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制作传讯符这件事，温从嘉就理所当然地把全部空闲时间投入其中，她花了一天半的时间搞清楚原理，又花了半天时间制作出第一张传讯符。
俞师姐仍然在闭关，温从嘉便在一个傍晚，敲开了源师姐的院门。
相对于明师姐，源师姐显然给人稳重可靠的感觉。
“温师妹，有什么事吗？”
源师姐穿着花山学宫首席弟子特制的弟子服，气质出众，单单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仙门领袖该有的样子。
“这是我做的传讯符，想请源师姐帮忙看看。”
温从嘉双手将那张传讯符递了出去。
“哦？”
源师姐微微一笑，余光瞥了一眼隔壁的院子，让出一个身位，“进来，坐下说。”
“是。”
不知为何，跨过院门的时候，温从嘉莫名变得紧张起来，等她走进客厅，终于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君岚舟，一个温从嘉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君师姐！”
温从嘉硬着头皮打了招呼。
“嗯。”
君岚舟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仅仅是与之对视，就已经感觉到莫大压力了，温从嘉赶紧转移视线，就看到半人高的傀儡头顶托盘，奉上热茶。
花山学宫并没有专门的傀儡师，看到这灵活的傀儡，温从嘉感到十分新奇。
“是朋友送的，我可不是傀儡师。”源师姐特意解释了一句，“温师妹，传送符。”
“是。”
温从嘉赶紧把手里的传送符递给源师姐，原本信心满满，现在又开始担忧，就像大考前的学生。
源师姐拿着那张传送符仔细瞧了一遍，虽然不是符修，基本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不过她没有立刻发表意见，而是将符递给了君岚舟。
温从嘉的心跳漏了半拍。
君岚舟看过之后，同样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将符送回源师姐面前。
“君师妹，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是符修，往年也从未使用过传送符，仅凭手上的感觉，没什么差别。”
在如此多的前提之下，实在很难分辨这是在称赞还是贬低。
“难得，君师妹，你竟然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
什么？是称赞吗？温从嘉的惊讶、喜悦毫不掩饰地暴露在脸上，逡巡的目光说明了此时心中所想。
“温师妹，稍微学一下控制情绪，不要轻易把喜怒哀乐放在脸上。”
“我……源师姐教训的是。”
似乎没什么好反驳的，温从嘉只觉得面颊发烫，没有地洞可钻，只好低下头。
“温师妹，制作传讯符很耗费心神吧？”
源师姐说了一个数字，“最近五年，所需传送符大概是这个数，你看看，一个人的话，要多久才能完成？”
温从嘉张了张嘴，心里计算着，这种活必须用闲暇时间，而且还得保证足够的休息时间，那样的话，“大概半个月吧。”
“半个月，倒也来得及。”
源师姐转头对君岚舟道：“报名的事，催一催，尽快定下来。”
“是，源师姐。”
“如果没有什么的事话，我先走了。”
温从嘉实在坐不住了，她刚站起来，就听源师姐说“等等”，她便站着听。
“制作传讯符的材料，符纸、符笔什么的，这些要多少，温师妹，你心里有数了吗？”
糟糕，忘记这件事了，温从嘉支吾道：“还没有……”
源师姐便看向君岚舟，“这种事，你们好好商量，给个明确答复，就以朝阳院的名义下山采购。”
于是，温从嘉跟君岚舟一起离开了源师姐的院子。
因为对接下来的事感到无措，温从嘉呆呆地站在朝阳院后院的石子路上，也就是四个小院子前面那条路。
“温道友。”
“啊？”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竟然让你如此避之不及？”
君岚舟严厉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她回头看着温从嘉。
“……”
温从嘉低下头，像是一个被长辈训话的孩子，委屈无助不知该如何辩解，气氛因此凝固。
“喂喂，小从嘉也在外面啊，过来帮我个忙。”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温从嘉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名为“却来轩”的院墙处，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了出来，一旁还有挥动的手和高高的竹子，不是明师姐又是谁？
“哦，君师妹也在啊，要不要过来帮忙？”
明师姐趴在墙头上，抓住身旁的竹子举了起来，似乎在说这就是帮忙的内容。
“我还有事，先走了。”
君岚舟直接拒绝了，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看方向，是去前院了。
前院是公事，后院是私事。
“小从嘉，傻愣着干嘛？快过来啊。”
