠近薛书文，当归凝灵而起，死死抵住，莫云苓嘴边的鲜血滴落在薛书文的手臂上，引得身后两躯壳摇摇曳曳站起来，似要一同攻击他。

薛书文脑中并不清醒，只觉眼前那人与莫清冉长得十分相似。剑光一抖，砍落莫清冉背后的石头，他轻喊：“师妹……你为何伤我？”

当归伤不到莫云苓，又或者是莫云苓似无所感般，行动受不到它半点阻碍，他张口咬下薛书文手臂。

“嘶——”。

天素、天素……

天素对他有害。

“天素！”

莫清冉心上一恨，抬剑直逼莫云苓喉咙。

剑影间一道身影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