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遥终于被松开了，然而还紧捏着符不放，眼里写满了警觉。

“你简直变了个人似的。”郁惊雁一点儿也不怕，总挂着笑，“不过倒是比以前可爱多了。”

“有话直说！”许之遥凶狠狠地瞪了回去，不愿在她面前露出半点心虚或怯意。

“哎呀，别这样，我们不算一家人？”郁惊雁不急不忙地套起近乎。

许之遥怎肯吃这套，理都不理，一心想回去找魏子霜，又不知这人想耍什么花样，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脱身。

“小教主，跟我回去，如何？”郁惊雁仍笑着问。

“回哪？”许之遥顿感不安。

“嗯？你是小教主，自然是回魔域。”郁惊雁仿佛听了个很奇怪的问题。

又是来抓她回去的！

许之遥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却险些被石头绊倒。

“我不，我要和师姐在一起。”她又动了怒，直接引动符术，甩了过去。

可符才刚出手，防备已久的郁惊雁打出一团黑气，生生裹住那雷霆之力，调转朝向。

符纸飞向河道，栽进水中，最后一道惊雷劈出，即便被抵消了大部分力量，还是“轰”的一声炸起，河水卷到空中，又像阵暴雨似的浇了下来。

许之遥猝不及防地被淋了一身，受了惊，仓惶摔倒在地。

最强的惊雷符被毫发无损地化成了这么不大不小的一个响炮，她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伤不到对方一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郁惊雁倒是手轻轻一挥，荡开了本来也会浇到她身上的水，转而看见倒在地上很是狼狈的许之遥，险些被逗笑，可还是故作认真地蹲下身子。

“不跟我走，幽玄影也不会放过你。”她仿佛永远不会恼火，“你留不住，清仪山，已不安全。”

“你说什么？”许之遥听到幽玄影的名字，就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可是理智告诉她更重要的是后面那半句话，“清仪山怎么了？”

什么也想不明白，只是徒劳地睁圆了一双惊慌迷茫的桃花眼，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脱离了自己预料的轨道。

身上已被淋湿，秋风一吹，忍不住发起抖来。她冥冥中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

“小教主，”郁惊雁笑意变淡了些，声音落在许之遥耳中似真似梦，“你是不是忘记了……”

没等说完，她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翻身躲过了那从不远处袭来的凌厉剑气，一道剑痕隔在了她和许之遥之间。

再望去时，灯火晦暗不明之处已经落下两道身影，挡在了许之遥身前。

魏子霜手持着寒离剑，剑刃锋芒毕露，浑身散着腾腾杀气，冷冷扫了一眼郁惊雁，转而去扶地上的许之遥。

“师姐……”许之遥嗅到熟悉的味道，惶然不定地缩进她怀里，后者给她披上了外衣。

“不是我呀，她自己搞成这样的。”郁惊雁反应过来，语气很无辜。

琼玉还算冷静，见许之遥确实没受什么伤，才皱眉发问道：“你把许师妹带到这做什么？”

“我看她一个人站在那，就想找她叙叙旧嘛，没想到是在等人。”郁惊雁说起话时一脸坦诚，让人分不清真假，“不信你问问小教主。”

许之遥却不是个能扯谎的人，脑袋又迟滞地转不起来，心乱如麻，可感到魏子霜提着剑重新站起来时，还是下意识拉住了她：“等一下……”

魏子霜动作一僵，果然没再动。

“她……没伤害我。”许之遥别无他法，直觉郁惊雁可能知道些什么，只好先将人拦住。

魏子霜蹙了蹙眉，不作言语，伸手将她搀了起来，眼睛死死盯住了郁惊雁。

郁惊雁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看到琼玉手里拎着几盏灯，笑着走了过去：“咦，怎么买这么多？”

琼玉仍对她有所戒备，甚至怀疑她让自己买这祈愿灯是否是为了支开自己，可是看到这若无其事的模样，反倒摸不清她在想什么了，只得回道：“有两盏是魏师妹的。”

“噢，她的？”郁惊雁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几眼魏子霜，又挑眉看向许之遥。

许之遥虽然目不能视，却下意识回想起自己方才把这人当成魏子霜时的举动，顿时又慌乱了几分，生怕被拆穿，脸颊绯红：“师姐，别管她了。”

魏子霜自然看得见她的仓促，也看得见郁惊雁好整以暇观望的样子，神色愈冷，可是还是镇定下来：“回宗门吗？”

许之遥脑袋里很乱，不安而困惑，心事重重，听到魏子霜的问话，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先、先放完灯吧。”

