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笼，魏子霜终于摆脱缠绕在周身的黑暗，睁开眼，呼吸有些急促。

明媚的画面被一片混沌取代，四处充斥着死气，视野内红得发暗。

她微微一怔，忽而感到左手被异样的黏稠攀附，眸色顿时变得冰冷，本能而迅速地将紧握着的匕首刺入其中，利落甩开。

那团不知是什么的污物在地上蠕动着，聚起周围的魔气，越长越大，隐隐要化出什么形状来，只是刚被那灵器刺过的一处久久没能复原，不像个活物，却教人莫名觉得不祥。

是正在形成的魔物。

魏子霜渐渐察觉出周围的魔气已经浓厚到恐怖的程度，地形分明和外面的万魔窟没有太多区别，可是看不见红壤怪石，只有一层黏糊的，似血非血的稠厚液体，触及肌肤时的灼烧感阵阵作痛。

向来有些洁癖，此番教她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强忍着恶心，抬手想查看这些究竟是何物，却不料粘附在手心的液体很快就消散，没了痕迹。

不是血，是气。

魏子霜紧蹙起眉，意识到这些东西多半和寒脉崖上的落雪类似，是此地过量的魔气聚积形成的。

眼见周围鼓起一团又一团的异物，有的甚至开始渐渐生出形如四肢的模样，耳边也若无若无传来低语和啼泣声，她默默攥紧匕首，只恐像方才那般再被近了身。

想起这些魔物惧怕灵气，魏子霜取出贴身藏着的最后一张符。

移踪，是彼时郁惊雁将她和琼玉带离清仪山时所用的符器。

仅剩的一具在那时就已经用尽了，手里这张符，是那些天许之遥仿制，又托琼玉赶画出来的。

功效虽可能弱些，却是她和郁惊雁此行的底牌。

这符制来不易，何况是紧急赶造之物，用后难免会遭反噬，只是没算到幽玄影一心想杀郁惊雁，丝毫周旋的余地都不留，如今才被逼到这境地。

多想无益，眼下要紧的是把郁惊雁找出来。

这里空间错乱混沌，方向本不易寻，幸而玉佩尚有感应之用，于是不再逗留，迈步向前。

谁知刚一动，这些魔物便像嗅到了生气一般，从地面拔起，纷纷扑来。

数量尚且不多，可眼见周围魔气隐隐有暴动之势，魏子霜亦无心恋战，一刀刺穿一个，另一个便朝后肩处抓来，仿若遭受腐蚀的痛意侵袭，让本就心神躁乱的她很快杀红了眼，章法狠厉起来，一味进攻，连躲闪的余步都没给自己留，硬挡了几次袭击。

当最后一只魔物撕咬在她手臂上之时，已经初初化成了人形，甚至依稀能辨清它脸上扭曲的轮廓，魏子霜却没有半点犹豫，落下刀刃，末了又加重几分力道，生生将这污物似人的头颅切了下来，滚落在地。

这些魔物杀不死，现在至少暂时被镇下，她眼中的冷意才散去几分，重新寻去。

直到手中玉佩愈发亮起，魔气丝毫在这里格外聚集，魏子霜下意识抬眼看去，不远处的一块石边依稀分辨出一道身影，郁惊雁正靠在那儿，似已经失去了意识。

她浸在浊沼之中，半张脸上还挂着血迹，似乎对魔物很有吸引力，只是身上的灵气和同样攥在手心的那张符让这些东西忌惮着，围在周围蠢蠢欲动。

魏子霜握稳匕首，正要上前，却忽而被扯住了腿，眸色一冷，刚想回身杀之，又听得一阵咬牙声。

“等……等等。”

于是动作顿了一下，低头看时，竟是幽玄影。

“原来、是你。”

幽玄影也刚看清她，脸上的狰狞裂开片刻。

魏子霜这才注意到他腹部的血窟窿已经越扩越大，未成形的魔物正躁动着往里面钻，骨肉遭到啃食，下半身则已经瘫了，泡在污水中，已至末路。

虽然憎他，与他纠缠却也没有意义，魏子霜想将其挣脱，不料却被死死扯着不放。

“你想救她？魏家的余根，不知道当年魏家就是被魔教屠了满门？不会觉得她这个右护法能干净到哪里去吧？”

幽玄影撑着半个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目眦欲裂，一边却又朝她咧嘴笑着。

“你不是和那妄无心厮混到一处了吗，难道不知道她现在会像个死人一样躲在魔域不见天日都是拜郁惊雁所赐？”

“等魔教和七魄阵都落在郁惊雁手里，没了外界正道的威胁，妄无心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她可不会像我爹一样心慈手软留下个套着少教主名分的人。”

“把她杀了，我活着，魔教可以让给你，护教大阵也可以让给你，你就能和妄无心留在魔域，以后甚至能和害了你们的正道相抗，我的条件……”

他面色越来越癫狂，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一脚踢翻。

“滚开！”

魏子霜对他没有丝毫的耐心，连多余的眼神也不给，任由他被这些魔物扑咬，转身去了郁惊雁身旁，利落斩断几只魔物，将人扶起。

她的身子已经被浸得冰冷又僵硬，大把发丝黏在头上的血痂处，嘴唇则泛着不正常的暗色，魏子霜紧蹙了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虽已弱得微不可察，幸而还留着一口气。

将她暂且安置好，便重新起身，转而又朝那瘫在地上的幽玄影走去。

不等她靠近，幽玄影已经先挣扎着想爬过来，那群魔物已经吞噬到他的腰腹，终于也笑不出来了。

“要解药，我给你，只要让我出去就可以，不然我就毁了解药，让她一起死在这里！”

