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魔域，城镇自是不必说，就连村落，也少见得可怜。

偶有零零星星的两户人家，或是独立在空旷之处的一家客栈，因为无人约束管制的缘故，入住其实也不安全。

倒是散修们自发聚在一处交易往来的市集见得多了些，人员混杂乌烟瘴气的，这边时不时就有几人无端打起来，又被拉扯开，那边则是几个常驻的贩子叫嚷着，立场不一地，争辩的居然是清仪山此次诛魔究竟是图了什么，又有几成胜算。

原本以为只是正道对魔道的一场围剿，却拖了这么久，谁还看不出来有问题？

甚至有消息灵通的谈起多半是几千里外的清仪山本宗出了动荡，引得一阵唏嘘。

魏子霜置若罔闻，独自站在摊前，垂眸摩挲着刚挑出来的一把剑。

剑刃没有灵光，很普通的凡剑，锻造得还算可以。

“这把剑，多少钱？”

生意上门，摊主却没来招呼，懒洋洋倚坐在帐边，抬头睨了一眼，随手比了个数。

贵了。

可毕竟快到了魔域，时况特殊，这一类物价高些，也很正常，至少不会像药材和食物那般翻了好几倍。

修士们会受伤，魔域灵气又稀薄，修为低些的就不足以靠其疗愈和生存，在那个生机匮乏的漠中，这些东西格外珍贵。

魏子霜低垂着眼帘，默然思索片刻，才开口问道：“可以用阵石换吗？”

“啥？”那摊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总算看了过来。

阵石说到底也是特定的灵石，只是纯度与分量没有制成货币的规格，上品的阵石价值不菲，有什么必要拿来换一把连灵器都不是的佩剑？

多半有什么猫腻，这种地方，鬼得很，哪有什么良心可言，混下去的要义就在于“勿贪”这二字。否则万一惹祸上身，得不偿失。

“不成，拿钱来换。我可不懂阵术，你要不嫌麻烦，先去把阵石卖了，这剑我给你留着就是。”

说罢，便不再搭理了。

魏子霜也没有多说什么，又默默握住手上的剑。

很轻，没有寒离的分量，也不是寒离的温度。

可是……

“哈哈，你一个女儿家，身上也不像有灵气的样子，一把剑可防不了身呀。”

周围有看热闹的凑了上来，没眼力见地和她开起玩笑。

“不是我多事啊，就算凑着钱，也别买这把破剑了，长了双白白纤纤的手，整日打打杀杀不是浪费？真若有事，不如雇几个修士嘛，姑娘家还是该好好被护着才是。”

魏子霜仍是神色淡漠，抬眼才发现已经有不少视线被吸引了过来。

毕竟是块偏远地，难得见她这么个姿容气质皆是出众不俗的，没有什么修为，又形单影只，不免招人注目。

眸色渐沉时，琼玉却及时出现了。

“魏师妹，怎么站在这这么久？”

似乎也注意到周围看过来的视线，她皱了皱眉，微不可察地挡在魏子霜身前。

这些混迹于此的人察觉到她身上有灵气，何况本也只是“开开玩笑”，便也收敛了些。

魏子霜同样无意搭理这类人，正想回琼玉的话，谁知抬眼却看到郁惊雁气定神闲地跟了过来，顿时冷了脸。

“没什么事，随便看看。”

她说完，放回了剑，看样子也没打算再作解释，转身便离开。

郁惊雁见状，轻啧一声，随即挑了挑眉，又向琼玉卖起无辜：“姐姐，你看她，一点也不待见我。”

琼玉顿了顿，怎会看不出魏子霜是讨厌和郁惊雁呆在一处。

自从那日两人为了许之遥的事对峙之后不欢而散，魏子霜不仅愈发沉默，偶尔看过去时，也只能撞见她眸底深邃的寒意。

思及至此，琼玉又看了一眼身旁媚笑着的郁惊雁。

这人简直像没心没肺一般，故意将魏子霜招惹了后，自己又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照旧来缠着她，三番几次得寸进尺，笃定她不会真的发作。

琼玉拿这样的她无法，只是放任。

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只要她没有作恶，也不去伤害自己的两个师妹，其余的，自己都是在随她怎么来，要什么，就给她什么，甚至察觉她对自己动了那番异样的心思时，最后也只是默许和妥协了。

可，似乎还不够。这样的试探不知要持续到几时。

下意识想轻轻抽出手，却又被郁惊雁抓住不放，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也折射出有几分危险的晦光。

“姐姐，想什么呢？”

琼玉怔了怔，回过神，温和地摇了摇头，取下刚刚被魏子霜放下的剑，回道：“没事。我看魏师妹应该是想要这把剑，我先帮她买下吧。”

她转头想去问一下价钱，才注意到方才还在闹嚷着的商贩们似乎在郁惊雁出现后，忽而安静了许多，甚至隐隐能感到有惊疑的目光投来。

毕竟已经到了正魔两地交界之处，三人早就没再作何伪装，只一眼，琼玉便知道这些人多半是认出了郁惊雁，可仍是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这剑是什么价钱？”

