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宵禁的钟声早就敲响过了。

对清仪山的诸人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封宗过去了一个多月,经历的变故多得让他们逐渐有些麻木。

一角的院落内凌乱不堪。

魏子霜不知第几次费力地抬起剑,终于勉强破开了这处阵石。

向来冷静无波的凤眸因为几日夜的不眠而染得猩红,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和彻骨的冰寒。

还差得多,想要出去,还差得多。

她伤得很重,又着了心魔,接连昏迷了许多天,日日与伤痛和梦魇纠缠。

被许之遥松开手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出现在眼前。

像极了十多年前的一夜里,父母叮嘱着她要藏好别动,就将她独自留在了暗房中。

暗房外面是疯狂屠杀着的魔修。

四处是薄薄的霜,像她的名字一样,总是昭示着不幸和悲剧的命运。

这样被她所讨厌的安排,却总给她留下活路。

魏子霜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扯开阵石,将其摔得粉碎,结界却只是微微波动了一下。

恨到极点。

提剑又身形摇晃地向下一块阵石走去。

心魔作祟,刚高举起剑,身子又承受不住那一点灵气,逆流而上,吐出一口血,染红了阵石。

魏子霜视若无睹,一剑斩向这灵石,可缺少内力,只凭着寒离的锋芒,在石上留出道剑痕。

碎片飞溅,迸到了刚进院的两名弟子脚边,吓得他们退了几步。

“本座是让你在这静心省过,为何违令不从?”

宗主江清负着手,立在院门,皱眉扫视着一院的狼藉。

魏子霜身上衣衫单薄,笔直地对立在另一侧,任冷风吹袭,反倒敛去了眼中翻涌的波涛,竟不行礼。

江清面色沉了沉。

这天资实在难得,可心性也太过执傲,指点了许多次,也还是没消磨掉她的心气。

本就经脉丹田损伤严重,放任她这般下去,难免会走火入魔。

无奈之下,只好挥出一道内力。

魏子霜已无抵抗的余力,浑身一重,脸色煞白,仅剩的那点灵气便瞬间被彻底封住。

“本座封下你的经脉,等你认清过错后,便替你解开,你可心服?”

江清只惯用惩戒的方式来约束宗门众人的言行。

可魏子霜却硬撑着身子,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如潭的眸子深不见底,酝酿着教人难辨的情绪。

“弟子甘愿承罚。”她只默默隐忍着,还记挂着处境更加危险的人,“但求许之遥安然无恙。”

江清自然无法答应。

“她是魔修,你岂会不知?”

魏子霜垂了垂眼帘,语气却没有丝毫动摇。

“许之遥从未害过任何人。”

即使什么也没跟自己说清楚,即使有着莫大的嫌疑,魏子霜也从没有一瞬间怀疑过那些事是许之遥做的。

她本性温软乖顺,连血也见不得,只有别人先伤她时,才会竖起刺来,这样的性子,拿什么去害人?

不仅没有伤害过别人,反倒一直在这所谓的名门正派中处处被欺压,甚至无辜被落入狱中。

为什么有人被恶意地欺辱排挤的时候,迟迟不见有公正降临,可只要给她戴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审判就能到来得这样雷厉风行?

这便是魏子霜家破人亡后寄身了那么多年的清仪山,光鲜亮丽,威严堂皇的正道之首,就是这样维持公义的。

许之遥还未出现前,她从没把清仪山当作家,默默忍受着同门的挑衅和排挤,只渴求在这里得到足以复仇雪恨的力量而已。

可许之遥出现后,什么都变了,她慢慢也重新接受起别人的好意。

琼玉也好,江长安也好,没有许之遥的话,曾经的魏子霜甚至不会和她们有多深的交集。

就在她想试着融入清仪山,甚至主动接纳下宗主给她的期许和试炼时,它却把最丑恶的一面暴露出来。

许之遥是被它拖走的,当年魏家屠门之事,竟也有它的参与。

身居高位、对外表现得极其厌恶魔修的司徒贡尚是那般虚伪,谁知道清仪山的其他人是不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干脆染手其中?

诺大的一个魏家,曾交好过正魔两道的魏家,珍藏了无数珍宝的魏家,倘若灭了,利好的人该有多少。

司徒贡,江清,甚至江长安和楚云裳……有几个是在装出一表仁慈严正?

哪怕是平日里对许之遥同样善待的人,在她无助地被拖入狱中时,为什么什么也不做?

魏家那年被血洗时,不也是没有任何人来救救他们?

为什么犯下罪孽的人可以活得好好的,受罪的人却只能靠着自己微薄的力量谋求可怜的生路和公正?

