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说重不重,说轻呢,也不能称之为爱抚,柳不眠被打得有点懵。
她不明白,“为什么打我?”
手心微微刺痒,时羽面皮臊红,“你不要脸!”
“何出此言?”柳不眠大惑不解。
她竟然还问得出口,时羽叹服,“果然是不知耻者,无所不为。”
柳不眠当即辩驳:“恶无故自来,君子不耻。”
“难道是我污蔑你?”
时羽气得不轻,“你师尊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的吗?随随便便亲人家!”
“不是随随便便。”
柳不眠一本正经,“情之所至,想亲就亲了。”
好一个情之所至,时羽被噎。
“师妹难道不喜欢?”
柳不眠视线在她唇上徘徊,“再试试呢,你兴许会喜欢。”
师妹的嘴,好甜好软,想来她也是一样。
白雪幽兰,金风玉露,世间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心向往之,师妹没理由拒绝。
“你瞧我。”柳不眠坐直了,摆正脸嘴让她看,长得也是不错的。
时羽越看她越觉得怪,说她傻吧,她顶嘴挺厉害,歪理一套一套,还什么情之所至。
说她不傻,她所言所行,却完全超出常人思维,更像是一具情感残缺的木傀儡。
想骂她两句,对上她一双澄澈清透的眼,又说不出什么狠话。
时羽终是缓和了语气,“以后还是提前打个招呼,知会一声,免得吓到人家。”
这师妹心也坏,教一半留一半,还想以后看人再闹笑话——强中自有强中手,柳大傻最好能遇上个硬茬,被扇得原地转圈,她就开心了。
“好。”
柳大傻答得爽快,竟也晓得以退为进,上前来,“你不生气就好,我继续为你擦洗。”
时羽谢谢她,“不劳烦师姐,还是叫闹闹哄哄进来吧。”
“好些天了,我估摸灵石的灵气耗费得差不多,闹闹哄哄恐怕维持不了多久。”
柳不眠两手攀在木桶边缘,目光渴望,像路边讨食的饿狗,“还是我帮你。”
时羽才不信她的鬼话,相处这些时日,也知道该怎么对付她。
“杜若堂人多眼杂,事事不便,伤好差不多,咱们还是回去,泡泉好过干躺着,你去找荆长老要几瓶丹药,让闹闹哄哄来伺候,洗完咱们就走。”
她一口一个咱们,十分中听,柳不眠歪歪头,想到能回去泡泉,也乖巧应了,“你身体不好,我多找他要一些给你带在身上,他要帮忙采药,大不了多跑几趟。”
说罢绕过屏风,开门出去。
时羽心中有愧,继而想到是谁害她连连受伤,又平衡了。
游纱岭的雷刑显然不是冲她来,矛头既对准了大师姐,自己跑远远的就是,何苦连累她?
午间在杜若堂用过饭,时羽遣闹闹哄哄找了一副竹担架来,抬她回去。
出门时,柳不眠担心傀儡支撑不了多久,找她要灵石,她不舍花钱,拒绝了,“到时我自己下来走。”
柳不眠有自己的私心,届时说不定可以抱她回去,也不坚持,径自在前领路。
傀儡力大,两条手臂朝天高高举起,步伐稳健,时羽仰面躺着,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看绿云蔽日,雁飞长空,小风拂面好不惬意。
柳不眠从来不爱与宗门内其他弟子接触,不仅仅是因为师尊的吩咐。
一来确实也习惯了独来独往,二来那些人对她从来只有恭敬和奉承,隐隐还有些妒忌,总是让她一眼看透本质。她不喜。
哪像师妹,说扇她就扇她……
柳不眠回头望,那女子倚着软枕斜躺在竹架,腕子懒懒搭在臀上,另一手撑腮闲适裳景,海棠树下过,风送满怀的零珠片玉。
她真特别,她真好看。
“快些走罢。”时羽不耐烦抬手,“中午日头大,晒得很。”
山间小路弯弯绕绕,千盘百级,柳不眠加快脚程。
转过几道弯,迎面却撞上个人,是杜若堂荆长老首徒,荆不危。
他袍角掖进腰带,背个竹篓,手里攥把小锄头,显然是刚从冷雾谷药田回来。
这人时羽也是认识的,来外门上过几次课,教授基础的木系法术和一些简单的医理常识。
在杜若堂养伤这几天,时羽从来没出过病室大门,她不愿让过多人知晓她与柳不眠的关系,也不知道在心虚什么,这时她摸了块帕子出来,半掩着脸,“快快行。”
小傀儡原地站着不动。
“闹闹哄哄?”时羽艰难抬起身子,分别敲一下牠们脑门。
小傀儡如梦初醒,呆呆应了声,迟钝挪动脚步,“咯嘎咯嘎”走过去。
荆不危认出这是师姐前些日子带来堂中医治的女子,他性子随荆长老,为人敦厚大方,人家不想给他看,他就偏过脸不看,从竹篓里摸了几株草药出来,交给柳不眠。
“每日煎服,有补血滋阴、养颜润肤的功效。”显然是给时羽的。
小傀儡抬着担架已经走出老远,柳不眠接过,道了声谢。
“师姐,我走了。”荆不危背起竹篓。
柳不眠点点头,将草药收入墟鼎。
却在此时,抬担架的小傀儡又不动了,时羽察觉到异样,已经来不及,傀儡一脚迈向下山的石阶,身体同时极速收缩变小,不过眨眼就变回圆球。