在明师姐的催促下，温从嘉终于收回目光，走进明师姐的院子，只是看见里面的情形，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朝阳院后边这四个小院子基本格局差不多，上次来明师姐这个院子，温从嘉记得还有一种亲切的熟悉感觉，现在却是一副乱糟糟的样子。
所有靠墙而没有建筑的地方，都已经挖开大约一尺宽的地方，能看见土壤的样子，捆成一把一把的竹子随意摆放着，明师姐挽起袖子，袖口上象征首席弟子身份地位的特殊纹饰因此被遮挡。
这是要变成农夫了吗？
还有一旁拿着锄头正在种竹子的方瓷彦，这又是怎么回事？
“温道友。”
看到温从嘉以后，方瓷彦直起身子，温柔一笑，这样的美人，捡花瓣做点“葬花”一类的事，尚可以理解，但是现在——
“方师妹特意过来问我有什么事可以帮忙的，我想了想，目前就是这件事了。”
明师姐一手搭在温从嘉肩膀上，她身上已经沾染了竹叶的清香。
啊？大脑飞速运转，温从嘉想起那天晚上在偏殿与方瓷彦的对话，她忍不住诧异地看过去。
“明师姐说最好在天黑之前把竹子全部种好，原本担心来不及的，温道友来了就太好了。”
方瓷彦话里带着一丝雀跃，丝毫没有要责怪温从嘉的意思。
“对了对了，是要在天黑之前解决，小从嘉，别愣着了。”
在明师姐的催促下，三人同时行动，在天色变得昏暗的时候，将全部竹子种下去，明师姐又拿来据说是灵泉水的东西，浇在土里，原本没什么生气的竹子立刻变得生机勃勃。
甚至，有了一种绿得发光的感觉。
“作为回报，请你们吃点心。”
明师姐洗了手，袖子放下来，左手搂着温从嘉，右手挽着方瓷彦，大步走进客厅里。
“永年斋的点心！”
“嗯嗯，永年斋的，不止是满足口腹之欲哦，其中蕴藏的灵力，抵得上好几天打坐苦修。”
“多谢明师姐！”
“不用谢不用谢，这是我十一姐送来的，借花献佛而已。”
“十一……”
“小从嘉，你的表情，是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温从嘉下意识看向方瓷彦，想从后者那里得到提示，结果人家已经优雅地开吃了。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明师姐爽朗地笑起来，“简单来说，我有很多个姐姐，要是一个月见一个，一年都不会重样哦。”
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
温从嘉低下头去，拿起一块糕点放嘴里，好甜，温和的灵力缓缓入腹，果然名不虚传。
小狸猫从外面回来，扒着客厅门槛喵喵叫，明师姐看见了，骂骂咧咧地拿着半块糕点过去，给这小家伙喂饱了。
很和谐的气氛啊。
温从嘉喜欢明师姐这里的氛围。
天彻底黑了。
石子路一旁有四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门口都挂着可以在天黑时自动亮起来的灯笼，如今正清晰地照亮温从嘉脚下的路。
“那个，方道友，对不起。”
在进入首席弟子候补住的小院后，温从嘉忍不住对方瓷彦低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
方瓷彦一脸不解地看过来，刚才那幸福的笑容仍然在眼底。
“是我……害得你……给明师姐打杂……”
温从嘉支支吾吾的，偷偷瞥了一眼正房方向，君岚舟应该还没有回来。
“是这件事啊。”
方瓷彦明白过来，垂眸道：“能给喜欢的人帮忙，是求之不得的事啊。”
这下温从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喜欢”是那个意思吗？看方瓷彦的样子，又不像啊。
“温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看你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传讯符的事情不顺利吗？”
“不是。”
“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不用客气哦。”
要是君岚舟也像方瓷彦这样温柔美丽就好了，温从嘉这样想着，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同为首席弟子候补，还住在一个院子里，温从嘉不可能永远不见君岚舟，事实上两人已经变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像从前那样远远看着，根本就是久远的过去了。
要怎么处理这种关系？
君岚舟啊，你当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可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啊。
温从嘉这样想着，把头埋进被子里。
君岚舟回来的很晚，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侧的厢房都已经灭了灯，就算没有睡着，应该也不希望被人打扰了吧？
轻轻推开房门，君岚舟走进黑暗的室内，没有点灯，她缓步走向床榻，褪去鞋袜，盘腿坐下，开始每晚的修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