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清仪山中偶尔能听见几声鸟啼，惠风和畅，许之遥却有些心凉。

和魏子霜分开后，她就总有些魂不守舍的。连午饭都没有好好吃，一有空就开始出神。

“许姑娘，你和魏姑娘吵架了吗？”春儿见她总像是有心事的样子，关心地问道。

许之遥愣了愣，回过神，尴尬地摇摇头道：“没有啊，我怎么会和师姐吵架。”

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太阳晒得她有些烦躁。

“江长老说要找我，我先过去吧。”看了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她决定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春儿应了一声，见许之遥也不必由人扶着走了，也就自回去照顾魏子霜了。

许之遥走得不快，总是垂着头，思绪不断。

如果回不了家，该怎么办？她不敢去想，然而如今这个可能性已经摆在面前了。

她得把魏子霜捧到最高之位，才能换来自己回家的机会。只是在此之前，她甚至没去想过如果魏子霜不愿意该怎么办。

这条天命之路才刚刚起步，就已经被歪曲掉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正堂门前。

只好暂且打消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杞人忧天也没什么用。

深吸一口气，她向前迈了两步，忽然闻到堂内有一阵甜味，像是什么糕点的味道，许之遥心中疑惑，却还是先规规矩矩行了礼：“外门弟子许之遥，请见长老。”

“噢，是许姑娘呀。”江长安的声音很朗快，“说了不用多礼，进来就好。”

许之遥便乖乖听话，踏进了堂门。

即便是正堂，这里的布置也相当随意，也许是平日里不怎么用来会客的缘故，这儿只有几把椅子，一张实木书案，一边摆了书架，另一边是躺椅和小桌。俨然一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架势。

这样的环境一下让许之遥也放松了不少，加上被说了好两次无须多礼，于是只象征性地微微作揖。

“许姑娘，来尝尝我这的芸豆糕。”江长安不先说正事，反倒笑眯眯地让她先入座。

这副样子实在让许之遥没法害怕，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上前捏了一块盘中的芸豆糕。

这芸豆糕小巧玲珑，色泽雪白，卖相煞是好看。吃到嘴里，质地柔软，香甜不腻，十分可口。

许之遥一吃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安心不少，微微眯起桃花眼，模样很是乖巧。

江长安见她再没有了当时跪在议事堂前的那股执拗烈气，全然是个性情温顺的小姑娘，心下颇为喜欢，又怪起宗主未免太过严苛，于是关切地问道：“药今日可用过了？”

“用过了，谢谢长老关心。”许之遥浅浅露出点笑意，显得很是真诚。

江长安这下不奇怪琼玉怎么会结交上一个外门的弟子了，这副模样谁看了会不乐意接近，再者又这么重感情，不由得更欣赏了几分。

“以前春天的时候，父母也总会给我备上些时令糕点，后来长大点就吃的少了。”许之遥回忆起从前的事，不自觉多说了点。

江长安想起此番召她来的正事，便笑问道：“许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许之遥这才收回了乱飘的心思，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说出了原先世界的事，被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听说，许姑娘是魏姑娘从魔域逃脱时带回来的？”江长安似乎颇为好奇地询问起来。

“是师姐救我出来的。”许之遥生怕多说会暴露什么，于是只得问什么答什么，“不过我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了。”

这说的是实话，这副身体原有的记忆少得可怜，也许是被万魔窟魔气熏坏了脑袋的缘故，那段有关的记忆一点也没有。虽然知道是幽灭把自己关了进去，但并不清楚前因后果。

江长安似乎也没有很怀疑她的说法，只是想了想，叹道：“记不清也是好事，经脉碎成这样，怕是遭过不少罪。”

许之遥不敢吭声，只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许姑娘，”江长安又笑了笑，“你想要修复经脉吗？”

“……？”许之遥愣了半天，才从错愕中反应过来，“可以修复吗？”

只见江长安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毕竟内丹是完好的，还有挽回的余地，只是要吃不小的苦头。而且就算修复好了，可能经脉的纯度也会不如以前，修为上限也就不会很高。”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不愿意，我亦能替你寻几味药，之后生活除了不能修真以外，与常人无异。”

许之遥听得心跳快了两拍，连忙问道：“修复之后，我是不是可以真正用上符术了？”

“嗯？许姑娘原来是真喜欢画符吗？”江长安和琼玉闲话时，倒听说过许之遥自学了画符一事，“自然是可以的，画符本也可以是修真天赋一般的人另辟蹊径的选择，未必会比一心修真的人差。”

