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烛火在李春风的双眸中跃动,归夜雨的眼始终紧盯对方的神色变幻。
昆仑派投靠朝廷的事虽然紧要,毕竟若是失去了卫四娘这个人证,想凭归夜雨一人口舌说服各门派与明教,想想都十分艰难。
不过,单单说服峨嵋派的师尊姐妹们,归夜雨十拿九稳。
她此刻对于卫四娘的忧心,更多是出于不忍与善心。
随着最后一根金针被李春风刺下,病榻上眉头紧锁的卫四娘也终于低吼一声,猛然自床上坐起。
她双眸依旧紧闭,右腕却朝前一晃,几枚飞刀暗器径直朝李春风射去!
“卫九娘,我杀了你!”
伴随着一道恨意沸腾的话语传来,任谁也没想到,卫四娘初初醒转,便会发射暗器伤人!
李春风运动真气,一甩藏针夹,以夹为盾,抵挡下卫四娘拼尽全力射出的第一把飞刀,但第二、三把飞刀也同时射来,直朝她面门砍去。
“风儿!”
“风儿!”
李春风听到身后妈妈和大舅舅的尖声呐喊,腰间陡然被一只手扣住。
她只觉一绺乌发自她的眼皮一路轻抚至唇畔。
紧接着,一道白光在眼前绽开,那两把飞刀瞬间断落,在地上砰然坠地。
“风儿,你没事吧?”
王难姑眼见归夜雨身形一闪,挡下了射向李春风的两把飞刀,赶忙奔上前去细细查看。
“你这姑娘,好不讲理!”
王难姑身后,王地松双目怒瞪,愤怒走上前去,当场喝斥起卫四娘来。
同为医者,他生平最恨伤医之人,更何况李春风三年来与王家众人朝夕相伴,虽无血缘,王家人却早已视她为血亲。
而在他的对面,顶着阵阵男声咒骂,卫四娘也终于缓慢睁开了眼。
她的眼中,灯火越来越亮,将前一秒还在她眼前的卫诗玉与李参商嘴脸燃烧殆尽,再也看不见。
满目虚空之中,卫四娘陷入怔愣,就像心头那沉甸甸的仇恨,找不到该恨的人。
众人止住了说话,都看着卫四娘双眸怔怔。
一行行泪水,顺着她伤痕斑驳的脸滚落床面。
谁也没有料到,这卫四娘暴起伤人之后,竟会自顾自地悲泣起来,好不可怜。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王地松听得门外下人轻扣两声门扉,他抱了抱拳,举步悄然离了房间。
室内唯剩下归夜雨、李春风、王难姑与卫四娘四人。
关门声刚一止住,卫四娘也收了哭声,她看了看床边的三人,陡然道:“恶老头总算走了。”
归夜雨三人对视一眼,一时都有些分不清卫四娘适才是真哭还是演的,她情绪转变怎么这么快?
“我大哥今年不过三十有五,还年轻着呢!”
不等归夜雨想清楚,王难姑已抢先发出声。
她一双细眉扣紧,眼尾不善地向上,显得十分不高兴,“小姑娘,你应该庆幸自己运气好,姑奶奶我答应了风儿不再随意使毒结仇,不然我就让你这张嘴臭一辈子!”
“听你的口气,倒有些像是毒仙?”
归夜雨和李春风站在一旁,听卫四娘与王难姑一问一答,心头诡异感顿起。
“是又如何?”
“呵呵,我师父说了,毒仙横行霸道,不讲道理,惯常用卑鄙伎俩害人,让我们遇到了躲着点,”说到这里,卫四娘又开始掉泪,“师父,徒儿不能为你报仇……”
“卫四娘,你会笑吗?”
李春风突然出声,打断了卫四娘的抽泣。
归夜雨闻言,依旧不明所以,王难姑已经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状。
“我好好的,凭什么要笑?”
