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惨叫回荡在结界之中。

乱作一团。

众人视线汇聚到一处，月光之下，女子容貌昳丽妩媚，红衣飘飘，含笑的眼尾向上扬起，煞是夺目。

许之遥瘫坐在地，心跳得很急，桃花眼流露出万般惊诧和后怕。

若是郁惊雁晚来一步，让刚刚那一拳砸到她面上，后果便不堪设想，打出内伤都是情理之中。

看着被郁惊雁一掌击退的弟子，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招得这些人厌憎她到这种地步。

还是说他们根本是毫无道理地不把别人当成也会感到疼痛和难受的同类看？

许之遥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那份震诧和失望前所未有，亲眼看见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要救的是这样一些人。

“如何？”

她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写在脸上，郁惊雁似乎很是钟意她这副模样，眉眼弯弯地递过一只手。

许之遥神色灰败，难堪地避过那只手，勉强从地上站起身来。

“你……你是什么人？”曹远泽虽然惊异于眼前之人的姿容和衣着打扮，可看见她站在许之遥那边，眼底便闪烁着不善的凶光。

郁惊雁故作没听到的样子，收回手，气定神闲地玩起指甲。

在场的都是步入修真之途、初出茅庐之人，加上正魔对峙多年，一时竟没有认出她的。

见不被搭理，曹远泽不是察觉不到自己修为根本比不上眼前的人，脸色难看起来。

许之遥眸底倒映出他们脸上不加掩饰的憎恶，愈发心冷。

明明她为了能尽快解阵救诸人出去，才不惜透支了内力，哪知反倒险些无端被借来发泄怨气。

倘若教这些人知道了要救他们的其实是魔教的少教主呢？

只怕不止是想打她一拳那么简单吧。

五指忍不住收紧，扎入手心，说不出有多生气，只是胸口闷闷的，堵得难受。

她不喜欢隐藏自己的情绪，可也更不愿意在此时表现出丝毫软弱。

何况还要保护好万福。

“不是要出去吗？”许之遥身形单薄，却还是站了出来，“我来解阵。”

“那你还磨蹭什么？”曹远泽不耐烦地催促道。

郁惊雁眯了眯眸子，也不知是看不惯他还是看不惯许之遥。

还不等她说话，许之遥却先仰起脸，手指向曹远泽和他身边几人：“你们来帮忙，最后才能走。”

“你来指挥我？”曹远泽闻言一愣，随即暴怒起来，随手扯过一旁没什么背景的无辜弟子，“这么多人都在，凭什么让我们来？！”

站在他身侧的那几个交好也急了眼，骂骂咧咧地指责起来：“你会想来发号施令，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平日里明哲保身的弟子们这时也拉起偏架：“许师妹，现在不是你计较这些个人恩怨的时候……”

场面又混乱起来，唯一有本事镇的住诸人的郁惊雁则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许之遥，一副只是在看戏的模样。

“那就都别出去了。”

许之遥声音不大不小，却强忍着怒意，盖过了所有喧闹，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曹远泽等人被她的态度激怒，可望见她眼底近乎固执的认真，想起除她之外这里也没有别人会解阵，于是铁青着脸闭上了嘴。

只有郁惊雁瞥见许之遥强作镇定之下莫大的委屈和灰心，哪怕本该乐于见她忍着眼泪咽下苦楚的模样，也还是多少有些嫌弃地轻啧一声。

许之遥见这群人终于静了下来，这才取出符，分给了曹远泽和那几个纨绔子弟。

其实要他们做的并不多，只是一方面她内力实在空虚，无力再亲自破解阵法，不妨借他们一用；另一方面，她还是希望先把万福和受伤的弟子先送出去。

曹远泽面色不悦，看向许之遥的目光格外阴沉，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

许之遥无暇注意，郁惊雁倒是瞧见了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下意识朝周围人又望了一眼，讶异了一瞬间，随即又变成几分兴味，蓄了蓄眸子，存心不去提醒许之遥。

等许之遥安排完后，已经不见了郁惊雁的人影。

虽有些疑惑，但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这些。

何况郁惊雁的修为很高，不会有什么危险。

月亮已经西斜了。

最好在早上到来之前，把所有人都安全地带出去。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

即便逃过这一关，只要妄无心的身份还在，宋兆和司徒贡就不可能让她好过。

原来她早就成了魔教和这些正道叛徒之间把玩的棋子。

没关系，反正自己也从没把他们当同伴。

许之遥唯一害怕的，是有一天会牵连到魏子霜，牵连到琼玉，害她们走上老路。

既然逃不掉，就干脆不要逃了。

等出去后，就和魏子霜坦白自己的一切。

许之遥不能确定魏子霜知道那些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可不管怎样，都必须要护得她平安。