不是不担心清仪山究竟出了什么事，可那点不安教她忽而贪心起来，越是迷茫，越是想再和魏子霜多呆片刻，仿佛在她身边就会慢慢不那么惶惑似的。

魏子霜答应了，仔细擦干了她身上和头发上的水，接过灯，看了一眼郁惊雁，便紧紧牵住了许之遥，领着她回到镇子里。

“姐姐，我们也去？”郁惊雁拿过了琼玉手里剩下的两盏灯。

琼玉微微顿了顿，片刻后，低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要伤害许师妹，可以吗？”

“哼？”郁惊雁眯着眼玩味地看着她，“姐姐是在和我商量？那么喜欢小教主？”

“她……是我师妹，也是我朋友。”琼玉好脾气地耐心回答，“你先前帮了我们，想来也非恶人。既然回不了魔域，清仪山总会有立足之处，留下来不好吗？”

郁惊雁挑了挑眉，过了一会儿，才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只道：“放灯吧。”

琼玉无法逼迫她回答，只得跟了过去。

祭秋的灯有天灯和水灯，祈福求愿的，就点天灯；消灾去病的，就放水灯。

许之遥有点心不在焉，直到魏子霜说了话才让她回过神：“这个给你。”

“啊，谢谢师姐。”她接过了灯，抱在怀里，却不知道怎么做。

“……我帮你写。”魏子霜又把灯拿了回来，“有什么愿望吗？”

听她这么说，许之遥暂且把注意力收了回来，正想说什么，郁惊雁凑了过来，含笑附在耳边低语道：“小教主，这灯可以求得良缘，你不是……”

不等话说完，已经被涨红了脸的许之遥惊慌地捂住了嘴巴，凶狠地警告：“不要乱说！我才没有……”

郁惊雁挑了挑眉，笑眼却在魏子霜身上停留了一圈，后者蹙了蹙眉，牵着许之遥远离了些。

虽然不会再被胡乱挑唆，许之遥的心还是乱乱的，生怕被魏子霜发现什么，于是掩饰般地先问道：“我可以写几个愿望呀？”

魏子霜顿了顿，回道：“几个都可以。”

“这么好，”她眨了眨眼，想起了在原先世界，家境尚好时每年过生日的事，决定先把最重要的愿望许下来，“那第一个，就要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好。”魏子霜答应着，认真记在长长的纸条上，写完了，便系在灯尾，像飘带似的。

“第二个，希望魔教不要再来找麻烦了。”

许之遥颇有些愤然，不满地嘟囔着。

“……好。”魏子霜又答应了。

“还有，希望眼睛可以快点治好；还有……”许之遥似乎投入到这项活动中，愿望许了一个又一个。

边等待着魏子霜继续写，边撑着下巴又想了会儿，兀自出了神：“希望可以早点回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魏子霜笔下一顿，抬眼看去：“你说什么？”

“啊。”许之遥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

她没法儿解释，却感到对方的目光一刻没移开。僵了一会儿，只好牵强地笑了笑：“酒没醒，不小心犯糊涂了。”

总有人生来不擅长胡编乱造，也总有人轻易能看破这粗糙的掩饰。

“说谎。”魏子霜垂下眼眸，声音忽而有点冷。不想再看许之遥，因为就算那张脸藏不住任何情绪，有些东西终归猜不透。

可是许之遥故作可怜地捉起她的手，软声道：“你不要生气呀，我错了好不好？”

“你有事瞒我。”魏子霜冷淡地抽回手，“瞒我，却不许我生气，是什么道理？”

许之遥都记不清上次魏子霜这样冷冷的和自己说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莫名有些委屈，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魏子霜见她这副模样，迟疑片刻，终于轻叹一声，不再逼问了，转而道：“还有要写的吗？没有的话就放灯了。”

“还有，希望师姐不要再生气了。”许之遥嗫嚅了一句。

魏子霜顿了顿，淡然回答：“我没生气，也不写这个。”

然而许之遥还没死心，又继续道：“那，希望我以后可以一直陪着你，这个好不好？”

“……没必要。”魏子霜抿着唇，免得被听出自己话里藏的情绪。

“怎么没必要，写嘛，求求你啦。”许之遥动起私心，缠着她一边央求，一边无意地挨在对方身上。

忽有清新的香气向鼻子里钻，便想起自己认错了郁惊雁时那番举动，心头一跳，连忙松开了手。

魏子霜并没注意到，只是垂着眼，片刻之后，终于还是一字一字地写下了许之遥的愿望。

一条不落，甚至连那个希望自己不要再生气的无厘头愿望也写下来了，看起来有点可笑。

魏子霜盯着灯上系满的小小纸条，一张两张，都是些真挚又简单的愿望。

她的眼底倏然闪过一丝寒意，明知这样做不对，可私欲越烧越旺，终于战胜了一切。

轻扯下了那张许下早日回家之愿的符条，揉在手心里，捏成纸团，甚至不惜用灵气将其化为齑粉。

“师姐，可以放了吗？”许之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魏子霜回过神，故作镇定地回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