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虞惊寒?
不是虞惊寒?
她在大脑中反复推敲着。
可如果是虞惊寒,她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她呢?
也对……
陈在野垂下眼,站在虞惊寒的角度一想,她断不可能亲手交给自己。
亲手交给她,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包庇纵容之罪,可不是那么好担的。
她这是做什么呢。
陈在野直叹气,心脏被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这个发现让陈在野晕晕乎乎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一样,连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四周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漫过了坍塌的门槛和昔日小径。她举目茫然,许久才勉强认出,这里是毒宗旧址。
几步外,渥丹和杜蘅唇枪舌剑,她却觉着声音像是隔了千里之远,进了耳朵,又从毛孔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溜出了。
“你明明早就和关山景见过面,却骗了我一路,我凭什么放过你?”
“之前你还差点坏了我好事呢,咱俩扯平了。”
“我把你押回止戈新盟,这才叫扯平。”
“行啊,那你抓吧,不过,到了齐道面前,我可不保证能管住嘴,到时候若是吐露了陈在野什么秘密……”
“……你不会的。”
“这可不好说,我这人没有信义,你领教过的。”
“………………”
听到自己名字,她有了些反应,抬头瞧了一眼。
身边立马有人怪里怪气地开口了。
“师姐好偏心。”
“什么?”
“我刚刚跟师姐说了许多,师姐都没有抬头看我。”云起时嘴角尖尖的,像麦芒,下垂的时候就很明显。
“抱歉,刚刚在想别的事。”
“什么事?”
“……”她没答,“你最近很闲啊,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自己的事要做吗?”
天天除了跟着她就是跟着她,跟她娘派来监视她的一样。
他噎了一下,随后语气微妙道:“师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嘴还挺甜……
但回想起这厮前几天堪称诡异的行为,这个话闻起来就有点儿奇怪了。
像一块在手心握了很久,于是黏黏糊糊化开沾了满手的饴糖。
这回轮到她噎住了。
这种感觉如同刚饱用了一顿玉食琼浆,撑极,已经堆到了嗓子眼,压又压不下去,吐又不舍得。
“你……你这是,为什么啊。”一口气分了三次吐出,和她的话一样。
云起时却似乎将她这随口一说当做了问题来答。
右侧视线一暗,地上,他的影子含住了她半个身体。
“师姐难道不知吗?”
这个距离过于近了,以至于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滚烫的吐息落在她耳尖的绒毛上,激得她立马侧开了头。
她萌生出些退意,可他堵在身侧,让她进进不得、退退不得,只能环抱着双臂,飞快答道:
“我不知啊。”
他似乎上身又前倾了一些,于是有视线落在了脸上,从鼻梁滑到鼻尖,她摸了摸鼻尖。
他好像笑了一声,又好像没笑。
不远处,渥丹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于是杜蘅的声音也随之拔高。
“你突然这么大声说话干什么!”
“我想大声说话就大声说话!”
……好吵。
树上,乌鸦嘎嘎叫个不停。
脚边草丛里,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也跟着大吵大闹。
……也好吵。
吵得她说错话。
她心里更加郁结,就连眉心都打成了一个结。
“杜蘅都知晓,师姐却不知晓?”
“……对。”她硬着头皮说道。
“少宗主也知晓,师姐却不知晓?”
“对。”
“所有人都知晓,唯独师姐不知晓?”
“对。”
“师姐现在知晓了?”
“对……”
她突然哽住,随即猛地转过头,
“你要死是不是?”
他这回是真笑了,垂着眼低笑个不停,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来。
……难怪咬人那么疼。
她烦闷至极,抬脚绕过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这回我就当没有听见,”
“以后不许再说了。”
身后,云起时很缓地眨了下眼,然后一点点抬起眼皮来,嘴角的弧度僵在了半路,还未来得及收回,眼中的笑意却飞速散了个尽,瞳中细碎的光一瞬间被黑暗吞噬,沉得有些吓人。
杜蘅说的,你就肯听。
杜蘅能说,我却不能说。
师姐,你可真偏心。
难道是心脏在左侧的缘故?
他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她的左背上,随着她的远去移动,他喃喃着:“……如果放在右侧呢?”
这样,会离我更近一点吧。
*
“你要走了?”
“嗯,”杜蘅听见陈在野的声音,又折身回来,“回去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辛苦。”陈在野点点头。
“跟你们这一路,什么时候不辛苦?”他轻嗤一声。
“……”
这真是让人没法接。
“怎么能这么说,你也收获不小啊。”渥丹接过话。
“我收获什么了?帮助两个邪修余孽的罪名?”
