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前一夜。
五皇子以试图谋反的罪名被斩于崇明殿内,宫门大乱,平息之际,太子被刺,旧帝所留遗诏公诸于世。
诏书上不知被溅上了谁的血,滚落到离封烛不远处,半展开着的纸帛隐约透出字迹。
“前皇太子封烛,行为失德,不敬祖宗,不恤臣民,悖逆人伦…朕心甚痛,不得已而废之…今朕另择贤良,立皇五子封俞为新太子。其自幼聪慧,品性端正,孝悌忠信,礼贤下士,深得朕心…朕望其承乾之命…辅佐新太子稳固基业,以求江山永固,国祚绵长…”
捂着腹部伤口的人坐靠在大殿的两三层台阶前,脸色苍白,血色晕染到繁复精美的暗红色衣裳上如同颜料叠染,散发着铁锈般的气味。
一只手自上而下弯腰捡起了在地上的诏书,越楼迟穿着深紫色的官袍,浓厉锋锐的眼睛淡漠地看了一眼封烛。
像是早就预料到这般情况似的,闲庭信步般走到封烛身侧,狠狠踩到他中了暗刃的腹部。
尖刀深一寸刺进血肉,鲜红的血迹汩汩流淌在地上。
大殿内寂静无声,恍若只剩血珠一滴一滴蜿蜒成迹的声音,又细又长的血色蛛网缚着整个大殿,每具死掉的尸体都粘在网上,被蚕食吞噬。
越楼迟收回黑靴,殿外听命于封烛的御林军松开了封俞从封地调来的私兵,泾渭分明地站着。
“废太子杀了新帝,殿下,没料到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吧?”
封烛吐出一口血沫,嘴角扯着笑了一声,间断不续的笑意灌进喉咙,含混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死了你就有资格了吗,知知答应要娶我,他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还是晚了一步。”
几刻钟前,宫门刚被攻破时,地室就被封烛的几个暗卫打开。
形式作风安静敏捷,打开沈之宜脚上的锁链就携着人快速从地室的床下暗道里奔走起来。
沈之宜被抗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颠簸之中醒过来。
腹部被顶得泛恶心,但许久不曾运动导致他没什么力气挣扎。
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他在脑海里问系统:“出什么事情了。”
【世界线收束,出了一点偏差,这是封烛的人,先逃出去再说。】
暗道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这一伙人疾行,脚步在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
冷汗从额头沿着脸颊流下,沈之宜用自己的手掌垫在自己的肚子上。
不用看,手背都被肩膀颠簸地磨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停了,跟在扛着沈之宜的人身后的两个暗卫爬上一架玄铁梯,合力推开了放置在地面上的遮挡物。
光亮乍然充盈眼睛,一阵昏黑。
沈之宜被放下来,扶着人干呕了几下,被人托着从梯子上爬到地面。
湿润的泥土,葱郁的树林,这里竟然是一块坟地,被推开的石刻墓碑掀在土堆旁边,穿着黑衣的暗卫把沈之宜从坟堆中央接了过来。
之后接二连三的出来几个人,数了数一共有五个。
阴凉凉的风吹过,沈之宜穿的单薄,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月亮苍白地很,从树叶的缝隙里透钻到地底下,光虚虚的,落不到实处。
一支利箭从绿蓬蓬的树叶间直直地精准地飞驰而来。
被瞄准的人只来得及喊一句:“有埋伏。”
尾音刚落,人倒在地上,心脏流出鲜血,声息再无。
四周又涌出人,还活着的四名暗卫再怎么保护中间的人,也难免有疏漏的空子。
沈之宜不知是被谁攥住了手腕,身体似乎还立在原地,灵魂像是被这股力气拽得离打斗的地方越来越远。
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身体确实是跟着的。
前面飞速奔跑的人轻功很好,沈之宜被这个人的力气架着,也没有感到特别疲累。
穿过一堵破寺庙的残墙,一棵老榕树下拴着一匹马,上面搭着一个细布绸的行囊。
沈之宜察觉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也察觉到这伙半路埋伏的人没有恶意。
坐上马鞍,月光如雾气随风显出这个劫他出来的人的眉眼。
只是一瞬。
沈之宜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鞭打马匹的缰绳被身后人攥着手心,不留一丝喘息的时间赶马飞奔。
风被灌入口鼻,沈之宜想要问询的话也随着凉意从喉咙咽下。
他在脑海里问系统,这人好眼熟。
系统也没有应答。
路两旁的风景暗丛丛地模糊不清地飞速闪过去,马蹄下的路尘土飞扬,直到一个河岸边才停下。
随风起伏的芦苇群半遮半掩着在岸边停泊的小船,河水静静流淌,在月光下呈现一种寂寥的层叠的蓝绿调。
马蹄停了,空中扬起的尘土颗粒又重新覆盖在同一片大地上,表面烙下两双脚印。
黑衣人牵着马,将人推上有一老翁摆渡的小船,沈之宜回头望着岸上的人。
夜里风大,吹得他单薄的衣衫随着芦苇微荡,一路仓促奔走,他额发都汗津津的。
船缓缓驶离,站在船上的人在月光照耀下望着岸边的那双眼睛,他忽地想起来了。
是封俞府里的侍女,绿珠钗绿云裙。
在他与封俞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他望着那人转头又骑上马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奔去。
皇城的一切纷扰与他相距越来越远。
这个夜晚安静得出奇,像下了一场大雪,雪花溶在河水里空荡荡地发出回响。
【系统。】
【宿主。】
沈之宜把那个蓝绸布的行李打开,里面是衣服跟盘缠,这是封俞给他准备的。
【系统,这次是真的要回云涧县了。】他垂下眼睛,指腹抚着衣服柔软的布料,好像在抚着谁的脸颊般轻柔。
【这样不好吗?宿主。】它没有看见他弯起眉眼温柔喜悦的样子,也感知不到他的真实情绪。
【挺好的。】沈之宜温和地笑了一声,露出了系统如愿以偿想要看到的笑容。
【你说的世界线出现偏差是什么意思?】
系统纠结了一瞬,【没什么大事,气运之子气运更盛了,这是好事。】
沈之宜哑然,不再询问。
走进狭小的船厢,拿出行李中的薄被盖在身上疲倦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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