魏子霜垂眸看去，果然见他手中握着个小瓷瓶，嗤笑一声，弯下了身。

“你……你要干什么？”

幽玄影直觉不对，睁圆了眼，面上闪过一瞬的惊恐，随即又变得狠戾，正想捏碎手中瓷瓶，却为时已晚。

魏子霜一刀落下，利落砍断他的手腕，又踢开那条溅血的胳膊，这才自行拾起滚落了的解药瓶。

幽玄影眼见自己的断手刚刚落地，便被一团魔物蠕动着吞食，疯了一般嘶吼怒骂起来，魏子霜置若罔闻，回到郁惊雁身边，打开瓷瓶，取出那唯一一枚丹药。

“……张嘴。”

药喂到嘴边，人却还是牙关紧闭着，魏子霜见她没有丝毫恢复意识的迹象，别无他法，只得强行掰开，碾碎了药替她送到舌下。

药效似乎发挥很快，十数息之后，郁惊雁动了动手指。

“好点没，醒醒。”

魏子霜眉目不展，将她又扶起些。

郁惊雁便在这时颤了颤，眼睛缓缓睁开一道狭长的缝，逐渐聚焦，正当以为她转好了，却不料一口黑血霎时口中咳出。

“你……！！”

魏子霜心下一惊，连忙点了几个穴位封住她的心脉，终于意识到是药有问题。

幽玄影见状，一改癫疯叫喊之态，哑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既然下了毒，难道还要留着能解毒的药？明里暗里耍那么多心思，怎么就没料到我可不管她是真叛还是假叛，压根就没留活路给她？”

魏子霜眼里的冰冷已然淬成恨意，一把甩出匕首，割断他的喉口。

得意嘲讽之声戛然而止，幽玄影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用仅剩的一只手捂住向外喷涌着的血，再说不出一句话。

郁惊雁似有所察，稍稍恢复意识，分辨清面前的人后，眸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颜色，却又什么动作也没有。

“撑一会，我带你出去。”

魏子霜并未注意到其他，只想尽快把她带出去，也许还有救。

谁知刚想将人架起，才发觉自己已经没什么余力，左肩的伤阵阵作痛，两条腿则因浸在浊沼中太久而几乎要失去知觉。

咬着牙关，硬是将她搀扶起来，却见周围的魔物不知为何开始加速成形。

下意识看向幽玄影的方向，那人已经垂垂近死，瞪着眼睛只剩了出气，只是随着他生机的消逝，这里的魔气居然隐隐有失控之势。

魏子霜直觉不对，退回幽玄影那边，顾不得肮脏与否，捡起染满了血的刀，果然下一瞬，几只原本还在忌惮她的魔物已经扑了上来。

负着郁惊雁，又没有内力抵挡，只得靠血肉之躯硬抗下来，转而挥刀迎击。

哪里杀得完。

片刻之后，身上已经挂了彩，魏子霜边挡边退，渐渐也开始力竭。

不知第几次甩开撕咬过来的魔物，匕首落下，简直和把刀刺入肉身时的感觉没有区别，何况这些东西不止外表像人形，就连回响在她脑海里的声音，也仿若满是怨气的哭声。

魏子霜紧蹙起眉，环顾一圈，似是因为幽玄影殒命的缘故，周围渐渐开始出现破碎的裂痕。

深知不能再耽误下去，于是支撑着郁惊雁，朝裂痕最明显的那处撤去。

她抵挡这些魔物的动作已经变得有些麻木，脑袋被越来越大的哭怨声吵得很疼，没有办法思考多余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可以倒在这里，一定要出去。

取出自己和郁惊雁手里仅有的两张符，符纹黯淡着，处在这种两气失衡的环境中，就算用了，只怕也不能将二人带出去。

既然如此……

魏子霜干脆引燃了手中符纸，待其烧至最亮时，一把甩了出去。

魔物没有灵智，不知躲闪，如潮水般汹涌扑来，蕴含在符纸中的灵气也在同时迸发而出。

尖啸声随着骤起的白光一齐荡开。

魏子霜负起郁惊雁，毫不犹豫地朝那道被撕开的裂口跃去。

气浪刮去身上残存的污浊，眼睛则被刺得睁不开，她不知这一步会如此漫长，只觉自己快被扯断，就在觉得无力再托住肩上那人时，脚却踩在了地面。

没有黏糊糊的触感，反倒教她感到有些不真实。

出来了。

目光重新聚焦，却见岩石上四处横呈着的，全是那群魔修的尸身。

“师姐，阿雁！”

许之遥回过头，便什么也顾不上，丢开自己护身的剑，磕磕绊绊赶到两人身边。

她脸上沾了血，到底是习惯不了，手还在发抖，可见到郁惊雁一副生死未卜的骇人模样，就慌忙从魏子霜那儿把人扶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许之遥身形不高，腿脚又有疾，勉强架住，没法再查看是什么情况。

幸而琼玉这时匆匆赶了过来，看见郁惊雁之时，脸色苍白了一瞬，可很快又保持了镇定：“还来得及，我还有办法救。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好、我们回去。”

许之遥正想将郁惊雁交给她搀扶，手却无意在那腰腹间摸到一阵潮漉，低头看去，才发现那红衣上是浸了一大片血。

可郁惊雁那里没有太明显的外伤痕迹。

许之遥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心慌意乱，踉跄着想去扶魏子霜。

直到此时，强撑着站在这里的魏子霜终于像完全卸了力似的，身子一软，倒向了她。

“师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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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