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许之遥终于办完了藏书阁的差事，因为秋石回来了的缘故，结束的比她想象的要早些。

抱着秋石送她的几包糕点，就直接往魏子霜的院子里去了。

及至到了院前，却看见屋内没有点灯，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

许之遥停下脚步，愣了愣，下意识委屈起来，可转念想想，魏子霜是答应过她的，现在不在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事。

道理都懂，只是心中还是不免难过，她有些郁闷地踢起脚下的石子。

可石子滚到了另一人的脚下。

“踢它做什么？”魏子霜感到许之遥似乎隐隐有些怨气，可不懂这怨气从何而来。

“师、师姐？”许之遥连忙站直了身子，动作略微慌乱，“你在呀。”

“不是你说过要来的吗？”魏子霜轻挑眉梢，反问起来，见她脸上还残存着一点委屈，心下了然，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只是去了趟师父那里，已经算好了时间。”

“噢……”许之遥被看破了心思，一时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诺诺地点了点头。

“进来吗？”魏子霜一边问，一边走在了前面。

来都来了，哪有不进去的道理，于是连忙跟了上去，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子。

点了灯，灯光照亮了这个不大、简单却收拾的极为整洁的房间，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堆放着几本阵法的书。

许之遥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魏子霜点灯、解剑、收起案上笔墨，总觉得她在视线之内，自己就能安心很多。

魏子霜不紧不慢地做完了手里的事，把从江长安那取来的图纸展开，抬眼看向许之遥，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又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终于问道：“只是为了来这儿盯着我？”

她以为许之遥也许又会信口编出什么借口来，却没料到对方只是迷茫地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反问起来：“不可以吗？”

魏子霜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总觉得怎么答都有些奇怪，于是干脆不做声了，专心维持着神态上的平淡自若。

不过许之遥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那张图纸吸引了：“这是什么？”

魏子霜自以为早就习惯了各种另样的目光，此刻却觉得许之遥看得她有些不自在，思绪也被打乱了，于是只好回道：“师父让我接了个历练的任务。”

“什么？”许之遥愣了愣，顿时紧张起来。

“过几日就启程，因为涉及魔修，师父吩咐我和琼玉一起去。”魏子霜平静地说着。

许之遥哪里还坐得住，起身在房间里胡乱来回走了两趟，终于停下来，恳求道：“师姐，带我一起去吧。”

“……你去做什么？”魏子霜眉头微微蹙起，有些后悔告诉了她这件事。

许之遥不安地晃了晃脑袋，一时编不出什么理由，历练又非儿戏，否则何以只有修为足够的弟子才能出山除魔。

但她做不到只在清仪山乖乖等着，如果是什么机缘，就关系到任务的进展，如果是什么危险，那也不安心让魏子霜被卷进去。

本来应该是前期最大反派的魔教教主幽灭死了，许之遥根本猜不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觉得看好魏子霜才不会出事。

“你不能去。”魏子霜回绝了，“没有别的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她似乎知道再不赶许之遥走，是一定会被可怜兮兮地央求半天的，但这件事她却不愿妥协，只好故意冷言冷语起来。

许之遥怎么会愿意离开，本想再求两句，熟料魏子霜已经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办法，她又瞄了两眼桌上的阵图，想在被赶出去前记下来。

可是这一看，她忽而觉得很是眼熟，愣神的功夫，魏子霜已经察觉到她的视线，把图纸折起，淡然道：“魔道的阵法，你看了也没用。”

魔道的阵法……她顿时明白自己为什么看着眼熟了，这个阵法和先前宗门大比上出现的魔符也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

许之遥更加直觉此行多半会出什么事，然而见魏子霜仍旧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便嘟囔道：“你不答应我，我就去求琼玉师姐！”

说着，也不多拖延，即刻就起身打算去找。

魏子霜顿了顿，问道：“你求她有什么用？”

“琼玉师姐会帮我的！”许之遥理不直气也壮。

“为什么？”魏子霜见她这样信誓旦旦，蹙了蹙眉。

许之遥只是撇了撇嘴，道：“没有为什么，她人就是好。”

魏子霜听见这话，面色却沉了下来，冷笑道：“那你去找她就是了，反正我不会同意。”