江长安自己也是符修，倒不是因为天资差，当时纯粹是为了偷懒躲滑才选的符术，谁知可能天赋就在符修这块，一气成了画符阁的继承人。

如今选择符修的修士实在不多，说是有些没落了也不为过，毕竟入门简单，画画样子就能用，也就没人愿意劳心费神地去深究。

所以听到许之遥关心的竟是恢复后能不能修习符术，她颇为惊讶。

许之遥自己也说不准，变强只是一方面，她更喜欢的可能是那种仔细琢磨后认真画出一张符的感觉，难免要和书打交道，她又真心爱书，一来二去也逐渐痴迷上画符。

在藏书阁那么多天，一大半的时间都能用来伏案，大概是原来的自己病得久的缘故，已经习惯了静下心，也坐的住。

所以一听说可以修复经脉，她哪还顾得上许多，连忙点头道：“长老，我要修复，吃苦也没关系。”

见那双原本格外温顺的桃花眼里又溢出点点光彩，江长安明明自己是个懒散的人，却不知为何颇欣赏起她，于是笑道：“既是如此，不如就明天吧，长痛不如短痛，等许姑娘身上伤好了，经脉也差不多可以修复完了。”

许之遥不懂这经脉究竟是怎么修复的，只是听这句“长痛不如短痛”，便多少能猜测出肯定不会好受，但心中的期盼很快压过这点害怕，她点着头答应了。

“召你过来就是这点事了，许姑娘便先回去休息就是了。”江长安笑了笑。

许之遥现在高兴得很，迫切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别人——她一下就想起了魏子霜。

“……对了，”这么一提起，她得先把那件事说出来才好，“师姐说，她愿意拜长老为师。”

“真的假的？”江长安闻言格外欣喜，没料到魏子霜会答应得这么快，连忙问起来，“那我要不要准备点什么，我库里有不少珍藏的灵器，或者我去魏姑娘那里看看，我再帮她置办个新住处之类的……”

她一絮叨来就没完没了，许之遥觉得果然魏子霜拜她为师才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诚恳回道：“依师姐的性子，多半会要自己过来。”

“也好。”江长安也曾从琼玉那打听过一点魏子霜的事，多少知道她是个清冷喜静的，不过该有她的一点也不能少，眼下就等琼玉回来后好好商议一番。

许之遥报完这事，不管之后如何，眼下也算松了一口气，便先行告退了。

出了门，兴致好了很多，也不多想，径直就拄着杖往魏子霜那儿去了，她愿意立刻把消息带过去。

等到了那儿，却见魏子霜正在庭中练剑。

“师姐，”她赶忙走了过去，“你身子又没好，不该这样乱来。”

魏子霜听见声音，抬眼望了过去，收了剑，淡然道：“几日不练，就生疏了。”

“那也不行！”许之遥看起来有点生气。

魏子霜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帘，反问道：“你又该四处走动了？”

“我……”许之遥一时语塞，可转而想想，这话难不成是在关心她？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眨眨眼，反客为主，扮起可怜来：“师姐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疼了起来。”

“……？”魏子霜狐疑地望向她，不知她又在演哪出戏。

“师姐来扶一下我，好不好？”许之遥语气仍是可怜兮兮的，眼睛里却含了点笑意。

魏子霜轻易看出她那点心思，平静回道：“不扶。腿走不了，没有手吗？”

许之遥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瞪起桃花眼，半惊半恼道：“你忍心让我爬着走？”

“嗯。”魏子霜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又作势转身回屋。

“等、等一下，我有话要说呀。”许之遥拄着杖，本就走的慢，现下着了急，踉跄了两步。

魏子霜本意也不是真想看她摔了，见她这样心急到忘了身上的伤，蹙了蹙眉，回身伸手扶稳了她。

许之遥被吓了一跳，好在被搀住了，心下反倒恼起来，胆子一升，直接把手臂勾在了魏子霜的肩上，待回过神，便半是委屈半是故作凶恶地说道：“扶我进去！不然、不然……”

她想了半天，硬是没想出来能威胁的话，只好在语气上更加凶了几分：“没有不然！”

似乎是自己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分了的缘故，说完这些，她很快又软了下来：“算我求求你嘛。”

因为半个人都架在魏子霜身上的缘故，许之遥离得稍微近了点，只是没注意到。反倒是魏子霜总感到她说话时有温和如风的吐息吹到脸侧，不知为何，竟然没甩开那只勾着自己的手臂，只是微垂着眸子，声音不大地回了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