“至少让你看清你师傅是什么样的人了呀,”她嘻嘻笑起来,“咱们齐盟主,真是正道之光呀!”
“……”
杜蘅捏了捏拳。
“钱大义,还需要麻烦你帮忙好生安葬了,”陈在野连忙说道,“张不扬怕是……”
“我知道。”他顿了顿,又说,“少关心别人,别忘了,你要防的可不止张不扬一个人,宗门大比之前,找个地方藏好,等到了宗门大比,形势或许会好些。”
“嗯嗯嗯。”
“少跟她混,”杜蘅瞧瞧渥丹,眉毛皱起来了,“把自己混成和她一个下场,你就高兴了。”
……关你屁事。
“嗯嗯嗯,快走吧。”陈在野心里嘀咕,这人今日怎么这么啰嗦。
他本想转身离开,又瞧见云起时飘了过来,忍不住又道:“也少跟他混。”
……拜托,是她想跟他混吗?
“你不知道,你一直被他蒙骗了,他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见她无动于衷,杜蘅语气急促起来,“你不信?那天夜里,在无名客栈,他……”
“啊、啊,好好好,你快走吧!”她急急说道。
然而他还没有从回忆中脱身。
“他一向会装,你知道的,以前他……”
“怪不得师姐那样说你。”云起时遗憾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在遗憾什么。
“???”
她说什么了?
陈在野目瞪口呆,但她这会儿还不想看见他,于是转而愣愣地盯着地面。
“?!!”然而这副模样到了杜蘅眼中,却成了被拆穿的惊愕,他强忍着不安问她,“我怎么了?”
“没、没怎么啊。”她冤极了,“我没说什么啊!”
“……”
杜蘅又开始冷笑了。
“嫌我管得宽?”
他终于意识到了!
她友善地笑了笑:“确实有点儿。”
杜蘅连冷笑都没有了。
“不过……哎、哎!”
杜蘅怫然而去。
渥丹暗叹,果然说话最忌不说全啊!
“脾气真大。”陈在野“啧”道。
“你们俩和好了?”渥丹古怪地问。
当年的事其实她也不清楚,后来才偶然听人说,她和杜蘅不知什么缘故一刀两断了。
她听了还没有什么感觉呢,云起时却像是被刺激到了。
“他也配。”
渥丹更迷惑了。
“那这是什么情况?”
陈在野含含糊糊跟她解释了两句,大概意思是,和好是不可能的事啦,他不害她就不错了。
渥丹明白了一点。
“我当年就提醒过你。”
“你提醒我什么了?”她却迷糊了。
“我当年就提醒你,不能一心二用啊。”
“啊?”
渥丹瞟了眼云起时,支支吾吾说:“你也知道,杜蘅他不是能容人的性子,既然你当初都选择和他在一起了,有些法子再好、进益再大,也使不得啊。”
“哈???”
“我是听说,跟那个那个,不仅很那个,还很那个,”渥丹苦口婆心,“但是,你就不能等感情培养起来了,成了道侣之后,跟他那个也没差呀。”
有人翘了翘嘴角,又很快撇了撇嘴角。
但有人就很迷惑:“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那行,我打个比方——假如你三天滴水未沾,现在在你面前,有一杯水,还有一口没打通的井,你是选择将这一杯水一饮而尽,还是把井打通呢?”
“我,我不能先喝完这杯水,再把井打通吗?”
“……”
没救了,这人没救了。
渥丹的腰一瞬间塌了。
但她转念一想,又直起腰来。
“这样也行!”她一拍大腿,左右比划着,“你看你也知道,喝完了杯里的水扔掉就是了,把井挖通才是长久之计。”
有人脸色一沉。
有人恍然大悟了一瞬,又问:“所以?”
“所以,你怎么能一边和那个那个,一边和他那个呢?就像你不能一只手握着那杯水,一只手挖井呀。”
“也有道理啊……为什么不能呢?”陈在野挠挠眉毛,“不对、跑题了,到底哪个是哪个?”
渥丹一手指着云起时,一手抓着她的肩,用力摇了起来:“他不是你炉鼎吗?你不能一边为了增长修为采补他,一边跟杜蘅谈恋爱啊!!!”
“哦,你这么说我不就明白……等等,不是,啊???”
她不是,她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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