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夫子篇》

天蒙蒙亮,沈之宜就被系统叫醒。

【先别睁眼。】

敛起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一想起今天要做的事沈之宜立刻就清醒了。

【怎么了吗,是不是封烛还在?】

【嗯,他又回来了。】

沈之宜有点紧张地屏住呼吸,尽力恢复自己睡着时的样子。

过了好久,系统也没有讲话。

脸颊上突然被人恶意地捏了捏,挑拨了几下睫毛。

有点痒,封烛真的好黏人。

沈之宜忍住还是保持着沉睡的动作,眉眼放松,好像在做一个好梦。

厚厚的地毯听不出人的脚步声,但能隐约听见有人很小声很小声地说:

“殿下,该去上朝了。”

凝固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隔了夜的糖霜,一移开就黏黏地融化了。

沈之宜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可以睁眼了,他走了。】

沈之宜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人,轻手轻脚地把藏在柜子底木板上的衣服跟盘缠拿出来。

这衣服是尚衣局宫女的衣服,水蓝绸子窄袖衫,配着素白色的齐腰襦裙,一段软绿色的束腰带系在腰上。

沈之宜不会扎宫女的发髻,只能按照系统的教法一步一步来,幸好前几天已经练得熟练。

用来描眉的黑色眉粉全抹在了白皙的脸跟脖子上,又抹了点发青的粉在脸上。

点了几个红痘子,把嘴巴画地大了一些,也抹了发青的粉末。

铜镜里原本秀丽雅致的小宫女再抬眼仿佛就变成命不久矣的病人。

只要他低着头,不近看是没什么问题的。

沈之宜估计着时间,走出寝室隔着殿门往门外守着的宫人道:

“殿下如果来了,帮我转告给他,成婚的事给我一天让我自己想一想,晚上一定给他答复,不过这一整天不许他来见我。”

“今天谁都不许进来打扰我,御膳房的人来送餐也不行,我睡醒了会出来吃饭的。”

宫外守着的宫女应了一声,只当两人又闹别扭了,继续守在殿外。

趁着天还泛黑,沈之宜跟着系统规划的路线有惊无险地从窗户里翻出去,去到了尚衣局。

躲在一处角落,系统监视着周围,来人的时候立刻就换位置藏起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沈之宜终于看到来领人的太监。

他贿赂的那个太监从尚衣局领出两个宫女,看着都像得了重病。

他从躲藏的台阶柱子角低着头匆匆赶过去。

那太监以为他就是东宫的贵人塞钱让带出去的宫女,一时只瞟了几眼。

看不见眼睛,但脸上脖子上发着青灰色,看着像活不长了。

心里有几分认定沈之宜之前跟他的说辞,心里不仅感慨道,这是得了天大的福气才能让主子帮着说话,虽是生了重病也能放出宫去与家人团聚,这深宫有些人一辈子都出不去。

嗓子又细又低说:“跟在后面,领你们去登记。”

沈之宜没去过皇宫其他地方,跟在两名宫女后面走在贴近宫墙的一侧。

遇到迎面而来不知是哪宫的轿辇都要行跪礼。

一路走走停停小心谨慎地到了内务府,里面人多而嘈杂忙碌,那太监将别的几个宫来的宫女与尚衣局的聚起来,就不知去了哪里。

只能排着队低着头在太阳底下干晒着,沈之宜只能把头低得再低一点,尽量不让汗水粘湿脸上做的伪装,生怕在这里出了纰漏。

过了一会,一个人一个人地登册签字,与入宫年岁等等都事无巨细地核对上才算有放出宫的资格。

沈之宜望了一眼过了晌午的太阳,光线越发炽热,将远处一切烘烤地发亮,白灿灿地。

心中急迫感越发强烈,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系统。】

【宿主,我在。】

沈之宜听到系统的回答,慌乱的心绪略微安定下来。

片刻后,系统忍不住问道:

【宿主,出宫后打算去哪?】

沈之宜陷入思考,浅棕色的眼睛出神似地看了一会地面。

【不知道封俞跟阿迟知不知道我在这,万一认为我失踪了怎么办。】

【先偷偷去看看他们,再回云涧县。】

系统回应道:【我会陪着宿主。】

【好。】

说到这里,沈之宜弯起眉眼,像是表面被一层泥扑扑土渣子裹着的白瓷玉瓶,在阳光的晾晒下,表面的泥粉皲裂了,掉落了,一丁点闪着光的薄瓷片转瞬即逝。

核对人数后,沈之宜随着一连串的长队往前走着。

宫里的路似乎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午后黄澄澄的太阳,都要以为这是原路返回了。

走了一天的腿有些酸痛,但前方隐隐约约能看到很远处有宫门巍峨伟岸的模糊轮廓。

沈之宜心里欢欣,步伐也轻快起来,心里扑腾扑腾地好像有一只捧在掌心迫不及待的要张开翅膀起飞的小鸟。

他在心里默默地跟系统说:

【系统,我好开心。】

开心,不仅是因为要逃离这个地方,还因为他觉得他跟系统的关系更亲密更默契了。

他没说出口,也不知道系统能不能体会到他的这种感觉。

脑海里仿佛随时在默默倾听的系统不知道开心的情绪是什么,它调出几股正在缠绕的数据,声音似生锈卡顿的机器,音波只够它自己听到,它说的是:

【宿主,开心,我也开心。】

沈之宜又走了一会,也不觉得累。

在最前面的太监将名册和文牒都交给宫门口的护卫察看。

沈之宜和其他宫女一样颔着头,只能看见地上斜斜的仿佛被折断了头的影子。

在一片寂静里,那点欢欣像一簇微小的火焰慢慢熄灭了,盯着那影子越久就越是寂静,如同跌入另一个昏昏沉沉的世界。

沈之宜站在一竖排宫女里,如云的乌发绾成简单的发髻,清晰的颈线低低垂着,后颈未与上衫领口贴合,凸出的那节骨头也裸露在外。

像是半截珍珠藏在细腻雪白的花瓣下。

一点微凉的触感抚摸上去,沈之宜恍惚听见封烛的声音 。

含着善意的嗔怪的笑:

“知知,这里没擦粉。”

那声音从后面传来令人措不及防。

后颈的那节因低头而凸出的骨头也被人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眼睛里的影子旁多了一人的影子,在他的后方斜逸而出。

沈之宜身体僵住,心脏砰砰直跳,怀着一股茫然的恐惧,如同小动物面临危险时产生出的本能感觉。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小小的下颌被人捏着,挑起了灰扑扑的颤抖的脸。

沈之宜不敢看封烛,抖着乌黑的睫毛心虚地闭上眼睛。

脑海里系统一边安慰他说:

【别害怕,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一边在沉默中歹毒地暗自咒骂道:

【是他主人吗?跟狗一样闻到味就叼着链子就来了,上次宿主就该多扇他几下让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沈之宜听不到系统的腹诽,只是在脑海里担忧道:【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跑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里跟封烛成婚了吗?

脸上的青灰粉被人用指腹抹去,脏兮兮的,斑驳地露出原来的白皙的皮肤。

封烛盯着面前的人,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视线游曳在日夜凝视的五官上。

暗哑着声音说道:“知知,你乱跑,是不是该接受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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