“魏子霜！”许之遥一时恼火，可等她反应过来，匆忙捂住嘴巴，已经为时已晚。

“……你叫我什么？”魏子霜向来没有什么波澜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动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之遥懊悔不已，只怪起自己这一个月来总在纸上画写她的名字，心里念的多了，不自觉就喊了出来。

于是扑闪着桃花眼，又是无辜又是可怜道：“师姐，求求你了，让我一起去嘛。”

“那你说，”魏子霜蓄了蓄眸子，依旧紧追着不放，“你方才叫我什么？”

许之遥被她震慑住了，咽了咽口水，服了软：“对、对不起。”

魏子霜反而愣了愣，并没有对许之遥唤了自己名字一事动怒，她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只是被喊起时，心口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这样的感觉只有一瞬间，当她想要再确认一遍时，许之遥却胆怯地不敢再喊了。

她不再追问，只是看到许之遥慢慢绯红起来的耳垂时，也忍不住垂下了眼帘，收敛神思，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去帮你问问师父。”

许之遥错愕片刻，随即意识到魏子霜是向自己妥协了，眼睛渐渐明亮起来：“师姐，你最好了！”

她一高兴起来就会显得很天真，魏子霜莫名升起想问问她自己和琼玉比起来如何的心思，转而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于是故意冷着脸，不再搭话。

许之遥还一副要说些什么的样子，然而就在这时，宵禁的钟声敲响了——她这才发觉窗外早就黑成一片了。

“这下糟了，我得回去。”她脸色白了白，如今宵禁查的极严，若是被夜间巡逻的弟子发现，是会被关禁闭的。

即便忙着离开，许之遥可还是停下脚步，转过身，迎着烛光暖暖地一笑：“师姐，明天再见。”

说完这句，甚至等不到答复，就匆匆跑了出去。

魏子霜滞在原地，看着她慌乱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了扬，连自己意识到时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蹙了蹙眉，却平复不下心中纷乱的思绪，一时出神。

夜色如水，断断续续的虫鸣之声衬得整个清仪山都格外寂静。

每当宵禁钟声响起，宗门就到了安眠之时。

这样的钟声又响了几次，终于，数日之后，许之遥出奇而如愿以偿地得到了江长安的召见。

魏子霜没有进去，只在院子里守着，不过看到许之遥出来时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就知道江长安是应允她一起同行了。

从进去到出来，只用了一柱香不到，可见答应得有多随性。

大概是觉得此行不会有太多危险。

魏子霜仍有些疑虑，她不会轻视任何与魔修有关系的事，也因此怀疑起自己同意带上许之遥是否真的正确。

而且她还有一件没放下的事。

“师姐，你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许之遥冲她眨了眨眼。

魏子霜没有立即回答，有些出神地看着许之遥的脸，她比初见时润泽健康了很多，脸颊终于有了点肉，因为天气炎热起来的缘故而红扑扑的，袖子高高地挽起来，露出两条又细又白的手臂，而天真地不感到有什么好害羞的。

这张脸生得确实漂亮，只是那对含笑的桃花眼与眼角的一颗小泪痣也太有辨识度，魏子霜回想起几个月前，在清仪镇曾遇魔修持画寻人一事。

她只能寄希望于是自己认错了，可是如果没有认错，魔修又为什么要寻这样一个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人呢？

魏子霜很难把眼前这个冲自己傻乎乎笑的许之遥和魔修联系到一块去，她唯一在思虑的，只是此行会不会给许之遥带来什么危险。

许之遥哪能想到她在想什么，太久没得到答复，便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唤了一声：“师姐？”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魏子霜什么也没多说，面色平静无波。

她并非存心想疏离许之遥，只是需要在出发前把自己的阵术水平再提一提，以免出了什么差错，所以的确抽不开身。

许之遥“噢”了一声，倒也不是很失落，只道：“那我可以去找琼玉师姐陪我去清仪镇吗？”

“……随便你。”魏子霜听她总提起琼玉，不冷不热地瞄了她一眼。

许之遥只觉得今天的魏子霜格外好说话，哪里还有心思多想，只是弯眼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找她，抽空就一起下山！”

不知怎么的，魏子霜忽然心生悔意，可是不等她开口，许之遥已经像是察觉不到热似的，飞也似地跑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