曾经坚持的一切轰然倒塌,不知道该去恨谁,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连唯一想要的人,都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生死未卜。

心冷成一片,连手中的剑也再难握稳。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回许之遥,带着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魏子霜!”

江清察觉她道心动摇得厉害,皱起眉来喝止。

魏子霜眼底清明,只是没有温度。

她已被告诫过许多次,这般心性于修道是不利的。

面上的孤僻疏离也不过是这么多年来一贯维持的表象,江清则早已看出她很容易为念所执的缺陷。

本来也是,倘若真的淡漠冷情,何必为了报仇甘愿藏锋敛芒、隐忍不发这么多年。

可是如今一切都要失去意义。

要是连当下最重要的人都留不住,等到所珍视的被摧毁殆尽,再去想着复仇,也太过可怜可笑。

经历过的,已经不想再经历一遍。

“只是因为要保全我的这份所谓资质,便想让许之遥去拿性命独自担下一切,公平吗?”

魏子霜问得平静异常。

可问这种问题又有什么用,谁会在需要做出取舍之时还会去考虑对别人是否公平。

他们的选择早就说明一切,魏子霜再问一次,只想能些许地体会到许之遥被众人缄默着抛弃时的心情。

那样胆小的人,当时一定很孤单和害怕。

早该明白的才是,早在以最亲密的距离瞥见那双桃花眸中的敏感多情时,早在目睹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薄薄哀伤和不安时,魏子霜就该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许之遥不喜欢这里。

这是个没有人会偏爱她的世界。

明明她已经亲口说过了,魏子霜却还是用沉默回应她,甚至困住她,想着只要能找到证明她清白的证据,就能留下她。

这份可笑的幼稚种出了苦果,却要许之遥来独自吞咽。

魏子霜自己都在某种程度地伤害着她,又何况那些本就漠不关心甚至怀揣着恶意的人。

若要赎罪,也要从自己开始。

哪怕一点点也好,想要补偿她,想要真真正正地陪一陪她。

终于举起手中的剑。

“魏子霜,你想做什么?!”

江清望见她眼底亮起异样的光,厉声喝问。

魏子霜依旧挺直着身板,面色无惧,冷静得出奇。

“弟子无能诉得清白,只恳请能与许之遥同担罪罚。”

不等江清斥责,清悦镇定的声音又在院中回荡。

“既然是因这所谓资质受了偏护,弟子留得这身修为亦是枉然!”

说罢,一剑落下,斩于身侧阵石之上,竟试图引动石上牵连着的整个阵法的灵气,强行冲撞起压制在经脉内丹之上的禁制。

“胡闹!”

江清又惊又怒,未料到自己选中的宗门弟子会忤逆到这种程度。

这样下去只会把魏子霜的修炼根基彻底损毁,可他亦铁了心不解开她身上的压制,倒要看看这人能冥顽不灵到什么地步,还是执叛到为了违抗他连最要紧的资质也肯放弃。

直到另一声含怒的惊呼打破了这段僵持。

“你疯了!!”

几乎是在强闯入结界的同时,赶来的江长安已经飞身过去。

连周围凌厉逼人的阵气都全然不顾,一把拉过魏子霜,阻止她继续自毁下去,把人护在怀中,怒目而视着江清。

“她是我的徒弟,也是你的师侄,你要害死她吗?!”

一同赶来的楚云裳知她真的急了眼,恐她再口不择言下去,皱眉扯了一下她,转而探查起魏子霜的状况。

江清也从震怒中冷下来些,挥袖厉声道:“只是给点教训而已,你又可曾尽为师之责?”

“你!”江长安恼愤至极,被戳到痛处,亦开始当众揭起江清的伤疤,“当年你不就是这副做派,才害得妄齐师兄坠入魔道吗?”

“长安!”楚云裳眼见这兄妹二人有反目之势,不得不出声阻拦。

正这时,琼玉和陈辞辛终于赶到了。

即便是在第一时间就把宗主来此之事急忙告诉给两位长老,还是不料迟了些,看着又伤了不轻的魏子霜,二人却无从接近。

江清到底年长江长安十多岁,此时虽被触及逆鳞,也还是冷静下来,视线转而扫向魏子霜。

“你是觉得用这种方式,便能逃避责任吗?”

这句话也在很多很多年前听过,命数似乎真是在可笑地轮回着。

他冷冷收回手,话音却比当年更不留情。

“她已经承认下所作所为了,一个月之后,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就不要再做这种徒劳无功的挣扎了。

要去打工了,今天又是蛋炒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0章 第一百章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