原本懒洋洋的铺主是这一带混得最久的那批人之一，此时居然也僵硬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比起明面上这些普通兵器符药的交易，能在这片恶劣地域扎根的，其实是私下做着其他买卖，得以在两道间流通的各种资源，大多都是从他们这些暗市手中经过的。

这些贩子也并非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能做成这门生意，还不被正道宗门所拔除，是少不了魔教——尤其是郁惊雁为首的那一派人或明或暗的扶持和袒护的。

他哪里还认不出来，只是一时惊诧又怀疑，没反应过来。

直到郁惊雁意味不明地向他眯了眯眼，语气与方才向琼玉说话时的大相径庭。

“问你多少钱呢，怎么不说话？”

他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心底恼恨暗骂起刚刚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嘴碎招惹了郁惊雁的人，倒教他遭了罪，面上却诚惶诚恐地小心问道：“不收钱，您看可以吗？”

“嗯？”郁惊雁似笑非笑地扬起下巴，假作向他再确认一遍。

琼玉见她又威胁起别人，只得轻扯了一下，这才又对铺主道：“没有这样的道理，生意买卖，怎能不给钱？”

“不不不，真不要，真不要哇，本来也不值多少！若是要时，这一铺都送人也没话说！”

铺主态度忽而坚决起来，转眼间就换上了谄媚之态。

琼玉皱眉想再说什么，郁惊雁却已按住她拿着剑的手，笑嘻嘻道：“姐姐，他说不要，就别强人所难了嘛，快走吧，你那魏师妹也不知刚刚受没受气，现在指不定跑哪了呢。”

一边说，一边就擅自拉着琼玉离开。

琼玉无奈，只得估摸着随手留下一袋灵石，跟了过去。

走出几十步，身后才渐渐传来对骂指责之声，没一会儿，就乱成团打了起来。

她仅回头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看向郁惊雁，忽而有种原来真被这人带到了她的地盘的感觉。

数日之后，已经能看见层叠的山嶂和遮天的红雾了。

魏子霜没有想过，自己再次来到魔域时，会是这样的处境。

修为散尽，本命剑断在了寒脉崖，伤了那么多人，宗门弟子的身份也只能被剥夺。

她不在意，只当自己捡了一条命，唯一想要的，就是能重新见到许之遥。

可那日郁惊雁的话还是让她埋下了心结，越接近魔域，胸口就越似是被淤泥堵塞，沉闷不堪。

比起欣喜，更多的竟是害怕，这样的害怕几乎比直接得知了噩耗还要更折磨，她以为死去的人，居然还活着，甚至被带去了魔域，数个月的时间，音讯全无，究竟遭遇了什么，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居然一无所知。

她知道她活着，也只知道她还活着。

魏子霜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失去至亲的滋味，也正因如此，这种自己好像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会让她成倍地不安。

像是察觉出她心境不对，在入魔域之前，琼玉提前把镇神符交给了她，再三叮嘱。

“魏师妹，这几张符你先拿着，魔气毕竟会侵蚀人心智，若是觉得不适了，切记要及时用符止念。”

魏子霜亦知自己此刻杂念繁重，默然收下，那人却又没事找事地挖苦起来。

“又是符又是剑的，带你去魔域是为了见见我家小教主而已，怎么，你是真想跟我抢人？”

相看两厌，不过和魏子霜冰冷冷的讨厌不同，郁惊雁总在故意招惹。

她太知道要用怎样的言辞来激魏子霜这般心思深重却不轻易显露的人，她和魏子霜不是同一种人，但能看透她和自己绝对是同一类人，怎会猜不出她究竟想要什么，只是不愧是正道的修士，虚伪至极，也就可怜小教主傻乎乎地连这样的人都有胆子勾引，凭她那好拿捏的性子，就怕最后被这魏子霜反过来拆吃干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没的。

郁惊雁最不喜的就是这样的，于是偏要刺激她。

谁知魏子霜却并未反驳，甚至抬眸盯了过来，眼底无波，只道：“我要带她走。”

简短几个字，听不出什么威胁或是警告的意味，仅仅是直白的陈述，却教人不寒而栗。

郁惊雁一噎，随即挑了挑眉，哂笑几声，反问：“你拿什么跟我抢？”

气氛剑拔弩张，琼玉又头疼起来，这些天相劝的话都说尽了，哪里有用。

没有办法，只好隔开二人，正想开口，不远之处，却忽有灵气荡开。

此地离云石村已经很近，魏子霜虽经脉内丹俱损，对灵气流动却仍是敏锐，眸色微沉几分：“那个方向，是之前的七魄阵？”

“好像是清仪山的同门。”

琼玉也有所觉察，皱起眉来，同魏子霜对视一眼，当即便决定前去探查。

琼玉：麻了

许之遥：坏了，这是冲我来的

郁惊雁：什么档次还想拐我看着长大的小教主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就出意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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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