视线聚焦在王难姑奇怪的反应上,归夜雨听到卫四娘如此说道。她移回视线看去,只见卫四娘睁着双泪眼,已经笑了。
归夜雨不可思议,卫四娘究竟怎么了?
“脑子坏了。”
王难姑下了结论。
“心脉受损,虽神智不失,却比旁人少了根弦。”
归夜雨还没想明白王难姑那话究竟是骂人还是玩笑,就听到李春风的声音自身前幽幽传来。
她定睛瞧去,李春风不知何时已点了卫四娘的穴道,此刻正握住她的手号脉。
“你才脑子缺根弦,怎么还骂人呢?”
卫四娘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说话却还照常。此刻听了李春风说她脑子有问题,当即发怒,恨不得一刀砍了对方,待发觉自己无法动弹后,卫四娘又开始嚎啕“天道不公”云云。
如此境地,归夜雨倒确实有些真心实意地认可卫四娘的“天道不公”说了。
好好一个人,变成了喜怒皆形于色的孩儿模样,真是可怜。
——但到底,性命算是保住了。
归夜雨看着卫四娘脸上条条疤痕,终于忍不住轻声问,“这脸可能治好?”
她虽觉得女子容貌并不是顶顶要紧,但带着一脸恶意报复划出的伤疤,也实在教人触目惊心。
李春风闻言,叹了口气。
但下一瞬,她又看了看归夜雨的失望神情,咬牙道:“七小姐,完全恢复是绝无可能了,但不再像现在这般疤痕狰狞……给我半年时间。”
归夜雨闻言,想点点头道好,床榻上的卫四娘却已经先哭了起来,只听她边哭边赞:“李神医仁心仁术,救苦救难,不像她妈妈小肚鸡肠,只会下毒。”
房间内的顿时陷入沉默,李春风和归夜雨是无话可说,王难姑则怒极无语。
——但是她始终铭记着自己同李春风的约定。
从头到尾,王难姑从未碰过她平生引以为豪的毒药瓶。
第二天一早,因为卫四娘的脸伤还需要持续治疗,而峨嵋派赴昆仑派的一行人,想来也该到了昆仑山下,归夜雨换了一身夏日薄衫,坐在蚩尤背上,背着归山剑便要告辞。
与王大爷、王难姑、李春风等一行人告别后,归夜雨又用余光瞥了一眼王家侧门的谢礼堆。
山下人清贫,答谢起来也多是自家瓜果,她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有女儿家传情的荷包呢?
归夜雨想了一路,也未能完全想明白。
没等她琢磨透,归夜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刀剑相击声。
归夜雨心头一凛,当即收敛气息,潜身飞出几丈远,瞬息间,已飞到林子的另一边缘。
而蚩尤,始终悄无声息地伴在归夜雨脚边。
双脚踩着树干,将身子斜倚在密林树上,归夜雨俯瞰着两派人打成一片。
并不是她原以为的峨嵋师姐妹。
不过,看着一名扎着两根麻花辫的蒙古武官挥舞钢刀,朝着一名男童头顶砍去,归夜雨还是摘下手边树叶,运起劲力朝钢刀射去。
“噹”的一声,在场所有人的都听闻一道震响炸开,蒙古武官还未侧头看清自己刀上究竟是什么,就感觉脖颈一凉,整个世界竟也颠倒起来。
他的头颅在地上滚动几圈,最终停在了自己适才还想砍死的孩子脚下。
那孩子面白如玉,看着他却全无害怕之情,右手染血的佩剑,更是直接说明了究竟是谁砍了武官的头。
“青书!退到我身后!”
殷梨亭眼见大师哥遗孤手持利剑,冷冷地站在蒙古武官的死尸前,他一剑刺死拦路小兵,一面冲着宋青书大喊。
宋青书却依旧不听,反而握着血剑继续朝蒙古兵刺去。
不能懒惰,我要勤奋,冲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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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人世真假由心见(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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