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话,我又如何能告诉现在的你。”她喃喃自语,胸中苦涩。
“怎么了?”
她猛地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了艾谢尔的满脸笑意。
“没……没什么,”比阿特丽丝躲开少年的眼神,“真的对不起。”
少年走到她的身边,因为背着屋里透出来的光线,所以侧脸上有淡淡的阴影。
“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发生了一些始料未及的……事情,所以没能实现和你的约定。”
“没关系,”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柔和的线条,“像现在这样,能和你一起看这片庭院也是很幸福的。”
“现在可是只看得见一片黑暗啊,你在说什么傻话。”比阿特丽丝指了指前方。
艾谢尔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花仍是花,树仍是树。这一切可并不因为昼夜交替而改变。”
“你啊,”比阿特丽丝的指关节敲击着栏杆,“说出这样的话来,莫非是诗人吗?”
艾谢尔倒是丝毫不在乎话中嘲讽的意味,“过去或许是,现在却不是,未来一定是。”他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比阿特丽丝嗤笑,“故弄玄虚。”
“你知道欧切恩诺·阿佐洛吗?”
“那是谁?听着有点耳熟。”比阿特丽丝皱了皱眉。
少年垂下眼睛,卷翘浓密的金色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比阿特丽丝,你觉得今晚过后一切会怎么样?”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要我说的话,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吧。这世上可不存在会流动的潭水。”
“会有的。”艾谢尔微笑着抬眼望向比阿特丽丝,“从此以后,我会留在这里。”
比阿特丽丝的目光霎那间锐利起来,她用力抿了抿嘴角,“你是什么意思?”
“我父母亲非常不满意我的现状,他们认为我再这样下去,将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管理好普莱珀雷西家。”话虽这么说,听艾谢尔的语气,他似乎还挺自豪的,“他们对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所以就索性把我留在诺索尔家,希望他来教导我一段时间。”
“什么?我父亲竟然答应了?”比阿特丽丝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侯爵竟然会如此热心,答应这种事。
“侯爵好像很爽快地答应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摇摇头,“这样也挺好。反正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你来了还能热闹些。”
“我也是。”艾谢尔侧过头,露出温和的笑容,“看来我们都是不争气的独子。”他伸手,“希望相处愉快,比阿特丽丝。”
她笑着握过他的手,“相处愉快。哦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前面说的欧切恩诺·阿佐洛是谁?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只是无名的诗人罢了。”他笑盈盈地答道。
我不会对你说谎,更不会轻易地给你承诺。请你相信,只有我,永远不会背弃你。我郑重地告诉她。
她的手反反复复地摸着衣袖上打着褶儿的花边,这是她不安时最喜欢做的动作。缄默了半晌,她终于开口说道:如果这是你的玩笑,或只是一时的兴起,就请到此结束吧。如果不是,你啊,又何必呢。这样的诺言太过沉重,我实在承受不起。
那你是希望我离开吗?我问她。
她一听,忽然死死抓住我的衣襟,就像是溺水者在抱紧浮木一样。她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不。
那么,就两个人一起活下去。我告诉她。
没有时间了,我们没有时间了。她说。
有一秒便是一秒。趁着梦还没醒,就让我们一醉不醒吧。我紧紧抱住她。
如果上帝能对我这样的人稍稍有些怜悯,就请夺走一切,只把她留给我。我愿意当一个无名的诗人,永远陪伴在她左右。
这是我欧切恩诺唯一的愿望。
艾谢尔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揣进口袋。
*
午夜将降临之时,也是宴会的终结。
诺索尔侯爵陆陆续续地送走了客人们,最后整个主厅也只剩下了比阿特丽丝、艾谢尔以及加尔尼特和他的几位侍从
侯爵走向加尔尼特,笑着问道:“殿下,今晚过得还愉快吗?”
“诺索尔卿,感谢您的盛情招待”,加尔尼特彬彬有礼地回礼,“非常棒的宴会。”
“您能满意就好。您永远是诺索尔家最重要的客人。”
“谢谢,”加尔尼特站起身,与侯爵拥抱了一下,“一直以来有劳您了。真的非常感谢。”
“您言重了。”
“不,你的情义,我该何以为报啊。”
“我怎敢奢望您的报答。如果殿下真的过意不去,就请……”侯爵压低声音,在加尔尼特耳边耳语一番。
加尔尼特先是一怔,随后便露出了既感慨又感动的神情。
“一定,诺索尔卿,一定。”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十分有默契地相视一笑。
如此看来,两人之间并没有王室与贵族与之间的隔阂。相反,还似挚友一般熟悉亲密。
比阿特丽丝与艾谢尔看得纳闷。
一个在琢磨自己的父亲竟会在王储流露出难得的真诚。
另一个在思考为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储为什么会对一个侯爵如此百般敬重。
“夜深了,我就先告辞了。诺索尔卿,您也快去休息吧。”
“是。请让我送您到外面吧。”
“当真不必。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些。”加尔尼特摆摆手,带着三名侍从走出了大门,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侯爵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伫立良久。高瘦的影子形单影只地投在地上。
比阿特丽丝看着这样的父亲,心中竟有些难过。
“父亲?”她走上前轻轻唤道。
“哦,比阿特丽丝啊,”侯爵像是梦醒般回过神来,“怎么了?”
“今天,谢谢你。”她说。
“你不用道谢。这场宴会并不是单纯地在为你庆生。而且,即使是在今天,我也没有好好地陪过你。”
侯爵说话时十分温和,但正是这种温和让比阿特丽丝格外愤怒。
“我当然知道。可是明明能随便敷衍我,为什么要这样清清楚楚地告诉我?”
侯爵没有动怒,只是别过头,不去看她。
“回答我啊,父亲!”比阿特丽丝的怒火愈炽“你又把我当成女儿吗?”
“别说傻话了。”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累了,早点休息吧。”
温和的声音,轻描淡写的语气,看似温柔实则冷淡的动作,还有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这些年他一直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不像父亲,倒像是个疏远的朋友。
“难道,你是在怨恨母亲自……离开吗?是她的错,是她抛弃了我们!你又为什么要把怨恨转移到我身上?”\'
“我没有恨你母亲,更不会恨你。”
比阿特丽丝情愿他斥骂自己,也不希望看到父亲这种态度。
“你和她都是懦夫。一个一走了之,一个自欺欺人。”她怒极反笑。
“比阿特丽丝!你听好了。”这句话似乎挑动了侯爵的情绪,他抓住女儿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母亲这一生都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也不曾犯下仍何过错。错在我。”
“死者已矣,你该关心的人是我。”比阿特丽丝的眼泪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我原来以为以后会有改变的。是我想错了。”她狠狠了侯爵一把,“作为诺索尔家的女儿出生才是最大的不幸!”
她扭身就走,再也没看她父亲一眼。少女的脚步急促、彷徨,像是一个狼狈的逃亡者,背着满身的伤痕与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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