担架失了支撑,时羽直直跌落,随两颗木球咕噜噜滚下山去。
柳不眠听见惨叫,即刻飞身而去,为时已晚。
时羽分别摔断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还有三根肋骨,额头撞击在山石,鲜血流了满脸。
幸好荆不危也在,马上为她包扎止血。
伤者不能轻易搬动,柳不眠找师弟借了灵石,重新唤出傀儡,当时怎么抬出来的现在怎么抬回去。
返程路上,闹闹哄哄哭个没完,柳不眠心绪烦乱,呵令闭嘴,闹闹哄哄只得把嘴唇咬得死紧。
傀儡是没有眼泪的,牠们嚎也是干嚎,眼眶憋得红红,煞是可怜。
时羽醒来时,看到头顶熟悉的棉白纱帐,就知道自己还是回了杜若堂。
她很平静,她不怨任何人,是她抠门,舍不得给小傀儡换灵石。
可好巧不巧,怎么就在下山路上出了事?爬坡不摔,平地不摔,偏在台阶上摔!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时羽气得大喊。
两只小傀儡趴在她床榻边,一个说“都是闹闹的错”,一个说“都是哄哄的错”,然后一齐干嚎。
“别吵了。”柳不眠端了汤药进来。
小傀儡跳上床,左右蹲在时羽床头,一个说“原谅闹闹吧”,一个说“原谅哄哄吧”,再齐声喊:“师妹啊,师妹——”
时羽叹息,“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倒霉。”
从遇见柳不眠,这是时羽第三次受伤了。
第一次,是被柳不眠出关时的气浪震伤,两人都始料未及;第二次是莫名招惹了天罚,落雷劈顶;第三次,是傀儡失去灵力,担架倾翻,时羽跌落石阶。
哪次不是意外呢?时羽想找个人发发脾气都不成,谁也怨不得呀。
她很郁闷,笔直地躺在床榻上,鼓着脸不喝药。
“喝了伤才会好。”柳不眠轻声哄。
“死了算了。”时羽万般委屈,眼眶隐有泪。
柳不眠慌了神,搁下药碗来哄她来,“你别死。”
“都怪你!从遇见你,我没摊上过一件好事,明明是你自己挨雷劈,你还非带着我跑,否则我早就养好伤回外门去了,我根本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她大哭不止,眼泪横流,柳不眠慌乱扯袖擦,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嘁嘁嘁”一阵笑。
时羽止了哭,望向纱帐之外,才发现桌边坐了个人。
白袍黑靴,拂尘在怀,不是菖华还能是谁。
当着人家师尊面骂徒弟,时羽心虚,垂下眉眼。
她手脚都断了,动弹不得,低低喊了声“宗主”。
“她说得没错,都是因为我。”
柳不眠起身一拱礼,“师尊不要责怪她。”
菖华不生气,也没有要找谁麻烦的意思,一甩拂尘在榻边坐下,看看床上躺的小师妹,又看看床边站的大师姐,垂睫思忖片刻,一挑眉,望向柳不眠,“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喜欢嘛——
喜欢?
柳不眠眉头紧锁,好像翻开一本极其晦涩难懂的功法秘籍,知道这是顶好顶有趣的东西,却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罢了罢了。”菖华抬手打断,袖中取出一枚黄玉貔貅,弯腰亲自为时羽系在颈间。
“你说你倒霉,那本尊就送你个吉祥佩,你贴身戴着,有什么坏事发生,它都能提你抵挡一二。”
她修为如此低微,哪禁得起这样的折腾呢,菖华确实是好意。
“不用谢,好好养伤吧。”
时羽怔愣间,菖华已甩袖大步离去。
晚间,洗漱完毕,柳不眠脱光光上榻,挨在时羽耳边说话,“师尊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呢。”
时羽瞟她一眼,不以为意,“我人美肤白,胸大腰细,喜欢我不是很正常,见色起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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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无故自来,君子不耻。——董仲舒《春秋繁露·楚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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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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