魏子霜好像很得宗主器重，有她在的话，许之遥也许有机会能面见江清。

与其被动地等身份被揭发出去，不如她自己先去主动承认。

只要她揽下一切，应该就不会连累魏子霜了。

至于许之遥自己，至少不曾害过人，甚至和魔教现在的首领幽玄影是敌对关系，也许，也许江清会从轻发落。

没错，如果能躲过司徒贡和宋兆的栽赃陷害，许之遥身上并没有沾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责。

没有理由只是因为她生在魔教就判处她有错。

许之遥想的很清楚，虽然仍是害怕，但一想到魏子霜，便又好像有勇气做任何事。

深吸一口气，收回思绪。

环视了一圈，那些被分配了符纸的弟子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就了位。

许之遥把万福抱了过来，托付给一个看起来还算友善的女弟子。

平定心情，聚精会神，引出一张符，搜刮出少得可怜的灵气，催动符纸。

符术本与阵法相通，许之遥便借着周围几个持符之人的灵力，并行发动数张解阵之符。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多半出身大家，见识的不少，却还是头一回亲身经历，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觉浑身灵气被一股外力引动。

符纸散发的薄光连结起来，精妙地构成了一个整体。

以身作阵眼的许之遥却是这个符阵中最薄弱的一环，额上已经沁出汗珠，唇色苍白。

“你到底行不行！别把我们给连累了！”

听不清是谁嚷了一句。

许之遥心里直犯恶心，压下嘴里的血腥味，情绪有些失控：“能不能闭嘴！要不你来！”

这一吼和温软的外表反差太大，让周围人一愣，悉数噤声。

许之遥恼怒之余，只觉心寒一片，自知此举又会招来不少仇恨，忍下怒意。

长这么大以来，她还是头一次怀疑起救人性命的价值。

烦躁不已，也不知是不是受魔气侵心的缘故。

魔气……魔气就魔气，许之遥一刻都不愿再和这些人呆在一起。

心底起了杂念，她也不停下调息，自暴自弃地炼化掉些许精血，饮鸩止渴般恢复了点气力。

借着这点气力，掷出手中的符，符纸烧得极快，其中蕴含的灵气也被引动，划出一道白光，如刀刃凭空割开结界，所过之处扭曲出外界景象。

“可以出去了吗？”

终于有人先反应过来，平静了许久的人群也随之又有了乱象，纷纷朝那条裂缝挤去。

“不是说了要听我的吗？！”

许之遥的声音含怒响起，裂缝也随之波动起来。

众人这时记起她原是个“生事之徒”，唯恐她无理取闹地真把所有人困在这里，只得隐忍几分。

许之遥对这群同门已经不抱丝毫希望，也不愿温和耐心地和他们商议什么，语气强硬：

“让受伤的和照看的人先走！”

她真正想救的就只有万福一人。

此言一出，不少人脸色霎时难看起来，无非是看见许之遥方才那副虚弱模样，疑心她到底能支撑这裂缝多久，不愿殿后，却敢怒不敢言。

那几个被许之遥要求最后才能离开的弟子更是躁动不宁，眼底淬出恨意。

许之遥全然不理，紧盯着诸人，终于渐渐有序几分，直至看见万福被安全送出去，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到完全可以松懈的时候。

“你们也快出去吧。”

她看向没有参与维持符阵的那些弟子，声音又虚弱了几分，面上还维持着镇定。

“你真要把我们留到最后走？！”

眼见着那些素日里根本没被放在眼里的同门都能比他们先一步离开，曹远泽一群人恨得牙痒。

许之遥冷着眼不去看他们，也根本不想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她才是最不想留在这里的人，若不是身体实在不允许，早就把整个阵破开了，这条一次过不了太多人的缝隙简直是对她的折磨。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离开这里之后她绝不会再靠近这些人一分一毫。

这一批弟子没有什么伤，撤离得很快，结界中此时只剩十余个维持出口的弟子，顿时空旷了不少。

即便不去看他们，许之遥也知道自己一直被怨憎的目光死死盯着。

身上沁出的虚汗早已被冷风吹干，有种又要着风寒的预感。

好在终于要结束了。

她这才转过身，正要开口让剩下的人全离开。

不料一抬眼，却远远望见月光之下，摇摇晃晃立着一道诡异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